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未來，培育兒童成為自己的主人

谷珵

從夸美紐斯到盧梭，從杜威到蒙臺梭利，“以兒童為中心”這一幼兒教育的核心文化，已經潤澤了400多年的漫長時光。對于兒童的認識幾經迭代，如果從歷史的線性發展全程來看，這400多年只是演變的瞬間，卻意義非凡，如同一個值得紀念的大型集會現場，而中國教育并未缺席。歷經不同時代刻下烙印，北京師范大學實驗幼兒園積淀了豐厚的教育底蘊，在“兒童中心”的道路上守正出新，不斷剝離烙印顯現自身面目，形成了“以兒童為本”的教育理念——尊重兒童、研究兒童和促進兒童主動發展，守護著天真爛漫的童年。

將兒童捧在環境的中心

什么樣的因素促成了幸福的童年？

每個教育者心里都有自己的答案。不過，良好的成長氛圍，有愛的育人環境，大概是眾人的共識。在總園長黃珊看來，精致環境對幼兒的價值毋庸置疑，“精致并不是精貴，貴的不一定是最適合的，而身處大學學府，我們的環境應該有哪些特點？這是值得思索的。”

走進幼兒園大門，戶外游戲區域被植物烘襯出童趣與生機，視線盡頭，是園所的教學樓群。典型的北方二三層樓宇，內部別有洞天，每棟樓按年齡段劃分使用，根據該學齡的孩子感興趣的內容創設環境，突出傳統文化的傳遞。沒有與童年不相干的壓迫氣勢，亦沒有過度耀眼的華麗，教育就在平實生活中發生，而環境是第一扇門。

凸顯環境的教育性、互動性，是師大實幼環創遵循的核心原則。根據校本部園執行園長杜軍介紹，但凡“孩子看得見、摸得著、聽得到之處”，幼兒園均營造了符合其需求的氛圍，將“第三任教師”的作用發揮得淋漓盡致。“環創絕對不只是為了好看。教師要明白做的意義和背景，理解環境對幼兒的價值。我們的出發點是激發和滿足幼兒對環境的興趣，尊重不同的年齡特點和發展需求。”

無論是物質環境的創建，還是精神環境“家”氛圍的營造，師大實幼總是使兒童居于中央，追隨兒童的腳步。反過來，環境會為師幼帶來意想不到的教育延展。每個學期，幼兒園都要進行公共環境的主題打造，不同班級的師幼積極開動腦筋，裝點著心中的家園。一次，一位教師選取了荷蘭藝術家蒙德里安的畫作，后者突出的特點是大膽運用紅、黃、藍三原色進行藝術表現，畫面色彩沖擊感強烈，適合孩子理解和探索。果然，作品拿到班級后，瞬間引燃了孩子們的好奇之火。于是，教師從欣賞作品入手，引導孩子們尋找身邊有相同元素的事物，進而激發其創作欲望。孩子們的作品在環境中一點點鋪陳開來，創造著屬于自己的空間。一個鞋柜、一個書架……真正將環境還給了孩子。

“所謂尊重兒童，前提一定是觀察，基于觀察才能了解，那份尊重也才會油然而生。”當闡述“以兒童為本”的理念時，黃珊如是說。“研究是幼兒園‘實驗兩個字的特點，研究兒童需要敬畏兒童、敬畏專業，用專業去支撐兒童。主動發展，則是注重發揮兒童的自主性，讓兒童在動手操作和貼近社會的實踐中獲得啟發。”這樣的思想貫穿于師大實幼的運轉環節，同樣落實在環創的每個角落。兒童是有能力、有自信的學習者和溝通者。環境會詮釋，環境在低語。

春播秋收，四時有序。師大實幼的院子里，有溫柔的海棠，有140年的油松，有風過河流般嘩嘩作響的梧桐。自然萬物的濃情蜜意亦被視為重要的教育資源，從孩子的疑問出發，教師帶著孩子們熟悉幼兒園里的樹木。什么是元寶楓？園花玉蘭的生長過程是怎樣的？一次次探索中，孩子們感受生命、親近自然，教師也完成了深度的認知和研究。

以專業力量支持發展目標

教育的根本任務是立德樹人。 2001年，師大實幼的園本課程研究正式立項，在龐麗娟教授的指導下命名為“發展課程”，經過20年的持續探索，形成了完善的發展課程體系，并在2015年確立了發展課程的總目標——培養健康樂觀（樂）、善良有愛（愛）、文明禮貌（禮）、好奇智慧（智）、誠信立美（美）的兒童。

之所以鎖定如上目標，一方面是借鑒了中國儒家“仁義禮智信”的文化倫理，另一方面融合了當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從公民教育層面對孩子寄予未來的期許。

每年的新生家長會上，幼兒園都會著重介紹培養目標的內容與實施路徑，讓家長了解這三年究竟會給孩子帶來什么，并在常態家園溝通中反復涉及。“從培養目標的實施流程來看，我們全員參與，教師、家長、孩子都是課程的踐行者。”杜軍表示，教師是課程的主要實施者，家長和幼兒是課程的參與者，幼兒園的責任便是利用各種途徑幫助家長和教師深入理解目標，達成從上至下關于核心理念的統一，“大家都齊心，才能夠將目標落實到孩子身上”。

培養目標也滲透入幼兒的一日生活。日常生活活動、區域活動、主題活動、大型活動和專職活動，都是孩子們自主自信的表達平臺。想象一下這幅圖景：每天清晨，幼兒園門口的禮儀小朋友熱情歡迎家長和孩子入園，那是大班孩子輪流負責，一聲聲清脆的問好，展現著師大實幼的風貌;進餐環節，孩子們在教師的引導下自我服務，自理能力在無形中提高;每周的全園混齡游戲時段，哥哥姐姐帶著弟弟妹妹一起游戲，遇到問題共同想辦法，學會了彼此支持和幫助。“孩子們可能無法理解抽象的愛和理念，但通過具體的行為，這些目標已經融入身心素養的培養過程中。”杜軍笑著說。

陶行知先生說，我們必得會變成小孩子，才會做小孩子的先生。兒童發展離不開教師的支持。“專業的教師需要在關鍵節點把握上具有很高的敏感度，準確判斷教育價值。”擔任明光分部執行園長的邱守，對教師的作用了然于心。“班級上新來了一批玩具，我們怎么介紹給孩子？普通的做法是拆包后給孩子一一講解，我們有一位很善于動腦筋的教師，把主動權交給了孩子。”教師給孩子拋出問題，讓大家猜猜看里面藏著什么，而在拆包的過程中，結合孩子的問題一點點互動、探討，滿足孩子的探索渴求。

“課程有時完全來自孩子，有時候師生共生，有時候又是由教師牽出來的。玩具拆箱從教師牽出課程開始，演變為師生共生互長，也將課程的功效放大。因為這樣的前期鋪墊，孩子跟玩具之間的感情是完全不同的。” 邱守總結道。

將孩子裝在心中的教師，能夠關注兒童發展的全面性和個體差異性，真正基于兒童的興趣建構課程，善于思考課程推進中遇到的問題，反思自身，及時調整策略。這是邱守歸納出的教師支持專業性的幾個重要元素。她記得有一次，教師設計了“好玩的蜘蛛網”活動，在班中收效甚好，但在剛開始推進時，教師也遭受過挫折，孩子的表現和預想的差異很大。這位有經驗的教師立刻反思，發現自己給孩子提供的點線面游戲材料難度太大了，區域性也不夠明顯，于是馬上從材料本身、取放位置以及趣味性等方面調整了方案，整個情況迅速發生了反轉。在師大實幼，教師們按照發展課程的實施手冊，有的放矢地展開教學，同時，隨機教育也在不停地上演。教師們每天在思考中精心描繪教育圖譜，豐滿著孩子們茁壯成長的羽翼，期待他們扶搖翱翔的那一天。

為守護明日不懈求索

孩子們能飛多高？教育者的眼界，決定了給孩子的世界。

2018年，董佑靜乘著去往南半球的飛機，前往澳大利亞進行國際交流。作為未來一幼的執行園長，董佑靜肩負著更新思維與理念、將更有效的教育方法帶入實踐的任務。令她印象尤為深刻的是，在一所小學內，低年級孩子展示用幾個月廚余垃圾堆肥變出的黑土，并做了詳細的記錄。回國后，董佑靜便和研究生教師牽頭在園中嘗試廚余垃圾堆肥的實驗，“對孩子來說，它不光是學習垃圾分類和回收再利用的機會，也是培養生態意識的過程”。

實驗從一個中班開始，中間經過數度調整，終于初見成果。孩子和教師都十分興奮，也將堆肥的方法推廣到其他班級。接下來的4個半月里，幼兒園里刮起了一股“廚余垃圾堆肥”風。待到暑假來臨，幼兒園將堆出的黑土帶到了園內的菜地，給黃瓜、西紅柿、蘑菇等施肥。孩子們發現，日常點滴的勞動，原來能匯聚如此大的能量，節約這么多人力物力……

敢為先行者，是師大實幼多年承襲的秉性，不僅在于借鑒，還在于本土化后更好地服務于兒童的需要。

去年，托育成為幼兒教育領域的熱詞，國家出臺政策，要下大力氣支持嬰幼兒照護服務發展。優質的保教服務是贈予嬰幼兒最好的禮物，而從20世紀五六十年代，師大實幼已經設有招收56天以上嬰兒的乳兒班，并演變為現在的早教中心，在0-3歲早期教育管理、課程開發、師資培訓等方面總結出豐富的經驗。

“我們在過去的照片中能發現，當時幼兒園的女孩能獨立梳理長長的發辮，男孩能用針線縫扣子、補衣服。”黃珊說，不同的時代，師大實幼的前輩在努力嘗試促進孩子的主動發展。

在早教中心做了6年負責人的董佑靜對此深有體會，“三歲之前孩子存在許多個關鍵期，抓住時機進行適宜的引導和教育，事半功倍”。針對嬰幼兒的特點，早教中心設置了認知、探索和運動三大方面課程活動，通過提供有質量的培育性照護，協助嬰幼兒自我服務能力和良好習慣的形成。

當我們追問幸福童年的構成，某種程度上是基于終身獲益的視角。從第一次翻身到跌跌撞撞中學會行走，從咿呀學語到出口成章，人生沒有起跑線，卻隨處面臨著挑戰，而教育一定是面向未來的。盡管很難對未來下定論，但毋庸置疑，自主發展、終身學習的能力，是給生命定錨的重要元素。它能使人在任何挑戰來臨時，有底氣把握人生的方向，有可能將之轉化為飛躍的機遇，做自己命運的主人。自主進餐、獨立如廁，用完東西物歸原處，能夠等待……這些都是早教中心里的孩子們真實的行為軌跡。“兒童能夠獨立做許多事情來證明自己的能力，在這個過程中，我們要給兒童提供各種機會助其發展。” 董佑靜坦言。

在人類歷史中很長一段時間里，兒童被工具化、被成人化，隨著認識的深入，片面的觀念已被顛覆，可落在實處的行動并非那么容易。給孩子創造一個尊重的、有準備的環境，充分發展其潛能，師大實幼真正做到了“從娃娃抓起”，滿溢著教師守護孩子們的深情。董佑靜總能在早教中心走出的孩子眼里發現一種跳躍的光亮——那是已經處于學習狀態、竭力汲取滋養的孩子特有的美，她想，這大概便是傳說中星辰大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