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珍

使人成熟的是經歷,而不是悠悠時光
春天到了,各種花搶著開放,好像和葉老師比美。葉老師穿著藍藍的毛線衣,藍得像大海。爺爺說海很大很藍很美。我沒見過大海,但一定和葉老師一樣美。
葉老師的課好聽又好玩,同學們總是爭著舉手發言。小胖每次都把手舉得竹子一樣,有一次,他急得站到了凳子上。但葉老師沒叫他,叫了我。我喜歡靜靜地坐在座位上,聽老師說,聽同學說。可那次,不知怎么的,我的手不知不覺貼著耳朵舉了起來。葉老師夸我勇敢,她讓全班給我鼓掌。我的臉熱乎乎的,比早上吃的番薯還要熱。
那天,葉老師讓我放學后等一下她,她要到我家去,向我的家長夸夸我。放學鈴聲一響,我就從后門躥了出去,兔子一樣逃回了家。
晚飯還是番薯,爺爺說番薯營養好,還有我炒的青菜心。這時節,青菜都開花了,菜心變粗變長,削去外皮可以做菜。爺爺牙口不好,我把菜心炒得軟軟的。我一聲不響地吃完,寫起作業來。
葉老師找上門的時候,爺爺正拿著他的放大鏡在檢查我的作業,邊上是吃剩的番薯。爺爺的樣子很滑稽,他把放大鏡放在本子上緩緩移動,像警察在分析案情。葉老師看著看著,就悄悄別過身去。
葉老師蹲下身子,對爺爺說:“爺爺,您辛苦了。”
我瞅了個空,溜出了家。起風了,我的眼睛有點疼。
爸爸媽媽帶著弟弟在另一個城市生活。爸爸說:“丫頭片子賠錢貨,讀書讀書,越讀越輸。”媽媽說:“過年一定回來。”這樣的話,我聽了很多年。
陽光亮起來,小溪、山林,以及家門口的草垛,全部暖起來了。
可爺爺的腰越來越彎了。他背起鋤頭去田野的時候,鋤頭好像要敲上他的腳跟。爺爺卻說,他好著呢。
站在草垛邊,我把頭昂得高高的,像一尊迫擊炮。每一朵黑黑的云,都有沉沉的故事。我真想把它們一一打成碎片。
葉老師是城里人,她一定被嚇壞了。
后來,我看見葉老師就想躲。葉老師卻追上我,說:“你是個有愛的孩子。老師為你驕傲。”葉老師還在班上這樣說。
小胖覺得葉老師偏心。那天,我倆在學校后面的小溪邊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小胖突然推了我一把,我上身貼上了溪水,外衣的胸口濕了一片,還掛上了綠色的馬藻。我沒有哭,葉老師卻哭了,她一定是嚇壞了。其實,溪水那么淺,就是整個人滑下去也淹不死。不過,會冷。
葉老師把我帶到她的房間,拿出那件漂亮的毛衣,說:“老師個子小,你個子大,剛好能穿。這件毛衣送給你。”我一動不動。以前,我經常盯著葉老師的毛衣看。現在,我不敢看它一眼。葉老師三下五除二脫掉我的外衣,把毛衣給我套上。我的眼淚,一顆一顆地跑了出來。
后來,葉老師的桌上,經常會插著野花,狗娃花、婆婆納、黃狗頭、紫金草等,它們幫我把春天漂亮在葉老師面前。陽光從窗外爬進辦公室,坐在花尖上跳舞,也親著葉老師好看的臉。葉老師的眼角眉梢都刷上了一層糖,甜甜的。
只是,我的心有一點苦。小胖說,葉老師的毛衣是她男朋友送的生日禮物。我開始在家里翻來翻去,角角落落箱箱柜柜,一處都不放過。我要把最美的東西送給葉老師。我終于找到了一件藝術品,上面雕刻著花和鳥,凹凹凸凸,有著立體的美。我把它放在葉老師的桌上。下面壓了一張紙,寫著:“希望老師能喜歡。”
我的葉老師,大名葉春,春天的春。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