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梅

摘 要:西藥名詞是專業名詞,大多源自外語,主要通過音譯的方式進入漢語詞匯系統。漢語的特點特別是漢字的表意特征決定了西藥名詞的音譯不僅僅涉及語音的對應,音譯的模式以及用字對于譯名的最終確定有重要影響。文章以人民衛生出版社的《漢英醫學大詞典》中的西藥名詞為研究對象,對西藥名詞的音譯模式和用字進行考查,對目前西藥名詞音譯存在的問題進行討論,最后提出規范音譯西藥名詞的思考和建議。
關鍵詞:西藥名詞;音譯模式;用字
Abstract: Western medicine terms are professional terms which mostly originated in foreign languages and mainly got into Chinese vocabulary system through transliteratio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especially the semantic features of Chinese characters, determine that the transliteration of Western medicine terms involves not only phonetic correspondence, different models of transliteration, and the selected Chinese characters play vital roles as well.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existing problems on the basis of a discussion about the models of transliteration and the selected Chinese characters of the terms. The data are from the Chinese-English Medical Dictionary published by People's Medical Publishing House. Moreover, some suggestions are given for the normalization of western medicine terms.
Keywords: western medicine terms; models of transliteration; selected Chinese characters
引 言
衛生健康與每個人的生活息息相關,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人們知識水平的提高,醫學領域的專業名詞越來越多進入日常生活,為非專業人員所認識和使用。其中,西藥名詞更是頻繁進入人們的視野,在醫院、藥店以及各類藥物廣告中普遍可見。但普通民眾對西藥名詞的認知大多只知其名、不解其意,僅對少部分常用藥物如“頭孢”“杜冷丁”等的功能有大致了解。這是因為西藥名詞主要來源于外語,而且大多通過音譯的方式進入漢語,難以從字面上了解源語詞的意義。音譯是重要的語義代償手段,是將一種語言里的詞語用另一種語言里跟它發音相同或相近的語音表示出來,是解決沖突式語義轉換矛盾的方法[1]。
西藥名詞的音譯,即根據該名詞的外語發音配以相同或相近的漢字,組合成新的詞語形式。音譯的優點很明顯,快捷而實用,有利于對源語詞含義的保存,尤其對專業名詞來說,譯名的統一、精確而無歧義對于科技交流、科學發展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不同的語言是不同的符號系統,一種語言的詞匯要進入另一種語言,必然要受到另一種語言系統的制約并做出相應調整。漢語的特點特別是漢字的表意特征決定了西藥名詞的音譯不僅僅涉及語音的對應,音譯的模式以及用字對于譯名的最終確定有重要影響。
本研究提取人民衛生出版社2015年出版的《漢英醫學大詞典》[2]中的全部西藥名詞共1043項,包括藥物名稱如奎尼丁(quinidine,抗心律失常藥)、藥物成分如波爾定(boldine,一種生物堿)以及各類溶液、染劑等。其中,很多溶液、染劑的名稱是冠名詞語,即以發明或發現者的姓名或者地名來命名,如巴斯德溶液(Pasteurs solution,用于真菌培養)、塞勒染劑(Sellers stain,用于診斷狂犬病),共有269條。考慮到這部分西藥名詞音譯的特殊性,可作為單獨的類別進行研究,在此不作為研究對象。本文主要考查其余774條音譯的西藥名詞,在研究音譯模式及用字的基礎上,對目前西藥名詞音譯存在的問題進行討論,從外部形態和內部特征探討西藥名詞音譯的規范性、準確性和通用性,并提出相關思考和建議。
一 西藥名詞的音譯模式考查
每種語言都在不同程度上存在詞匯缺項(或詞匯空缺),這就注定了語言接觸時需要從其他語言中借詞[3]。漢語吸收外語詞匯主要有音譯法和意譯法兩種方式,兩種方式也可相輔相成,音義結合。翻譯專業詞語時使用的音譯法主要有4種模式:(1)純音譯,用語音相近的漢字去逐一對應原詞的發音,例如“尼古丁”(nicotine)、“海洛因”(heroin)等;(2)省音譯,省略原詞讀音中的部分音節,使其更符合漢語的音節特點,常用于音節較多、讀記不便的原詞,例如“阿昔洛韋”(acyclovir)、“噠嗪”(pyridazine)等;(3)諧音譯,通過巧妙地選擇與原詞諧音的漢字,兼顧語音對應和表義性,例如“安他心”(antistine,抗組胺藥,可用于治療心律不齊、心動過速等)、“倍可降”(baycaron,降壓藥)等;(4)音義結合法,一般是在音譯的后面加上該事物的類別名,使詞義更易理解,例如“安克洛酶”(ancrod)中的“酶”在原詞中沒有對應的發音,是對該類屬的說明,還有元素的翻譯,例如“氨”(ammonia)、“鋇”(barium)等。
通過對774條音譯西藥名詞的分析考查發現:純音譯是首要的音譯模式,如“阿米卡星”(amikacin),共477條,占比62%;其次是省音譯,如“賽庚啶”(cyproheptadine),共226條,占比29%;諧音譯,如“百憂解”(prozac,抗抑郁藥),共39條,占比5%;音義結合法,如“南丁寧堿”(nandinine),共32條,占比4%。
由此可見,在西藥名詞的翻譯中,語音對應是譯者首先考慮的因素,這是由西藥名詞的專業性特點以及音譯法的優勢決定的。西藥名詞大多來源于外語,漢語中缺少與之完全等值的事物或現象的名稱,加上專業性強、使用范圍有限等原因,譯者要做到音義兼顧非常困難;很多西藥名詞本身構成復雜,翻譯中要揭示其本質內涵,只能采用過長的漢語譯名,使用、交流不便,也不符合漢語的認知特點。
從以上音譯的4種模式來看,純音譯、省音譯的方式最為快捷、省力,譯者一般無需為漢字的選擇以及組合搭配過多斟酌考量,不必做到如翻譯大家嚴復所感慨的“一名之立,旬月踟躕”,這也契合了當今科技迅速發展、科學交流日新月異的形勢要求,不失經濟、簡便。
再看其他的音譯模式,諧音譯的優點體現在既考慮了語音對應又兼顧了語義表達,使人可以“望文生義”,了解該藥物的部分特征或功能。而且,諧音譯中經常選用一些給人愉悅感覺的字眼如“安”(安坦)、“靈”(安嗽靈)、“寧”(利眠寧)、“定”(福爾可定)、“美”(美散痛)等,體現了一定的廣告宣傳作用,也反映了中國人的語言文化心理。諧音譯的西藥名詞在形態、語義上與漢語固有的詞語已無太大差別,能自然而然地融入漢語詞匯系統之中,在使用時甚至不會注意它來源于外語。音義結合法同樣對了解源語詞的意義具有說明和提示的作用。
可以說,純音譯、省音譯的翻譯模式更重視語音對應的重要性,盡量同源語詞的發音保持一致,在表意上不做要求,僅給了源語詞一個新的外在符號,沒有表達任何本質含義;諧音譯和音義結合法重視用漢語的特點對源語詞進行改造、加工,使其更符合漢語詞匯的特點。不同的側重點表面上看起來僅是翻譯方法的不同,實際上也代表了在引進外語詞匯時兩種不同的態度和理念:我們在吸收外語詞匯尤其是專業名詞時,應該傾向保持源語詞的特點、直接從語音上“拷貝”過來,還是要重視漢語尤其是漢字的音形義一體的特征、對其進行改造后再“放行”?下文將深入討論這一問題。
無論采用哪種音譯模式,西藥名詞進入漢語詞匯系統之后,主要表現為由漢字組成的外部形態。漢語中大量的同音字以及漢字的表意性必將對譯名的確定產生影響,決定了西藥名詞的音譯不僅僅是考慮語音對應的問題。
二 西藥名詞的音譯用字研究
音譯詞雖然是從語音相似的角度引進外來詞,但是考慮到漢字的表意性特點以及漢語中存在大量的同音異義詞,音譯的用字便不僅僅要考慮語音的轉換,還要顧及規范性和應用性等問題。
(一)對用字的統計
我們對研究對象所選用的漢字信息進行了統計,發現774條音譯詞共使用了324個漢字。見表1。
為了考查西藥名詞音譯用字的通用化和規范化程度,我們將以上324個漢字與教育部、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2013年公布的《通用規范漢字表》進行對比分析。《通用規范漢字表》共分三級字表,其中一級字表為常用字表,收字3500個,主要滿足基礎教育和文化普及的基本用字需要。二級字表收字3000個,使用度僅次于一級字。一、二級字表合計6500字,主要滿足出版印刷、辭書編纂和信息處理等方面的一般用字需要。三級字表收字1605個,是姓氏人名、地名、科技術語和中小學語文教材文言文用字中未進入一、二級字表的較常用的字,主要滿足信息化時代與大眾生活密切相關的專門領域的用字需要[4]。對比發現:西藥名詞音譯所選用的324個漢字中,有287個用字在一級字表中,32個在二級字表中,僅4個(吖,噠,腙,口惡)在三級字表中,只有1個“甙”(糖苷的舊稱)不在字表內。可見,西藥名詞音譯的用字基本未超過《通用規范漢字表》所收錄的漢字,考慮到了音譯詞的接受性和使用性。
(二)漢字表意性對用字的影響
音譯詞要在語音相似的前提下兼顧表達意義不是易事,尤其是翻譯西藥名詞這樣專業性很強的詞語更加困難。但是,通過對漢字的恰當選擇、巧妙組合,也能較為準確地反映原詞的意思,上述4種音譯模式中的諧音譯就是方法之一。例如:咳美芬(caramiphen,鎮咳藥)、利眠寧(librine,安定藥)、美散痛(methadone,止痛藥)等。雖然有的選字與原詞音節的對應稍顯牽強,但是可以讓人望文生義,兼顧了原詞的語音和所指的意義。在本研究的774條音譯詞中,使用這種方法音譯的西藥名詞只有39條,顯然不是多數。
漢字中大量形聲字的存在是音譯詞表義的另一種有效途徑。這種方式巧妙地利用了形聲字的結構原理,尋找聲旁與外語詞的語音相似點,再用形旁來反映這個外來詞的部分意義內容[5]。這種方式在西藥名詞中較多體現在元素的音譯選字上,例如:卡鉑(carboplatin,抗腫瘤藥)之所以用“鉑”字而非“伯”或“博”等,是因為該藥是鉑類化合物。此類用字還有唑、喹、酮、胺等。不過,除了這類用來表示元素、組成成分的用字,其他音譯西藥名詞利用形聲字的結構特點來進行表義的并不多。
綜上,我們對西藥名詞音譯在用字方面考慮的因素小結如下。
1.語音對應。這是音譯西藥名詞時首先考慮的因素。對于純音譯和省音譯的西藥名詞來說,所選擇的漢字只是用來記錄原詞的語音,也就是說,這里的漢字只是代替原詞的語音符號而已,組合在一起并不反映原詞的本質內容。例如“布美他尼”(bumetanide)、“地芬尼多”(diphenidol),除了相近的發音,我們無法從字面上去了解這些名詞表達了什么意義。
2.意義中性。這是指選擇用字時傾向于使用表示中性意義的字,主要是針對純音譯、省音譯和音義結合法的音譯部分而言的。以源語詞中常見的音節和對應的漢字為例:/l/-洛、/:/-厄、/v/-韋、/n:/-納,選用的漢字沒有褒、貶的傾向,一般不會讓人產生聯想意義。
3.具表義性。諧音譯的選字雖然需要譯者更多的考慮,但通過選擇恰當的表義漢字,音譯詞更符合漢語的構詞特點以及使用者的認知習慣,能更流暢地進入漢語詞匯系統,如上文列舉的“利眠寧”(librine)等。
4.書寫簡便。以漢語拼音“a”和“b”開頭的音譯西藥名詞首字為例,前者以“阿”“艾”“安”為首字的詞語最多,例如“阿替卡因”“艾司洛爾”“安多芬”等;后者有“巴”“百”“貝”等,例如“巴比妥”“百浪多息”“貝母定”等,同音的但筆畫較多的“啊”“愛”或“粑”“柏”“倍”少見或未見。
音譯詞的用字是個復雜的問題,受多種因素的影響,除了上述原因,還會受到漢語語音的聲調、韻律、節奏等因素的制約。此外,也不排除譯者在選擇漢字時的隨意性和政策規范不完善等原因,造成目前的音譯西藥名詞在選字方面存在一些問題,例如:有些完全相同的外語詞音節在音譯時選擇了不同的漢字。以“普盧利沙星”(prulifloxacin)和“普蘆卡必利”(prucalopride)為例,相同的/ru/音對應“盧”和“蘆”兩個漢字;還有,“優卡因”(eucaine)和“尤卡托品”(eucatropine),相同的/ju:/對應“優”和“尤”兩個漢字。可將這一情況歸納為音譯詞中的“一音多字”現象,深入分析這一現象產生的原因有利于促進西藥名詞音譯選字的規范化。
三 關于西藥名詞音譯問題的討論和建議
首先,在宏觀上,西藥名詞雖然經過翻譯進入了漢語的詞匯系統,但在體現漢語的構詞特點以及漢字的特征方面并不明顯,究其原因,除了與該類名詞的專業性和使用范圍有關,也與譯者在翻譯時所秉持的理念、態度以及所具備的能力和水平有關。很多人認為西藥名詞是醫學領域的專業人士接觸并使用的,只要小范圍人員熟知即可。但隨著科技的迅速發展,民眾也越來越多地認識并使用專業名詞,這既是科技發展本身的趨勢,也是現代人的生活需求之一。醫藥衛生與每個人的生活密切相關,該領域的專業名詞會更快更多地進入人們的視野,引發人們的關注和探尋。此外,西藥名詞翻譯時應該傾向保持源語的特點還是要更貼近漢語、盡量使其“漢化”?這還涉及文化博弈的問題,尤其是面對當前強勢的英語文化盛行這一形勢,漢語在與不同語言的接觸過程中如何保持自己的文化特征?已有學者探討了音譯術語所產生的文化殖民問題,這樣的問題值得我們深思:“更多的英語術語會通過音譯形態進入漢語,并對漢語產生更多的文化殖民”[6]。如何面對音譯名詞所帶來的這種對漢語的“入侵”問題?西藥名詞的大量引進、借用應該采取什么方式最為恰當?回答這些問題既涉及西藥名詞的專業性、使用性,也需考慮當前全球范圍內不同語言文化的交流、碰撞問題。
就前面所談的西藥名詞的幾種音譯模式來說,諧音譯和音義結合法在追求語音相似的同時,重視體現漢語“一音節一義”和漢字“同音不同義”的特點,使音譯詞在外形和內容上同漢語的固有詞語差別不大,民眾即使不一定知曉其內涵,也可大致理解該西藥名詞的語義,這不失為應對以上問題的有效方式之一。
其次,西藥名詞音譯的選字關系到音譯詞的規范化,應引起有關方面的重視。漢語中大量同音異義詞的存在,加上不同的譯者、不同時期的翻譯,造成目前已有的部分音譯西藥名詞在用字方面存在較大的隨意性,這與語言規范是相抵觸的。我國目前沒有關于音譯詞用字的統一標準,而隨著時代的進步,人們的科學素養也越來越高,這些都對科技名詞的規范化提出了新的要求。應該詳細研究外語的發音和漢字的對音規律,制定“西藥名詞漢字譯寫標準”,為這一領域的名詞規范化提供指導,促進西藥名詞音譯的規范化、科學化,也有利于醫學自身的發展和交流。我國于2008年發布了《外語地名漢字譯寫導則 英語》(GB/T 17693. 1—2008),對英語地名選用的漢字根據語音列出了詳細的英漢對譯表,此類標準可為制定“西藥名詞漢字譯寫標準”提供參照。
另外,重視提高譯者的能力素養,這也是解決上述問題的重要方面。應大力提倡審慎對待西藥名詞的音譯,有關部門加強對該類名詞譯名的審核,從源頭進一步強化音譯詞的規范化要求。
四 結 語
西藥名詞的音譯所涉及的不僅僅是語音對應的問題,它受到漢語文化、漢字特點的影響和規約,采用何種音譯模式還關系到漢語言文化在世界范圍中的地位和自身的文化保持。本文基于對774條音譯西藥名詞的考查,提出了關于上述問題的討論和建議,以期拋磚引玉,引發各方面對這些問題的關注和思考。西藥名詞音譯的規范化是極為重要而復雜的問題,漢字的表意特征和其他拼音文字的差別迥異,在具體翻譯過程中,除了選字的恰當,還有音節的對應、增加、刪減等細節問題,這些問題有待進一步探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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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趙群.漢英醫學大詞典[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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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石春讓,路曉紅.后殖民時代音譯術語的特征及應用[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12(4):49-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