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依

小時候,我特別羨慕那些有哥哥的女生。因為哥哥會保護她們,也會寵著她們,只要哥哥在,就有了保護神。
其實,我也有哥哥。可是,他從來不和我住在一起,他和爺爺奶奶住。而且,他從來不叫我媽“媽媽”,而是管她叫“阿姨”。直到漸漸長大,我才知道,原來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他自己的媽媽在他5歲那年就因為乳腺癌過世了。
據說,我媽和我爸結婚前很喜歡這個哥哥。可是有了我以后,我媽就讓我爸把他送回了爺爺奶奶身邊。
那時候的哥哥總是很酷的樣子,每次見面,他和爸媽都很少說話,更別提理我了。
但我卻喜歡像個跟屁蟲一樣黏著他。說不上來為什么,也許就因為他是我哥哥。
有一年暑假,爸爸要去一個海濱城市出差。他和媽媽商量著準備帶我們一起去,因為長這么大我還從沒看過海呢。我一聽高興壞了,纏著爸媽把哥哥也一起帶上。
到了海邊,我開心極了。海灘上到處爬來爬去的小螃蟹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拉著哥哥指給他看,還一路追著螃蟹跑,想要抓些上來。
可是我剛抓了一個,就被螃蟹鉗住了手,痛得哇哇大哭。爸媽緊張地拉著我的手查看,而哥哥卻在一邊默不作聲。那一刻,我的心里很難過,我多么希望哥哥也能像別人的哥哥一樣,哄哄我,抱抱我,那我的手也就沒那么疼了。
哭了一會兒,我就又恢復了沒心沒肺的天性,玩得不亦樂乎起來。我正抓著一把泥沙玩得開心,哥哥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我面前,手里還拿著一只小塑料桶。“給你。”雖然哥哥的語氣仍是那么冷漠,但我卻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驚喜的尖叫,那是滿滿一桶小螃蟹。
看我興奮的樣子,哥哥搖搖頭:“小屁孩。”他的口氣有些不屑,但我分明地也聽出了一點寵溺。
“哥哥你太好了。”我激動地撲上去,剛想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卻被哥哥一把拖住,使勁地跑了起來。原來是漲潮了。我看到那個塑料桶被浪卷走了,忍不住抽抽噎噎哭起來。“傻瓜,哭什么,大不了哥哥再給你抓一桶。”哥哥一邊給我擦眼淚,一邊一本正經地“教訓”我:“可要是被海浪卷走了,命就沒了知道嗎?”
我使勁點著頭,忽然破涕為笑。這是哥哥第一次和我這樣親密,雖然挨了他的訓,我的心里卻是甜甜的。我忽然發現,哥哥其實并不像他外表表現得那樣冷。
我進小學那一年,哥哥上初二。中考結束,哥哥沒考上高中,只考了一所普通的職業學校。那天,爸爸把哥哥叫到家里。也許真的是氣極了,爸爸和哥哥說著說著,聲調便高了起來,語氣也變得兇了起來。
“你這孩子怎么一點都不爭氣?就不能讓我少操點心。你這樣讓我怎么向你地下的媽交代。”一直沉默不語的哥哥聽到這一句,突然抬了一下頭,我看到他瞪圓了眼睛狠狠地瞪著爸爸,然后忽然站起身,沖了出去。
我狠狠地瞪了爸爸一眼,一邊嚷嚷著:“干嗎罵哥哥?”一邊追了出去。等我追上哥哥時,發現他正靠在街邊的墻角上流淚。我愣住了,我之前見到的哥哥永遠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這一刻,我看到了他的孤獨、軟弱和無助。
我走上去,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服。他轉過臉,呆呆地看著我。“哥哥你放心,我會好好讀書,替你考上大學。”我信誓旦旦地說完,還和哥哥做了一個拉鉤的姿勢。哥哥咧了咧嘴,雖然笑容很勉強,但我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了。
哥哥職校畢業后,換過好幾份工作。收入都不高,工作還很辛苦。但哥哥從來都不會說,關于他的情況我都是從爺爺奶奶那里聽來的。
為了替哥哥考上大學,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學習上。拿到重點高中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特別興奮。仿佛看到大學離我越來越近了。那天,哥哥悄悄地把我約了出去,塞給我一個厚厚的信封。我下意識地推開,我知道哥哥掙錢有多不容易。哥哥卻嚴肅地對我說:“拿著,這是哥哥的一點心意。你只管好好讀書,沒錢了就跟哥哥說。”我只能乖乖地收下。
回家后,我把信封放在自己的枕頭底下。每次讀書累了,我都會摸一摸它,于是就有了繼續讀下去的勇氣。
高考時我填的全部志愿都是師范大學。哥哥不解,問:“你這么好的成績為什么不報更好的學校?”我笑笑:“我喜歡當老師。”其實,我心里想得是,以后當了老師就可以輔導哥哥的孩子,彌補哥哥沒能上大學的遺憾。而這,也是哥哥的媽媽生前唯一的愿望,希望哥哥有一天能考上大學。
那天,哥哥來學校看我,身邊還跟著一個文靜清秀的女孩。我興奮地叫了一聲“嫂子”,哥哥沒有阻攔我,只是臉有些紅紅的。
看看哥哥,再看看嫂子,我傻傻地樂出了聲。我知道,從今往后,疼我的,又多了一個人。
(潘燁摘自《分憂》2020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