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九爺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深愛的都有恃無恐
那一年,我上初二,我爸先是離家,后又公然跟小三兒住在了一起。
小城那么小,很多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但唯獨我媽,對于那些憤怒的提示和勸離的諫言無動于衷,信心滿滿地認為:玩夠了,他就回家了。
直到有一天,我和同學逛超市,碰到了我爸,他右手牽著那個女人,左手抱著她的包、大衣、圍巾。在我印象里,我爸每次跟我媽一起去購物,他能夠陪伴一下都是破天荒,更別說幫著提東西。
從前,我媽可以掩耳盜鈴做駝鳥,但現在,當我無情地把事實攤開給她看時,我媽再也沒辦法裝下去了,就這樣,我爸媽離婚了。
我爸把房子留給了我和我媽,帶著雀躍的心情奔赴新的歸宿。這在我媽看來,是無比的情份。她收拾我爸在這個家里的東西時,按春夏秋冬將衣服一一熨燙過,分門別類放進4個整理箱。開始我不明白她為什么那么做,后來才明白,她還愛著我爸。
我大二那年,我爸再婚了。每遇到我爸新一家三口一次,我媽就會給我打一次電話,各種號啕聲討,仿佛她是第一天失戀。
她聽說我奶奶病了,義不容辭地跑去了醫院,端屎端尿,別人根本插不了手。為此,我爸現在的媳婦在醫院的走廊里跟她一頓爭吵。就連我爸也不領情,讓我媽再別去了,畢竟他現在有了新的家庭,奶奶也是她的前婆婆。
我以為,這一次,我媽會傷心并死心,可是她一點都沒有。逢年過節,依然給爺爺奶奶買禮物。我媽有一句話令我爺爺奶奶沒法拒絕:“做不成你們兒媳婦,我就做你們的女兒。”我媽就算不能跟我爸一起生活,她也想離他的生活、他的親人近一點,再近一點。
我不屑于我媽的選擇,但沒想到,有一天我會成為第二個她。
工作之后,我喜歡上我的頂頭上司肖——一個有婦之夫,一個公司里出了名的妻奴、孩奴。
那個春節,肖要值班,我便默默退了火車票,跟同事申請調班。
我不回家,我媽只好過來跟我一起過。除夕當天早晨,我凌晨3點起床,在家里包餃子,做了8個菜。我提著大包小包出門,見我拿的東西實在太多,我媽只好送我去單位。
下了出租車,我在前面走,我媽在后面問:“這些東西,難道不應該是男方準備嗎?”
“他哪會準備這些?我準備這些,還不知道他肯不肯吃,會不會配合呢?”我口無遮攔地說出這些。
在我的意識里,這些年,我從來不干涉我媽的感情,所以,我想當然地認為,對于我的感情,她也能夠做到觀棋不語。顯然,我錯了。
我媽把她手里的東西放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個除夕,我準備的東西一樣都沒派上用場。肖下班后,就急匆匆地往家趕,看都沒看我一眼。
那天,看著我像逃荒似的回到家,我媽什么也沒說,把菜用微波爐熱了一下,把餃子用開水重新煮了一次,開始了只有我們娘倆的年夜飯。
我喝了很多酒,然后問我媽:“我還能為他做點什么呢。你是過來人,你教教我,好不好……”我媽一直在流淚,卻什么都沒說。
大年初一,宿醉醒來,已經是中午。打開手機,居然看到爸爸及爺爺奶奶都給我打過電話。趕緊給我爸打過去,電話一接通,他就問我:“你媽出什么事了?我打電話不接,微信也把我拉黑了。往年過年她都會準時給爺爺奶奶拜年,可是今年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把電話遞給我媽。我媽接過電話就說了一句:“李文,咱倆已經離婚了,請你以后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了。”然后,我媽就把電話掛了。
我問她這是鬧哪樣,她眼圈一紅:“昨天看見你那個樣子,我好像一下子看到我這七八年是怎么過來的,怎么就那么窩囊。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弄得跟小丑一樣。你說,這大好的光陰,我干點什么不好?”
我以為我媽就是說說而已,可是那之后,她真的再也沒有聯系過我爸。倒是我爸有一次出差在外,怎么打爺爺奶奶的手機都打不通,他把電話打到我媽那里,讓我媽幫忙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媽當場就拒絕了:“你那么多朋友,最不應該求的就是我,我沒這個義務。要是從前我召之即來讓你誤會了,那以后,你不可以繼續誤會了。”
我知道,這一次,是我媽感情上真正的斷舍離。倒是我爸,因為我媽不再對他有求必應,時不時地會找我,向我打聽我媽的近況。
而我,在爸媽之間的分分合合里,也試著疏遠了肖。我從他的一部調到了二部,每次跟他在單位里見面,就點頭微笑一下。我曾經散落的自尊慢慢回來了。
前兩天看我媽的朋友圈,看著她如今活出的花樣年華。曾經,她是險些被我克隆的負面典型,在鐘情之苦里,自我淪陷,自我感動,但現在,我們母女漸漸熬成了這樣的女人——不卑不亢、不憂不懼。
(摘自作者的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