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彝寨沸騰。
大花車早已停在村頭。按照當地習俗,新郎率領他的接親伙伴,寅時中段就來到了寨上,擬于卯時之內,帶走那如花似玉的彝家少女。豈料,他挨吃了一次又一次的閉門羹。

不是嗎?當新郎一行接親隊伍來到新娘家門口時,原先在院子里邊做家務邊相互逗趣、嘰嘰喳喳的少男少女們,就像機器掉了鏈,戛然止住,默默干著他們手中的活兒,既不向來客打招呼,給點兒笑臉,更不找凳子給客人坐下。我心里好生納悶,心想這些兄弟姐妹們今天怎么把千年來好客的優良傳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再看看大門口,只開著小小的一扇門,一個人進出都有點困難。一位祭師在門里,朝外念著經詞,我聽出其大意是說,主家今日千金要出閨房,列祖列宗要保佑,遠親近朋要進門來,得待我細細把話說開……
我好心想去把掩著的另一扇門打開,招呼客人們進門來坐。可就在這時,有人悄悄拉我的衣角,叫我不要去動那門,并對我耳語,這是今日嫁女的規矩,也是當地彝家的習俗,不能隨意動手。新郎一行人只好站在門邊,等著祭師滔滔不絕地把經詞念完才進門,這當兒少說也有一個多鐘頭。
新娘的閨房就在樓上,在樓梯口有幾位少婦,每人左手提著酒瓶,右手端著酒杯,分別敬新郎、伴郎和隨行4位小伙子每人4杯酒。4杯寓意四平八穩、一切穩妥。杯子不算大,對于海量的人來說算不了什么,可對于這位文靜的新郎可是個大難關。少婦們還提出各種各樣苛刻的條件和相關的問題叫新郎一一解答。譬如,你憑什么要娶我們家的閨女?你娶我們家閨女過去后怎么對待她,等等。答不上來就不準上樓,喝不盡4杯酒也別想從她們中間越過去,弄得新郎連汗都不敢出,不服從也得服從。
新郎好不容易突破這一關,得允許上樓去。然而上樓后更加難辦。新郎一行人找到閨房,卻見閨房的房門關得很緊,隱隱約約聽得見里面姑娘們的議論聲。新郎敲門好久,房里終于回了話。
是哪個?為哪樣亂敲我們的房門?
是我——阿星。我找金香。
你找她有什么事兒?
她是我的內當家,今天我要把她接過去。
你憑什么說她是你的內當家,我們的金香姐可不愿跟你走。
憑我和她多年的情意,你們快給我開門啊!
不行,我們要問過金香姐。
你們去問吧!
我們問了,她不愿上你家做什么內當家。
那你們就開門,我進去當面對質。
不行,金香姐不讓你們進來。
開開門,我求你們了。
……
雙方一問一答,又折騰了好久,新郎被問得無言以對。姑娘們悄悄開了個門縫,偷窺新郎一行人。新郎眼疾手快,趕忙推門就要進去,沒想到五六個姑娘在門后頂住,他根本進不去,何況他手上還捧著花束和紅包。一位伴郎見狀,趕快來為新郎助力,可還是頂不過房內的姑娘,房門一開一合,頂牛頂了半天,新郎和伴郎還是沖不破防線。新郎只好又招來隨行的兩個小伙子齊力去拱門。沒想到包括新郎在內的四人“嘩啦”橫倒在門檻上,姑娘們的驚呼聲和笑聲差點兒沒沖破天花板。原來,姑娘們知道四個小伙子要一齊推門,量力頂不過他們,于是同時閃開。
新郎進得房間,定睛一看,哎呀我的媽喲,八位彝家少女就像八束艷麗的鮮花展現在眼前,但她們卻都是背對著門的!眼前的八束鮮花,肯定有一束是他要帶走的,可是姑娘們一面哼著小調,一面背對著他不停地晃動,有意擾亂他的視線,他實在無法辨認誰是金香。辨認不出來也就不便上前去牽手,若牽錯手就更加尷尬了。辨認了好一會兒,最后還是金香偷偷地給了個暗號,新郎這才抱得美人歸。
總算把新娘接過來,新郎不由得暗自感嘆:這新郎實在難當!
作者簡介:王光榮,彝族,廣西那坡縣人。廣西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民俗學會理事,中國西南民族學會常務理事,廣西民俗學會會長,第五屆廣西民間文藝家協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