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為：從外賣小哥到詩詞冠軍

朱詩琪 錢夢佳

記=本刊記者 朱詩琪 錢夢佳

雷=雷海為

他曾是工地送電小工、外賣小哥，他也是古詩詞愛好者，更是打敗北大碩士奪得冠軍的黑馬。

他，讀詩，背詩，更把詩詞融入自己的生活和心境之中。如今成為一名語文教研老師的他，還通過編寫教材把自己對古詩詞的理解和感受傳遞給學生。

在第三季《中國詩詞大會》上，主持人董卿說：“你在讀書上花的任何時間，都會在某一個時刻給你回報。”而他就是這句話最好的證明，他就是——被譽為詩詞界“掃地僧”的第三季《中國詩詞大會》冠軍獲得者雷海為。

無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識燕歸來

我的大學夢就像花朵凋謝在地上，再沒辦法返回枝頭

記：您最早是在什么時候接觸古詩詞的？

雷：我最早接觸古詩詞是在小學一年級，那個時候我6歲。我父親是一個文藝青年，喜歡文學，就用毛筆抄了很多詩，貼在廚房墻壁上，時常讓我讀、背，因為他希望以詩詞作為敲門磚，帶我走進文學的世界。所以，那個時候雖然我讀不懂詩的意思，但是感覺詩朗朗上口，比讀課文有趣，就對詩產生了初步的興趣。

當時我父親有本古詩書籍，他喜歡用講故事的方式把詩講給我聽。他還為了讓我能理解“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首詩的意思，在夏天帶著我去田地里干活，干得汗流浹背后，我對詩的理解就非常深刻了。

記：進入中學后，您依舊保持了對詩詞的熱愛嗎？

雷：小學過后，我父親基本上就沒再叫我背詩，這個時候我自發產生了對詩詞的興趣。每個男孩心中都有一個武俠夢，我也喜歡看武俠小說和武俠影視劇。金庸的武俠小說里引用了很多古典的詩詞名句，比如《笑傲江湖》武術招數中的 “無邊落木”出自杜甫的“無邊落木蕭蕭下”，“青山隱隱”出自杜牧的“青山隱隱水迢迢”。它們把我對詩詞的興趣又往深處推進了一步。

1995年，電視正在播放一部香港武俠劇，叫《九陰真經》。里面有個人物叫陸乘風。電視劇情播放到有人想要殺他，陸乘風非常悲憤，慷慨激昂地吟誦了岳飛的《滿江紅》。當他吟到“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的時候，我覺得這幾句詞寫得特別棒，鏗鏘有力。岳飛的《滿江紅》也成了我最喜歡的宋詞之一。

記：除了熱愛詩詞、武俠小說，當時有沒有對未來的想象或者目標？

雷：在學生時代，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考北京大學。以我當時的學習成績，如果按照正常情況發展，這個愿望是可以實現的。但是后來發生了意外，這個目標就沒有達成，這是我人生最遺憾的事情之一。

這件事說起來挺曲折的，因為在我們當地，就讀高中受戶口所在地限制。初三時，我去了我姑媽所在的城市讀書。從農村踏入城市，我覺得一切非常新鮮，心情也特別舒暢，所以成績提高得非常快，中考考了一個非常優秀的成績。當時我姑媽也做了承諾，讓我先報考老家的高中，讀一個學期后再把我轉到城里的高中。但一個學期讀完后，因為受到戶口限制，沒法轉進城市的高中。我心里有了落差，覺得自己仿佛跌到了無底深淵，學習的動力就沒有了，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對考大學也失去了信心，所以就放棄高中學業，讀了中專。

記：如果用一兩句詩詞來形容您的中學時代，您會選擇哪幾句？

雷：中學時代我經歷了很多事情，但大多還是以遺憾收場。所以我用晏殊那兩句詞來形容，就是“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我的大學夢就像花朵凋謝在地上，再沒辦法返回枝頭。

紅軍不怕遠征難

萬水千山只等閑

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跟長征比是微乎其微的

記：中專畢業離開家鄉后，您嘗試做了哪些工作呢？

雷：當時我們工作是學校分配的，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個工藝品廠負責把兩片假的樹葉用膠水粘在一起。工廠的工作環境特別糟糕，膠水不小心粘在手上會把皮粘破，宿舍里住了100多個人，24小時開著燈。我當時就想換份工作，于是曠了兩次工去找工作，結果被開除了。2002年春節結束，我一個人去了上海。剛去上海，為了求生存，我在上海磁懸浮列車的修建工地上做拉電的小工。工程結束后，我又去找了很多工作，包括洗車場的洗車工，餐廳的服務員、傳菜員，推銷員……我漂泊了三個月，直到找到一份禮品銷售的工作才穩定下來。

記：多年的打工生涯中，有沒有讓您覺得格外辛苦和窘迫的時刻？

雷：有過。我最窘迫的時候就是在上海的那段時間。那時我沒有錢，舍不得去住旅館，也租不起房子，就在居民樓的樓道里睡了9個晚上。但我去上海前有個計劃，就是一定要在上海待滿5年才能回家。所以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我都沒有向家里要錢，也沒有和他們說我的情況。

記：這么辛苦的條件下，您在上海繼續堅持的動力是什么？

雷：當時給我最大鼓舞的是毛主席那首《七律·長征》——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讀這首詩，我會想起紅軍在那么艱難困苦的環境下尚且能走完二萬五千里長征，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們，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和挫折，跟長征比起來是微乎其微的。

記：離開家鄉、離開學校后，您應該有一段時間沒有接觸詩詞，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您再次重拾詩詞？

雷：其實我真正熱愛詩詞是踏入社會以后的事情。2004年，我正在禮品公司做銷售，當時因為時間比較充裕，工作結束后我喜歡去書店看書。偶然一次機會，我在書店里翻到了一本講詩詞理論創作的書籍，叫《詩詞寫作必讀》。之前我看的書都是講詩歌注解、賞析的，所以翻到這本書覺得很新奇，我就把它買下來了。看完之后，我才感覺自己真正踏入了詩詞大門，我對詩詞的愛好一下子提升了好幾個臺階。我對詩詞的熱情空前高漲，當時我腦海里想的全是詩詞，上班下班想詩詞，吃飯睡覺也在想詩詞，當時整個人完全生活在詩詞的世界里面。

還有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2003年，電視在熱播一部武俠劇，叫作《俠客行》。我在電視劇里看到了李白《俠客行》這首詩，就覺得這首詩寫得非常豪氣、瀟灑、利落，一下子觸動了我內心關于武俠的情懷。我當時就覺得這么好的詩，一定要把它背下來。后來，我就一直在書店、圖書館找，第二年，我終于在詩詞書上看到全詩，忽然之間有了一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覺。所以，我當場就在書店里把《俠客行》全詩背下來了。因為有了這么一次經歷，我就做了一個決定——把自己喜歡的詩全都背下來，這才開創了我大規模背詩的“時代”。

千淘萬漉雖辛苦

吹盡狂沙始到金

把參加第三季當成了我2017年的奮斗目標

記：您第一次知道《中國詩詞大會》是在什么時候？

雷：2016年春節，我在家過年，偶然在電視上看到了這檔節目，覺得很精彩，也挺好玩的，詩詞于我又是愛好。我當時就在想，如果自己能夠去參加這檔節目的錄制是件非常快樂且有意義的事情。所以我就報名了第二季。我先在網上填報名表，然后接到了導演組打過來的電話，他給我測試了一套詩詞題目，接著跟我說，我的正確率還是挺高的，但百人團名額有限，他們會擇優錄取，如果我沒有接到北京的電話，就是沒被錄取。我等了很久都沒接到電話，當時我心情非常失落。之后，我把參加第三季當成了我2017年的奮斗目標！

記：所以2017年第三季《中國詩詞大會》報名信息剛出，您就立馬報名了？

雷：是。其實第三季報名過程還有點曲折。我第一次填報名資料后沒有收到任何回信。跟我一起報名的那些詩友都已經接到電話了，所以當時我就在想會不會這次連第一關都沒通過。后來，我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態，第二次填了資料。過了10天左右，我接到了北京的電話。當時是周六的晚上9點多，我正在送外賣的路上。電話里我的答題正確率還是蠻高的，導演說他明天會發給我一封郵件，讓我填一個更加詳細的報名表，然后再讓我拍一段視頻發給他。我記得第二天是周日，加上一直在下雨，我的外賣訂單從早到晚一直沒有停下，但忙碌中我還是找借口去了趟網吧，把郵件發了過去。后來過了兩個星期，我收到了一則通知，通知我到廣州參加海選。這整個過程讓我有種“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的感覺。

無心插柳柳成蔭

我的確感受到了閱讀的力量

記：從您現在的另一個身份——教研老師的角度出發，您覺得對于中學生而言，閱讀古詩詞有哪些益處？

雷：讀詩詞的目的不僅是提升我們的文學素養，積累知識，更重要的是讓我們在閱讀的過程中，通過理解詩人的思想感情，培養一種向上、向愛、向美的品格。我對這點是深有感觸的，包括之前也提到，我學生時代心態比較差，對環境的依賴性非常強。后來因為讀了詩詞，我對很多事都看得比較淡。

記：在第三季《中國詩詞大會》上，主持人董卿曾對您說：“你在讀書上花的任何時間，都會在某一個時刻給你回報。”在您利用無數個白天黑夜閱讀的時候，心里對閱讀帶著期許或目的嗎？

雷：我從沒想過自己能夠通過閱讀改變命運。我只是把閱讀詩詞當成陶冶情操、愉悅心靈的一種體驗，這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但后來通過這件事，我的確感受到了閱讀的力量。

記：古語說“書中自有黃金屋”，但現在也有人提出了“讀書無用論”。您覺得讀書或者閱讀真的能改變命運嗎？

雷：我覺得是可以的。因為讀書不僅讓你學到知識，更重要的是可以提升你整個人的氣質。你想有所成就，就必須去不斷地學習。你要去學習，還有什么是比讀書更有效的學習方式？

（整理：金文先? 劉宇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