后悔的乳牛

吳瑕

世上不存在能夠讓人們抵達天堂的謊言

一只小豬和一頭乳牛，被關在同一個畜欄里。有一天，牧人捉住小豬，它大聲號叫，猛烈地掙扎。乳牛討厭它的號叫，便說：“他常常捉我，我并不大呼小叫?！毙∝i說：“捉你和捉我完全是兩回事，他捉你，只是要你的乳汁，但是捉住我，卻是要我的命??！”望著被牧人拖走的小豬，乳牛訕訕。

當我無意間看到這個故事時，我的心像是被愧疚的手緊緊握住，整個人突然被關進了監獄，并被判了刑。

那是個蟬“知了知了”沒完沒了的季節，初三的緊張學習壓得人窒息。為了提高升學率，班主任制定一對一的輔導方案。我成績還不錯，自然也逃不了輔導其他同學，調來我旁邊的是個不愛說話，一點也不出眾，還有點內向的短發女孩。我還喊錯了她的名字，她沒有介意，很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就趕緊把頭轉向前面了。后桌的同學悄悄跟我說，這姑娘是個怪胎，從來不說話。不說話也好，不打擾我學習正好。

到了晚自習，我在復習的時候瞥見她把頭埋得深深的，筆動的頻率快趕上蜜蜂翅膀的振動了，可突然又停了下來。我猜她是遇到難題了。反正我也寫完了，教她解題也是一種復習，所以就教吧。

于是我探過腦袋問她：“哪道題不會？”她像一只受驚的小兔，猛然抬頭看著我，又點點頭。“我看看?！蔽野炎鳂I挪到我的面前?？匆婎}目后我不由得皺了皺眉。“這題挺簡單啊，怎么會……”我看了她一眼，她臉色不太好了，一副“對不起，麻煩你”的樣子。“我教你好了?！彼樕下冻隽诵老驳谋砬椤Ｋ孟褚矝]有別人說的那么糟糕，只是不說話，理解能力沒有別人好罷了。我在那一秒是這么想的。

教完她后，我繼續復習?？捎糜喙馄骋娝凉q紅了臉，筆拿起又放下，我沒有在意，繼續看書。正當我看得認真時，她用筆點了點我的手臂，我好奇地撇過頭，只見她紅著臉，嘴巴吞吞吐吐地說出“謝——謝謝”。我當時覺得她特別滑稽，沒有忍住“撲哧”地笑了出來：“哈哈哈，原來你有口吃?！北晃疫@么一喊，我們這一桌成了全班的焦點，開始有人小聲地議論。

她的臉更紅了，清澈的眸子冒出晶瑩的淚，像壞了的水龍頭，怎么也止不住。她的手不知道要放到哪里，索性趴到桌子上。此時的我，像做錯了事，有些手足無措，只好把目光移到復習題上。

這節晚自習，我如坐針氈。她就這樣趴了一晚，第二天她就換到最角落的地方了，我也換了同桌。兩眼一睜，開始競爭，學習依然繼續著，我慢慢淡忘了這件事。我和她再也無交集，她在學校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一直持續到初中生涯結束。

想到這里，我更難受了，良心像被活生生地從身體扯出來解剖，一塊塊被放在油鍋里煎。我必須做點什么，我找來了筆紙和信封，翻出她的地址。我把信放進郵箱后，心里的石頭終于輕一點了。

現在想來，幸災樂禍，是因為我缺少人文關懷。我只希望不要有人再做那頭乳牛。

指導老師? 黃國珠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