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亞娟 劉靜



摘要:改革開放41年來,我國農村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同時也衍生出一些社會問題。其中,農村黑惡勢力即是嚴重影響農村社會和諧穩定的毒瘤。在廣西、湖南農村的實地調研發現,農村黑惡勢力在現階段對農村經濟社會發展造成嚴重危害。統籌城鄉發展,大力發展農村經濟是肅清農村黑惡勢力的基本前提;完善法律法規,夯實基層組織建設是肅清農村黑惡勢力的重要保障;開展專項斗爭,大力推進平安鄉村建設是肅清農村黑惡勢力的當務之急;加強審計監督,切斷不法經濟來源是肅清農村黑惡勢力的有效途徑;豐富實踐載體,完善“三治融合”機制是肅清農村黑惡勢力的應時之策;打造共享數據平臺,提高智能設備應用水平是肅清農村黑惡勢力的創新之舉。
關鍵詞:農村黑惡勢力;危害;成因;治理對策
近年來,我國國內大局總體穩定,社會治安持續向好,但農村黑惡勢力轉型生存、甚至猖獗橫行于鄉野村舍,在一定程度上嚴重阻礙了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筆者通過對廣西、湖南六個鄉鎮①的實地走訪,獲取312份有效調查問卷,調研發現,現階段農村黑惡勢力改頭換面,轉型生存,在局部地區的活動比較猖獗,調查結果如圖1所示。筆者通過工作簡報和業內信息交流,得知此種情況在其他農村地區同樣存在。當前,這一嚴峻形勢已經引起國家相關部門的高度重視,并專門就此出臺了一系列政策嚴厲打擊農村黑惡勢力。2018年初,國家四部門聯合出臺《關于辦理黑惡勢力犯罪案件若干問題的指導意見》,掃黑除惡在全國范圍內展開,其中明確強調加大對農村黑惡勢力的打擊力度乃是重中之重。顯然,加強新形勢下農村黑惡勢力研究,對于“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工作的深入開展、政府科學制定鄉村治理政策以及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戰略實施,具有重大而深遠的意義。
一、我國農村黑惡勢力的概念界定
自1994年開始,我國就提出了農村黑惡勢力犯罪這個專業術語。近幾年各級公安機關歷次專項治理行動或“嚴打”斗爭也都把農村黑惡勢力犯罪確定為打擊和整治的重點對象,但學術界對農村黑惡勢力犯罪沒有一個統一、準確且規范的科學界定。然而從2018年初開展的“掃黑除惡”專項斗爭工作重點可以發現,黑勢力必須具備四個明顯特征:一是組織特征。主要指有明確的組織者、領導者,成員人數較多,骨干成員基本固定,有較穩定的犯罪組織,有較明確的層級關系網和職責分工。二是行為特征。指通常以暴力、威脅、恐嚇等非法手段,多次進行違法犯罪活動,嚴重破壞社會生活秩序。三是經濟特征。主要指有一定的經濟實力,通過違法犯罪活動或其他手段有組織地謀取一定的經濟利益,完成原始資本積累。四是危害性特征。主要指在一定區域內實施違法犯罪活動,嚴重影響當地經濟發展。“惡勢力”主要有以下三個特征:一是組織特征。有相對明確的組織者或首要分子,至少有三人。二是暴力特征。多以威脅、騷擾等手段,進行打架斗毆、敲詐勒索等違法活動,實施五次以上違法活動。三是經濟特征。一般沒有合法經濟來源,經濟實力較弱,層次較低,保護傘和關系網小。
根據當前我國基本國情和刑事犯罪現況,筆者認為:農村黑惡勢力是指在一定的農村區域內,以幫伙為組織形式,以暴力或暴力脅迫為手段,在一定時期內有組織、有計劃地從事多種違法犯罪活動的特殊群體。現階段,我國農村黑惡勢力犯罪頻發的是惡勢力犯罪,當然也包括一些特殊人群比較嚴重的違法違紀問題。
二、現階段我國農村黑惡勢力的基本狀況
伴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一些基層社會治理終端,包括農村邊緣地帶和區域,出現不同程度的權力真空,一些黑惡勢力趁機而入、橫行霸道,干擾甚至破壞當地生產生活秩序。根據實地走訪調查,發現農村黑惡勢力呈現以下狀況:
(一)農村黑惡勢力主體為無業、失業農民和社會閑散人員
調研和訪談發現,無業、失業農民因為就業生存的壓力,往往引發婚戀、社交等方面處于相對劣勢。在無所事事的狀態下,目睹著身邊閑置的各類資源,容易滋生別人想不到的“點子”。這些人以血緣、地緣為紐帶,有明確的組織領導者,骨干成員較穩定,一般會聯絡一些刑滿釋放人員和社會閑散人員,最終沆瀣一氣,惺惺相惜,相互壯膽,最終發展成為危害鄉民的黑惡勢力。比如湖南省新寧縣回龍鎮高陽村的“雷家幫”,其成員就多為本村人,以高陽村六組雷姓家族成員為主,以雷某保三兄弟為首,糾合與之熟識的刑滿釋放人員和一些有親緣關系、朋友關系的人員組成,曾一度橫行鄉里,危害周邊村民。
(二)農村黑惡勢力組織嚴密程度不斷增強
農村黑惡勢力在以往階段實施的大多是一些尋釁滋事、打架斗毆、偷雞摸狗等違法行為。近年來,我國各項政策越來越關注民生事業,經濟社會快速發展,人民生活水平日益提升。一些不法分子在社會向好發展的大潮中心理失衡,邪性滋生,為了滿足惡念,作案方式也由零散、單一逐步向有嚴密組織體系的犯罪集團轉變。比如:以彭某保為首的湖南祁東涉黑組織累計實施各類犯罪行為16起,致傷28人。經調查,該團伙有明確的組織結構、雄厚的經濟基礎,成員26人,曾在祁東縣稱霸一方。
(三)農村黑惡勢力以攫取經濟利益為核心
調研發現,農村黑惡勢力已從打架斗毆的初級形態逐步向“幕后操持”的高級形態轉變。在廣大農村地區,分布有豐富的森林、煤炭、砂石、礦山等自然資源,這些都是潛在的巨大財富,也是農村黑惡勢力緊盯的目標。他們想方設法霸占資源,嚴重侵犯農民的利益。為了謀取經濟利益,他們通過強攬工程、插手村內事務等方式,實施各種非法活動,使農村黑惡勢力團伙不斷發展壯大。比如:湖南資陽縣金甲村“兩李”兄弟,自2012年開始,借耕地平整工作勒索包工頭、強行參與河塘回填項目等,橫行鄉里、強取錢財。江西南昌以閔某為首的“砂霸”對外來送砂石的車輛采取阻攔、砸車、戳破輪胎等方式,并雇傭社會閑散人員威脅外來送貨司機和裝修業主,繼而壟斷砂石銷售,哄抬價格、強賣硬售,直至2018年10月閔某一伙才被繩之以法。
(四)農村黑惡勢力向基層自治組織滲透
農村黑惡勢力在完成“資本原始積累”之后,往往都會采取多種手段拉攏當地政府官員,謀求一定的政治地位,以便不斷發展壯大。他們主要通過兩種途徑實施:一是滲透腐蝕村官。具體操作方式是瞄準在職鄉村干部,軟硬兼施“拉村干部下水”,繼而發展到相互勾結利用、為非作歹的地步。前文述及的江西南昌“砂霸”閔某團伙就曾采用拉攏個別公職人員為其充當保護傘的方式謀求私利。二是黑惡勢力通過非正常手段掌控基層鄉村政治權力。具體指黑惡勢力通過威脅恐嚇、拉票賄選等不正當手段,操縱基層組織選舉并獲得一定的合法地位和權力。比如:湖南省新寧縣回龍鎮高陽村雷某保2012年通過非法手段當選為村主任,危害地方經濟社會發展和社會穩定,在當地造成極壞影響,最終受到法律制裁,還權于民。
(五)農村黑惡勢力向隱蔽化轉型,逃避打擊能力增強
我國掃黑除惡專項斗爭首戰告捷,取得了階段性成果,然而仍有部分農村黑惡勢力企圖隱身變形,妄想逃避打擊,致使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更具復雜性和艱巨性。農村黑惡勢力向隱蔽化轉型主要有三種形式:一是披上企業化外衣。近年來,農村黑惡勢力已從傳統的采砂、建筑等行業,向非法募集資金,“套路貸”“現金貸”等新領域擴張。2019年8月,河南新密市公安局成功破獲一起套路貸案件,抓獲犯罪嫌疑人180多名,扣押作案工具電腦20多臺、手機190多部,查獲套路貸詐騙、催收窩點2個,凍結涉案資金2600多萬元。案件受害者包括新密市來集鎮岳崗村多名村民。二是向“軟暴力”轉變。早期的農村黑惡勢力具有明顯的硬暴力特征,主要有搶劫、強奸、傷害、殺人等犯罪形式,但近年來主要以“套路”“協商”等“軟暴力”的方式實施違法犯罪活動。比如:采用電話騷擾親友、在學校鬧事等方式,對違約借款人施加精神壓力,迫使借款人還錢的“校園貸”。三是組織頭目開始向“幕后”轉移,臨時雇傭社會閑散人員、流動人員作案。
三、農村黑惡勢力的現實危害
筆者通過對調查問卷結果進行分析,發現79%的村民回答沒有遭遇過黑惡勢力侵犯,但仍有21%的村民明確表示自己或家人被黑惡勢力侵害過。其中,侵害較多的是欺行霸市和黃賭毒違法行為這兩項。當然有很多村民可能并沒有把流氓地痞一般性的騷擾和脅迫算進來,此外也有部分村民不愿意配合調查,不敢表明自己的態度,怕遭到無謂的打擊報復。
在依法治國深入人心的新形勢下,農村黑惡勢力逆勢而行,嚴重影響廣大人民群眾對改革開放成果的感知,誤導人民群眾對我國各級政府執政能力的認知,致使人們對新時期美好生活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大打折扣。
(一)嚴重損害黨的基層組織形象
農村黑惡勢力拉攏腐蝕基層領導干部或者以暴力、脅迫手段掌控基層權力,不只是損害群眾利益,更是嚴重損害黨的基層組織形象。據公安部網站報道,安徽省截至2019年8月初,打掉涉及農村涉黑犯罪組織45個、涉惡犯罪集團144個、涉惡犯罪團伙344個,查處涉嫌黑惡犯罪及充當“保護傘”的村干部178人,將503名受過刑事處罰、涉黑涉惡的村干部清理出去,深入實施“一抓雙促”工程,排查1862個軟弱渙散基層黨組織,及時跟進填補管理真空,防止新的黑惡勢力滋生[1]。陜西省截至2019年9月底,共偵辦涉黑案件71件,惡勢力犯罪集團案件266件、惡勢力團伙案件415件,立案查結涉黑涉惡腐敗及“保護傘”問題2209件,黨紀政務處分2671人,移送司法機關227人。排查清理受過刑事處罰、存在涉黑涉惡問題的村干部2536人,查辦涉黑涉惡村干部38人[2]。這些現象無疑是給黨委和政府抹黑。這種現象之所以能夠存在主要是少部分基層干部戴著“近視鏡”,認為“上級監督太遠、同級監督太軟、下級監督太難”,加之意志立場不堅定、經濟待遇偏低,最終難以抵制“糖衣炮彈”的誘惑充當了黑惡勢力的“交通線”和“保護傘”,從而敗壞了黨和政府的聲譽,破壞了黨委政府的公信力。
(二)嚴重危害農村地區治安法治環境
農村黑惡勢力是一顆毒瘤,嚴重影響了人民群眾的安居樂業和農村社會的繁榮發展。一方面,破壞了農村地區治安環境。據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截止2018年底,常住人口城鎮化率已經達到59.58%。以留守婦女、兒童、老人為主的“386199三留守”弱勢群體更容易受到農村黑惡勢力的欺凌。比如:農村的偷盜案件就屢見不鮮;“黃賭毒”在相當一部分農村盛行,這不僅影響了家庭和諧,也破壞了農村淳樸安詳的良好道德環境。另一方面,摧毀了農村地區的法治建設。近年來,電話騷擾、冒充“公檢法”偽造法律文書恐嚇借款人等農村“非法討債”現象時有發生,部分村民因種種原因無法償還銀行到期的惠農貸款,債權人便出面請農村黑惡勢力前去討債逼債,甚至進行暴力威脅,這些都嚴重破壞了國家的法治建設和農村的和諧穩定。地處海南島西部的昌江黎族自治縣,曾是年財政收入不足2億元的國家級貧困縣。在這片土地上,黃鴻發家族涉黑組織自上世紀80年代末開始,稱霸一方30年,財產累積高達數十億元,老百姓“聞黃色變”,一些當地官員和外地投資者要看黃家臉色行事[3]。
(三)通過各種手段操縱選舉,嚴重破壞村民自治
為早日實現農業強、農村美、農民富的目標,近年來,國家對農村地區的政策支持力度不斷加大。農村黑惡勢力也乘機動起了歪腦筋,使用各種伎倆拉攏村民,費盡心機企圖操縱農村選舉:有的找機會宴請投票村民,拉近彼此關系;有的則采用赤裸裸的現場威脅,比如:2018年4月,福州通報了一起“父子涉黑案”,父子兩人涉嫌行賄、操縱破壞基層換屆選舉等不法行為。湖南益陽市李某因為競選村干部失敗,轉而干擾選舉,擾亂會場,仗勢逼迫村干部,村民和干部敢怒不敢言。2018年全國共查處涉黑惡村委換屆選舉案件460余起,這不僅破壞了法定秩序,還侵犯了村民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嚴重阻礙了部分農村的民主法治進程,甚至出現農村基層治理的“真空地帶”,嚴重威脅國家政治安全。
四、我國農村黑惡勢力的主要成因分析
農村黑惡勢力的滋生、蔓延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筆者在訪談的基礎上通過對調查問卷的深入剖析,挖掘出農村黑惡勢力現階段轉型生存、猖獗橫行的深層成因。
根據調查結果可以看出,約72%的村民認為農村黑惡勢力猖獗的主要成因包括經濟結構失衡、相關法律不健全、國家對農村社會控制能力減弱和農村內生權威的衰落、部分基層自治組織干部不作為亂作為四個方面;約50%的村民認為農村黑惡勢力猖獗源于宗族勢力、幫派文化和宗教文化的泛起以及多重利益的誘惑。
(一)經濟社會發展不均衡和村民的認知誤區為農村黑惡勢力的滋生提供土壤
當前,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經濟領域的不平衡表現在產業布局和產業收入的不均衡;分配領域的不均衡表現在初次分配機制有待進一步健全、二次分配欠均衡;社會保障領域的不均衡表現在城鄉居民就業、教育、醫療、養老諸多領域資源匹配和額度分層。針對此種現象,部分村民心理失衡,出現“仇官”“仇富”情緒,加之對財富的過度追求,一些村民為了來錢快,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比較典型的例子就是“販毒村”“詐騙村”“傳銷村”等村莊的出現。村民們甚至錯誤地以為,黑惡勢力頭目是他們的“致富帶頭人”。2016年8月19日,山東省臨沂市高考錄取新生徐玉玉被犯罪嫌疑人以發放助學金名義,通過電信詐騙騙走9900元。案發后,徐玉玉在報案回家途中暈倒,出現心臟驟停,送醫院搶救無效死亡。公安部通報的嫌犯信息顯示,徐玉玉案共涉6名嫌犯,其中5人來自福建,有3人來自安溪縣,另2人來自永春縣,安溪縣和永春縣相鄰。因為徐玉玉案發,安溪過往的灰暗歷史被挖出。至少在十多年前,該縣便被媒體稱為“詐騙之鄉”。據2004年《瞭望周刊》報道,安溪是我國手機短信詐騙的“大本營”,設在魁斗鎮的移動電話通信基站曾經是“全亞洲最繁忙的基站”,在短信詐騙高峰期間,安溪境內一天發出的手機短信達上百萬條之多[4]。
(二)“空心村”現象和相關法律缺失給農村黑惡勢力的發展帶來可乘之機
伴隨我國經濟轉型發展,農村社會流動出現新態勢,村里“老弱病殘愚”居多,留守老人、婦女和兒童等“三留守”群體參與社會各類活動的能力有限,維權意識淡薄,導致治理主體缺失。以湖南邵陽新寧縣回龍鎮高陽村為例,截止2018年底,全村共有2117人,黨支部有黨員41人,其中女性黨員3人,平均年齡52歲。另外,部分村民遇到矛盾糾紛時,心中缺乏法律觀念,一般都是通過行業潛規則、家族宗教勢力等其他手段解決。大多數農民在遇到農村黑惡勢力侵害的時候,因為害怕受到打擊報復,所以更多時候只能選擇忍氣吞聲、步步退讓,以求平安。另外,我國《村委會組織法》沒有對村委候選人設置一些明確的限制性條款,資格審查把關不嚴,從而給農村黑惡勢力介入村委選舉提供了可乘之機。
(三)基層干部欠缺工作能力和斗爭精神助長農村黑惡勢力的囂張氣焰
自2006年取消農業稅后,村民的民主權利和村委會的自治性進一步增強。然而在調研訪談中,個別村干部提到,國家取消農業稅,延長土地承包權,推進土地確權制度,致使農村干部失去了工作抓手。這種錯誤認識衍生了村干部的工作無力感。加上一些村干部服務意識、法治意識不強,而農村黑惡勢力又在伺機拉攏基層黨員干部,個別村干部遇到此類問題就避而遠之,甚至采取“惡人治村”“以黑治村”等策略。比如:個別村莊面對土地流轉等問題,不惜借用農村黑惡勢力的力量,利用這些“能人”充當“先鋒官”“馬前卒”,去推動難以完成的工作任務。無形中助長了農村黑惡勢力的囂張氣焰,而且這些不法分子還不忘趁機從中撈取一些個人利益[5]。
(四)鄉村文化衰落和宗族幫派勢力為農村黑惡勢力的擴張提供后援力量
廣大偏遠農村地區因為主體勞動力流失,缺乏生機,鄉村文化建設缺乏常態化運行機制,整體呈現蕭條態勢,給不良文化入侵創造了可乘之機。當前,個別農村地區最亮眼的建筑是基督教堂,村民的盛大活動是以宗族血親為紐帶的婚喪嫁娶和“吃嶺頭”、“打老同”之類的活動,一般一個村子有幾個代表大姓,動輒上百人,甚至幾千人,這些村里的“名門望族”憑借人多勢眾和家族血緣關系,很容易在村民選舉中脫穎而出。以湖南懷化沅陵縣涼水井鎮臘塘村為例,全村共有8個村民小組,348戶,1152人,“村支兩委”干部7名,黨員25名,貧困戶59戶191人,但胡姓家族人口占了85%,每屆選舉基本就是胡姓家族把控,其他葉姓、顏姓小家族和人數較少的姓氏基本沒有機會當選。大家族“勝”出后只為本族利益服務。雖然這實現了形式上的“民主”,體現了“多數人”的意志,卻難以形成正常的村務工作基調。
五、新形勢下我國農村黑惡勢力的治理對策
在打擊農村黑惡勢力的對策上,約80%的村民認為統籌城鄉發展農村經濟、完善村委選舉法律法規、加強基層黨組織建設、完善和創新農村管理體制、加大掃黑除惡力度是打擊黑惡勢力最有效的途徑;約70%的村民認為加強對經濟財產監管、切斷經濟來源、加強政府管控力度、完善“三治”融合機制是打擊農村黑惡勢力的有效手段。調研結果如圖3所示:
(一)統籌城鄉發展,大力發展農村經濟是肅清農村黑惡勢力的基本前提
農村黑惡勢力團伙的主要目的是攫取經濟利益。所以治理農村黑惡勢力首當其沖還是要發展農村經濟,特別要給難以找到就業崗位的閑散村民有奔小康的渠道和平臺。
第一, 加大工業反哺農業力度,壯大農村經濟。按照鄉村振興戰略的“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總要求,深化農村土地制度改革,完善農村承包地“三權”分置制度,支持農業保護制度,培育新型農民,健全農業社會化服務體系,實現小農戶和現代農業發展的有機銜接。促進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支持和鼓勵農民就業創業,拓寬增收渠道[6]。
第二, 重視人力資源開發, 開展富余勞動力輸出。通過基層組織整合各類教育資源,適時開展就業指導、信息咨詢、法律維權等服務,有針對性地對無業農民進行免費技能培訓,造就一支懂農業、愛農村、會技術、善經營的新型農民隊伍。比如:2018年廣東大力實行“粵菜師傅”工程,推進粵菜免費培訓進農村,對村民進行免費培訓,特別是對家庭困難者免費提供食宿并發放補貼。他們結業后持證上崗,月薪達五千元左右,很多人走上了職業“掌勺人”的道路[7]。
第三,打造特色農業品牌,建立產業扶貧長效機制。針對各村不同的區位條件,因地制宜,分類指導,“扶智”與“扶志”結合,“輸血”與“造血”結合,實行“一縣一特、一鄉一業、一村一品”發展思路,大力培育農家樂、龍頭企業、家庭農場、農民合作社等經營主體,發展“領頭雁經濟”,實現農村經濟多樣化發展。對農村貧困戶實行“點菜+端菜”模式,由貧困戶點菜,政府端菜,開展相關培訓,切實增強農民的造血功能,避免出現返貧現象。
第四,重視農村思想政治教育,培育“三農”發展新動能。當前我國大多數村民文化程度比較低,忙于生計,也忽略了思想政治教育的學習。對此,基層組織可在村部設立農家書屋等功能室,結合農村生產實際不定期地舉辦各種學習活動,寓教于樂,盡量在潛移默化的氣氛中完成學習,成風化人。同時,積極吸引返鄉農民工、畢業大學生、退伍軍人等人員回鄉創業,落實減稅降費政策,加大信貸支持力度,推動人才等資源要素向農村匯聚。
(二)完善法律法規,夯實基層組織建設是肅清農村黑惡勢力的重要保障
農村基層組織包括設在鄉鎮和村一級的各種組織,主要有村黨組織、村民委員會、村婦代會等組織,是黨在農村工作的基礎。
第一,不斷強化基層組織政權建設。一是強化核心、筑牢根基,建設嚴密的基層組織體系。把村黨支部建成堅強的防衛前哨和戰斗堡壘,有效幫扶指導村級工作。二是加強執行、傳導壓力,建設清明的一線執政隊伍,使基層干部有責任、敢擔當。三是接通地氣,服務人民,形成高效的聯系群眾機制。深化下訪約訪、蹲點調研、“雙聯系點”、民主懇談等服務群眾常態化機制,延展和深化“兩學一做”學習教育常態化、制度化,切實提高農村基層公共服務質量。
第二,修改完善村民自治制度。一是從嚴管理黨員干部隊伍。疏通廣大村民參與政治的渠道,加強人民民主權力的監督,使之公開、公正、透明。通過民主選舉的方式,把黨性強、有文化、作風硬、敢于同農村黑惡勢力作斗爭的村民選拔出來,切實服務于人民。二是拓展村民自治內容和方式。通過明察暗訪、聽取匯報等多種形式,深入了解當地村委會履行職責,村民自治章程、村規民約等制度的建設及落實情況,切實保障村民的知情權、參與權、監督權、決策權。
第三,修改完善村委選舉法律法規。一是細化非法操縱村委選舉法律法規。便于村民鑒別農村黑惡勢力干涉村委選舉的行為,避免黑惡勢力掌控基層自治組織的領導權。二是不斷健全完善村民罷免村干部的權利。 比如進一步完善罷免程序,可以考慮由村民成立相關監督機構,確保村民自治權力不被濫用。
(三)開展專項斗爭,大力推進平安鄉村建設是肅清農村黑惡勢力的當務之急
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懲治的是黑惡勢力,凈化的是政治生態,保護的是人民利益。2018年6月,中央派督導組赴全國各地開展工作。截至2019年6月底,通過三輪督導共打掉涉黑組織2104個、涉惡集團7274個,查處“保護傘”問題33335件、處理33270人。通過中央一系列的重大決策部署,可謂是分秒必爭,雷霆萬鈞[8]。
第一,全面部署,加強農村巡防體系建設。一是強化組織領導。把加強農村巡防體系建設納入經濟社會發展、“智慧鄉村”等建設規劃,重點做好治安防控體系建設基礎性制度、設施、平臺,完善人防、物防、技防投入增長機制,做到同規劃、同落實。二是夯實基層基礎。積極推廣應用 “一村一警”改革經驗,做好轄區范圍內治安管理工作。三是強化科技應用。充分運用大數據、智能傳感等現代信息科技,打造“空中監控—路面巡邏—村內聯防”的新模式。
第二,突出重點,打擊欺行霸市等不良行為。一是深化農村重點事項防控工作。針對農村重點行業和領域,相關部門研究制定突出問題集中整治方案,及時堵塞管理漏洞。二是拓寬群眾舉報渠道。開通市長熱線、舉報信箱、民情論壇等方式,廣泛征集線索。三是加大專項整治力度,重點打擊各種“行霸”等黑惡行為。
第三,下定決心,堅決懲處黑惡勢力“保護土壤”。一是保持高壓態勢,堅持打早打小。把威脅政治安全、把持基層政權、欺行霸市等犯罪行為作為重點打擊對象。二是嚴格依法辦案,確保案件審判質量。針對黑惡勢力控制農村市場、插手舊村改造項目、操縱破壞農村選舉等突出問題,各地政法機關要依法偵辦、起訴、審理 “村霸”、宗族惡勢力、“保護傘”以及“軟暴力”等犯罪。
(四)加強審計監督,切斷不法經濟來源是肅清農村黑惡勢力的有效途徑
2018年9月,審計署印發《關于在鄉村振興戰略實施中加強審計監督的意見》的通知,其中提到加強審計監督是推進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必然要求。
第一,引導村民監督,切實提高自主認識。知情權是監督權的前提,村委應當主動將惠民補貼、村財務資金收支、征地補償款的分配與使用、村集體財產的承包方案等事項內容,借助村務公示欄、村廣播、微信、手機短信等方式,積極引導村民跟進監督自己所關心的事項,比如讓村民知悉農村集體資產和扶貧、補助資金等的收支發放等各類情況。
第二,堅持問題導向,切實提升審計質量。針對精準扶貧、各項補助資金、征地補償款等重點事項,相關部門應專項核實、專項發放、專項審計,對發現的問題,及時糾正并加以解決,努力將問題控制在萌芽狀態,盡早處理,避免造成更大危害。
第三,強化責任擔當,推動監督落到實處。各級主管部門應擔負起各自的審計監督責任,全面統計農村集體資產的詳細狀況,包括集體所有的森林、山嶺、荒地、水面等資產登記在案,并指派專人建立專門的檔案。同時,審計部門定期或不定期地對農村財務進行審計,及時將審計結果向村民公布,如若發現問題應當即處理。
(五)豐富實踐載體,完善“三治融合”機制是肅清農村黑惡勢力的應時之策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加強農村基層基礎工作,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在城鄉一體化加速融合的今天,實現鄉村社會治理現代化的建設任務顯得愈發緊迫。
第一,自治是基礎。村規民約是一種集體契約,是所有村民共同制訂、自覺遵守的行為規范,是推進協同共治的有力抓手。村民參與修訂村規民約是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途徑。制定村規民約是成本最低、效率最高的農村基層治理方式。浙江省東陽市南馬鎮花園村人口6.5萬,區域面積12平方公里,它是從“村名花園不長花、草棚泥房窮人家”的窮山村轉變為現代化都市的。花園村書記介紹他們最重要的治理經驗就是村民踐行村規民約。
第二,法治是保障。在人情世故錯綜復雜的今天,法治則是一把“硬尺子”,也是農村基層治理的底線。雖然我國當前的農村治理基本“有法可依”,但“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難以落實到位,存在“法不全、普法難、用法難、執法難、監督難”等諸多問題。由于文化素質低,法治、維權意識淡薄,在面對黑惡勢力時,村民大多敢怒不敢言。因此,應繼續加大普法力度,免費提供法律咨詢,多措并舉、想方設法讓法律“進村入戶”“入腦入心”,降低百姓維權成本。
第三,德治是支撐。我國農村是一個“熟人社會”,村民大多是親戚、朋友、鄰居等熟人,大多數都是沾親帶故。民風民俗、家風家訓、倫理道德等非正式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軟治理”作用。一是多渠道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通過農民講習所、新時代文明實踐中心等載體,不斷加強農村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設、新時期各種政治理論知識學習等。二是發揮道德模范引領示范作用。在廣大農村地區,大力開展文明家庭、五好家庭、最美家庭、最美鄰里評比活動,弘揚道德主旋律、傳遞鄉村正能量。三是積極開展系列文化活動。利用村級活動中心、農家書屋、文化禮堂、農民講習所、道德講堂等載體,組織村民參與演講、廣場舞、球類、棋類、太極拳等文化活動。四是發揮新鄉賢模范作用。鄉賢文化是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其植根于鄉村土壤,蘊含見賢思齊、崇德向善等優秀文化基因。新鄉賢文化是舊鄉賢文化的延續,是一種 “軟治理”,能有效激發村民自治主動性,進而提高農村自治能力。要積極發掘那些歸居鄉土的新鄉賢,包括德高望重的退休干部、耕讀故土的賢人志士、熱心公益并愿意反哺桑梓的企業家等。引領其成為講道德、明是非、守紀律的“傳聲筒”和“廣播站”,真正把廣大農村建設為“看得見山,望得見水,記得住鄉愁”的美好家園。
(六)打造共享數據平臺,提高智能設備應用水平是肅清農村黑惡勢力的創新之舉
隨著我國農業現代化、新型信息化快速發展,充分利用大數據信息,成為農村掃黑除惡的智慧策略。
第一,多方位推動大數據法制化建設。現階段,大數據的智慧掃黑除惡工作還不夠具體、深入,一定程度上還處于無章可循、無文可依的境地,相關部門難以全面、科學、徹底地予以落實。因此,應不斷完善上級直接查辦,集中力量偵辦,綜合提級偵辦等多維度的制度建設,精準識別涉黑涉惡犯罪嫌疑人,增強打擊效果。
第二,注重開發掃黑除惡線索數據智慧系統。一是加強大數據專家人才庫的建設,探索組建多維度數據庫,為辦理重大復雜的農村黑惡案件,提供數據化、專業化支撐。二是建模型,及時更新數據庫信息。對異常組織和人員、異常資金流向、異常群體行動和惡性事件等問題線索數據庫要及時錄入信息,補充錄入所涉人員背景、資金運轉、行為模式等資料,進而實現農村黑惡勢力結構化分析與數字化畫像,為掃除黑惡提供數據分析和模型支撐。
第三,凈化網絡空間,加強數字信息領域公私協作。隨著網絡技術發展和人們生活方式轉變,涉及套路貸、黑中介、黑醫療美容,網絡犯罪、數據泄露等黑惡犯罪的數字信息案件日益增多。由此也對完善網絡遠程取證、線上線下一體防控模式、加強綜合分析研判等辦案方式提出新要求。那么在保證數據安全的前提下,通過與騰訊、阿里巴巴、百度等大型互聯網企業合作,推動數字信息在農村掃黑除惡工作中的公私協作未嘗不是一種創新路徑。
六、余論
2019年6月24日中辦、國辦聯合印發《關于加強和改進鄉村治理的指導意見》強調,“健全黨組織領導的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構建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鄉村善治之路,建設充滿活力、和諧有序的鄉村社會。”[9]顯然,現階段開展農村黑惡勢力治理研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農村黑惡勢力的產生和發展往往與當時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村民文化程度、法律法規知識普及程度緊密聯系在一起。在當前形勢下,由于經濟結構、法律制度、治理能力、村民維權意識等方面存在缺陷和不足,為農村黑惡勢力的生存發展提供了可乘之機。全面開展掃黑除惡專項斗爭是人民群眾的新希望,更是建設美麗中國的新課題。
筆者在黨校主體班學員中隨機訪談的7名鄉鎮干部和11名縣處級領導中,對于農村黑惡勢力在本地域的生存狀況回答并不一致,說明農村黑惡勢力的分布具有地域性特征。然而這些干部的共識是:黨委政府有能力、有信心制服農村黑惡勢力,同時認為統籌城鄉發展、完善法律法規、開展專項斗爭、加大審計監督、豐富實踐載體、實現大數據共享應用多管齊下的方式,是現階段整頓治理農村黑惡勢力的良策。
參考文獻:
[1]安徽掃黑除惡出重拳、深徹查、鏟土壤,邊掃邊治邊建 形成長效機制[N].人民日報,2019-10-10(11).
[2] 陜西掃黑除惡堅持宣傳、普法、打擊同步,動員群眾參與 匯聚整治合力[N].人民日報,2019-10-10(11).
[3] 海南重拳掃黑鐵腕除惡強力治亂,打掉黑惡犯罪團伙232個,破獲刑事案件2385起[EB/OL].(2019-12-11)[2019-12-16]http://www.mps.gov.cn/n2255079/n4242954/n4841045/n4841055/c6814392/content.html.
[4] 揭秘電信詐騙第一村安溪:全村一天能發出百萬條詐騙短信[EB/OL].(2016-09-01)[2019-12-16].https://cq.qq.com/a/20160901/009433.htm.
[5] 哈爾濱呼蘭12個涉黑“保護傘”被打掉,多人涉土地違規流轉[EB/OL].(2019-06-22)[2019-12-16]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3744644.
[6] 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N].人民日報,2017-10-18(01).
[7] 徐金鵬,肖思思,黃浩苑. 粵菜師傅工程:扶貧和鄉村振興的“風味之路”[EB/OL]. (2019-06-03)[2019-11-16]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9-06/03/c_1124576963.htm.
[8] 為新時代政法工作創新發展提供有力支撐——政法領域機構改革綜述[EB/OL].(2019-07-19)[2019-11-16]http://www.gov.cn/xinwen/2019-07/19/content_5411504.htm.
[9] 關于加強和改進鄉村治理的指導意見[EB/OL].(2019-06-23)[2019-11-16]https://www.chinanews.com/gn/2019/06-23/8872776.shtml.
責任編輯:葉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