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辭源》(1979)中將“典籍”定義為“法典圖籍等重要文獻”;《現代漢語詞典》(2007)中將“典籍”具體定義為“記載古代法制的圖書,泛指古代圖書”。根據定義,大致可知“典籍”包含兩方面義項:一是古代重要文獻、書籍;二是法典、制度。汪榕培、王宏(2009)將重要文獻和典籍界定為“中國清代末年1911年以前中國社會科學、自然科學等各個領域的重要文獻和書籍”。因此,典籍不僅囊括古典文學作品,而且還包含古代法律、醫學、經濟、天文、地理等其他方面的作品。同時不能遺忘的是,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除了漢族,其他少數民族也創造了豐富燦爛的文明。少數民族經典作品也應納入典籍的一部分,與漢民族文化一起構建完整的中國典籍作品。
本文提到及引用的案例均出自少數民族典籍漢譯本及對應英譯本。
一、少數民族典籍英譯及其研究現狀
近年來,少數民族典籍英譯及研究得到了極大的重視。廣西百色學院翻譯了《布洛陀史詩》,大連民族學院翻譯了達爾族烏欽體史詩《少郎和岱夫》和赫哲族史詩《伊瑪堪》的部分篇章,河北師范大學李正栓教授翻譯了《藏族格言詩英譯》,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翻譯并出版了涉及11個少數民族的17部民族典籍。外譯研究方面,汪榕培、王宏印等人從2006年開始對民族典籍開始系統、規模地進行研究。全國典籍英譯研究會(2011年更名為“中國典籍翻譯研究會”)、少數民族典籍英譯學術研討會的成立和召開帶來了不少民族典籍翻譯研究成果。同時,不少高校加大了培養典籍翻譯人才的力度,還增設博士點研究民族典籍英譯。其中蘇州大學的汪榕培、南開大學的王宏印、河北師范大學的李正栓和廣西民族大學的韓家權等培養了一大批民族典籍英譯及研究的弟子,并在這個領域取得了大量成果。隨著國家政策支持力度的加大,一大批涉及民族典籍翻譯研究的項目得以立項。
二、語料庫運用于翻譯學研究
語料庫語言學形成于20世紀50年代初期,主張以真實語料為基礎來描寫語言使用的客觀規律。這種研究方法以人們使用的真實語料為依據,能有效保障研究結論的可靠性和客觀性(胡開寶,2011:4)。
語料庫與翻譯學的結合則得益于蒙娜·貝克(Mona Baker)(1993)發表的一篇文章,該文嘗試論述了語料庫與翻譯學結合的歷史必然,即打破“原文至上”及很長一段時間一直處于翻譯研究中心地位的“對等”問題的研究僵局,就需要將研究重心轉移到目標語文本和目標文化上。其實發出同樣呼聲的研究者不止貝克一人。早在20世紀70年代末期,以色列學者埃文·佐哈兒(Even-Zohar)借用20世紀20年代俄國形式主義學者的觀點,建立了多元系統理論(polysystem theory)。他強調翻譯文學是一個完整的系統。首先,目標語選擇需要翻譯的作品;其次,翻譯規范、行為和政策受到其他聯合系統(co-system)的影響(Munday,2001:109)。多元系統觀的提出削弱了翻譯研究中源語文本的主導地位。之后其學生圖里(Toury)對規范理論(norms)(2012)和描述性翻譯研究(d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ies, DTS)(2002)的詳述進一步瓦解了“原文至上”的“對等觀”。“規范”這個概念不僅打破之前的平衡,將重心更多放到譯文上,更重要的是,翻譯研究的主要對象不再是單個翻譯文本,而是連貫的翻譯文本語料庫。翻譯規范是某種特定翻譯方式下的產物,只有通過分析特定語言或文化下的大量代表性文本才能進行觀察和詳述(Baker,1993:240)。這些研究設定在語料庫的輔助下都可以得以實現。
三、語料庫運用于少數民族典籍英譯研究的理論探索
中國是個多民族國家,各個民族的語言、文化不盡相同,但不同少數民族創作的典籍間卻存在共通之處。很多作品都會出現“天地起源”“婚戀”“造物”和“人民反抗階級和民族壓迫”等類似體裁。例如:納西族《創世紀》和彝族《查姆》中都出現了“天地起源”的主題詩歌;達斡爾族作品《少郎與岱夫》和彝族(薩尼人)的《阿詩瑪》都反映了人民同強權勢力作斗爭的不屈不撓的精神。
當前少數民族典籍的英譯研究大多選取某個民族的某一部作品為研究對象,研究結論、研究意義受限。要打破這一局限,只有將目光放到更多文本之上。如前文所述,不同少數民族典籍卻存在很多相似主題。如果將每個少數民族中相似主題的典籍搜集在一起,在更多文本分析的基礎上得出的結論也將更具普遍性。這些研究設定在語料庫的輔助下都可以得以實現。當然,在語料庫技術的輔助下,不同民族相似主題的文本可以搜集在一起,同一民族不同主題的文本也能成為豐富的研究對象。這樣,少數民族典籍英譯的研究視點從單一的文本擴大到多個文本構成的語料庫,研究方向也會增多。
四、語料庫運用于少數民族典籍英譯的研究方向探索
1.譯者培訓研究。中國有55個少數民族,各個少數民族的文化、民族習俗和傳統豐富多彩、不盡相同,體現在各個民族的典籍作品上也是如此。彝族支系撒尼人有人盡皆知的《阿詩瑪》,壯族有《布羅陀史詩》,藏族有著名的《格薩爾》等。盡管地域不一樣,但這些典籍之間都會出現類似的故事情節,如英雄故事、婚嫁、人類起源、蓋屋、殉情等。這些類似的故事情節是否可為研究者們帶來一些啟發呢?
傣族作品《古歌》中,有“刀”“槍”這樣的概念。事實上,這些概念與漢字本身原意無關,只是發音與老傣文中的“象腳鼓”同音,代表一種樂器。遇到這樣的情況,多半用拼音代替,然后加注釋,但不得不考慮詩歌譯文流暢性的問題。是否有更合理的處理辦法?不僅傣族作品中,其他少數民族的智慧遺產中同樣會發現很多帶有其民族獨特文化的概念。譯者又是如何處理的呢?除了文化概念,最常見的還有數字。例如:
馬向前走一步,烏薩米回頭望三望, 她一天要到江邊望九遍;
馬向前走三步,烏薩米回頭望九次, 她一天要到江邊望九遍。
望一遍回來就哭,
望九遍回來哭得更兇。
可以看出,這些數字有些是實指,而有些是虛指。如何處理成為譯者需要思考的問題。
結合語料庫的特點和優勢,可以采集少數民族典籍不同主題、不同時期的漢語原文和英譯文創建單語平行語料庫,觀察少數民族典籍中特定文化詞的不同處理策略。
2.翻譯語言特征研究。翻譯是一項極其復雜的人類活動,受到源語文本、譯者本人、譯入語讀者、出版社、源語與目的語差異和社會文化等一系列因素的影響。翻譯文本因此呈現出與源語文本不同的語言特征,這些特征就稱作翻譯語言特征(胡開寶,2011:79)。
貝克(1993)認為,語料庫技術運用到翻譯研究中所面臨的最緊迫任務就是探討翻譯文本作為媒介交流的內在本質。為此,貝克提出了“翻譯共性”(universal features of translation)(243)的概念,即:出現在翻譯文本而非源語文本中的典型特征,而且這些語言特征并非某特定語言系統介入的結果。“翻譯共性”即翻譯語言特征中的一種(Baker,1993:243)。
貝克提到的其中一個共性——避免重復、冗余——在著名英籍翻譯家戴乃迭翻譯的撒尼文學著作《阿詩瑪》英譯中就很常見。對于這一翻譯共性通常是采取省略或重述的方式(Baker,1993:244)。但是因為少數民族典籍的一個特點就是重復,特別是數字的重復。戴乃迭在處理時還是盡量保留了原文的形式,但某些部分仍然做了處理。
原文: 這天,請了九十九桌客,譯文:For ninety-nine the board was laid,
原文:坐滿了一百二十桌。譯文:But by six score was filled;
原文:客人帶來九十九壇酒, 譯文:A hundred pigs were brought as gifts,
原文:不夠,又加到一百二十壇。 譯文:But twenty more were killed.
(黃鐵,楊智勇,劉綺,公劉,2010:12)(戴乃迭,1981:14 )
薩尼人通過重復數字“九十九”和“一百二”來形容數量之大,戴乃迭卻用“six score”和“twenty more”避開了這樣的重復。
原文:長到七個月就會跑了, 譯文:At nine months old she learned to run.
原文:跑得像麻團一樣。 譯文:And blithe and gay did dart.
原文:爹爹喜歡了一場,譯文: Like some small ball of hempen yarn.
原文:媽媽喜歡了一場。譯文: To cheer her parents heart.
(黃鐵,楊智勇,劉綺,公劉,2010:14-15)(戴乃迭,1981:15)
此節中原文最后兩句詩句重復,戴乃迭卻譯得簡潔到位。普遍認為,譯者通常更傾向于簡化原文,通過一些創造性的用法以更加符合語言的典型結構,同時有必要的話,也會補充信息(Zanettin,2012:13)。
3.翻譯規范研究。翻譯語言特征中的“共性”在貝克看來是“因文化的變化而不變的”,因為它們是因翻譯過程中本身內在存在的一些限制條件而體現出來的。而另外一些限制翻譯活動的特征卻因特定文化和歷史語境的不同而存在差異,這些特征是“翻譯規范”(norms)的產物(Baker,1993:246)。圖里(2012)最早提出 “翻譯規范”這個概念,并將其定義為“某一個譯語社會里共享的價值和觀念,即:什么是正確的,什么是錯誤的,什么是適當的,什么是不適當的,轉化成特定情況下的合適且適用的行為準則”。他認為譯者就要履行這個社會中的職責,而且必須按照這個社會認為恰當的方式去完成(Toury,2012:170)。圖里的研究目的在于通過研究翻譯成果分析譯者在翻譯中的決策過程。規范理論的提出讓研究者不再局限于傳統翻譯研究的思維模式,進而轉向討論當下的社會文化規范和意識形態。貝克(2011) 評價規范理論將翻譯研究中心轉移到了目標語文本,更重要的是,翻譯研究的主要分析對象不再是某一個孤立的譯文,而是連貫一致的翻譯文本語料庫,這為語料庫翻譯研究奠定了基石。榮立宇從2013年至今系統研究了倉央嘉措詩歌的漢譯和英譯情況。倉央嘉措詩歌英譯從1906年至今經歷了三個階段。1906年至1930年期間,英譯者多為英國早期帶有殖民者身份特征的藏學家,他們的英譯本也自然帶有強烈的政治目的。第二階段(1930-1969)、第三階段(1969至今)因為時代背景的不同,譯者的身份和譯本特征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榮立宇,2015:110)。作者截取每個時代的代表性譯作剖析了各個時代的譯作特點和譯者身份。其實,這80余年來譯者翻譯策略的選擇及變化必定受到某種當下規范的影響和制約。在語料庫技術的輔助下,研究者可以從大量語料中得以印證。
五、結語
少數民族典籍英譯是傳承和發揚少數民族文化的重要途徑之一,其研究呼吁借鑒其他學科的研究方法。語料庫的優勢在于可以實現大量語料的統計和處理,少數民族典籍英譯研究與語料庫結合不僅可以對大量語料進行客觀描寫,得出更具普遍性的結論,而且還能將大規模語言事實的量化描寫與對語言現象的文化闡釋進行有機結合。
參考文獻:
[1]Baker M. Corpus Linguistics and Translation Studies: Implications and Applications[M]. Baker M, Francis G, Tognini-Bonelli E. Text and Technology: In honor of John Sinclair. Amsterdam & 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1993:233-250.
[2]崔曉霞.阿詩瑪英譯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3.
[3]辭源(第一冊)[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4]胡開寶.語料庫翻譯學概論[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1.
[5]黃鐵,楊智勇,劉綺,公劉整理.阿詩瑪[M].云南:云南人民出版社, 2010.
【作者簡介】陳金金,云南師范大學(呈貢校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