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察
女兒七個月大的時候,我開始給她讀艾米·里奇的《世間萬物》。與其說是為她讀,倒不如說是為了我自己。畢竟她只有七個月大,只要在我讀書的時候,不哇哇大叫,不噗噗吐口水,不執拗地伸長小手和我爭搶手中的書,更別一個猛子翻過身來劈手奪下我的眼鏡……只要她肯安靜地待一會兒,我就感激涕零了。
偶爾,她也會靜默下來,瞪著雙大眼直直望著我,仿佛真的在認真聆聽。大部分時間里,她只是在我身邊自在地翻滾,興致勃勃地四處打量,隨意抓起個玩具塞進嘴里大肆啃咬一番。即便如此,在她身邊讀這本關于“與植物、星辰、動物的相遇”的小書依然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因為正如該書簡介所說,它“喚醒我們與所愛之人交流世界的渴望”。
揮動雙鰭對隨波逐流說“不”的鮭魚,用咀嚼調查研究世界的山羊,對巴西抱有執念的林鶯,始終保持特殊饑餓感的熊貓,外表自律、內心卻狂熱渴望攀爬的豌豆,如受傷之愛般無法愈合卻又永不干涸的千穗谷……還有太陽、月亮、地球,以及天上的星辰。對著一個你永遠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的嬰兒,跟著一個你永遠猜不出她下筆會引你去何方的作家,談一談這世間萬物,做一段“對自然界詩意、無法歸類的冥想”,實在是一件奇妙而又令人愉悅的事。
小到緩緩爬過停車場的毛毛蟲,大到宇宙中爆炸的恒星,艾米·里奇看世界的視角廣闊深遠,似乎無不能談,又無不有趣。然而我想讀給女兒聽的,不只是諸如“豉豆蟲會散發出蘋果般的氣味令魚類作嘔”“熊貓一生99%的時間都花在了吃上? ? 光從地球出發用一首歌的時間即可抵達月球”之類的博物趣聞。我真正想與這個我深愛的七個月大的嬰兒談論的是什么呢?
我想和她談談僧帽水母。它擁有24只眼卻沒有大腦,那是因為“沒有造物能承受如此全面的視覺”。敏銳讓我們對這世界體察更多,但過度的敏銳和敏感,“會讓你的大腦融化,讓透明的你一動不動懸于這世間”。
我想和她談談豌豆。它總是渴望攀爬卻時常因目標不可感知而攀錯方向,最終只能失望地收起卷須。當苦于“求不得”時,也要安慰自己:“也許你能夠得著的地方就是沒有格子架。不是每株植物都能分到一個格子架,就像不是每個星球都能分到人類,不是每個人都能分到布丁,不是每塊布丁都能分到李子。”
我想和她談談葡萄葉鐵線蓮。它蔓延纏繞、愛意洶涌,把一切包裹成綠色雕像。然而萬物“被愛束縛后就不再整潔漂亮,不再鑿有花紋,不再引人注意”,“因為愛,猛烈的愛,會讓一切事物化為葉片”。
我想和她談談毛毛蟲。每個人都興奮而期待地盼望它變身化蝶、振翅而飛,而它卻總是那么鎮定,并不為人們急于見證變身的欲望所影響。即便在不慎失去平衡,掛在溪邊植物的莖稈上,被風吹得搖來晃去即將落水時,毛毛蟲也不會為眼下的生活和燦爛的未來即將覆滅而悲鳴。它滿腦子只專注于一件事:“我在搖晃,我在搖晃,我在搖晃。”
啊不,毛毛蟲不是我想和眼前這個嬰兒談論的。她也很專注,時常趴在爬行墊上,用雙臂把自己高高撐起,不停地搖晃、搖晃、搖晃,毫不理會身邊為她讀書的我,更不回應老母親急著與她交流世界的渴望。毛毛蟲該是我和內心深處的自己談論的。我該提醒自己,在整個生命歷程中,“蝴蝶分配到的時間那么少,毛毛蟲分配到的時間那么長”。如果我愿意“奉獻胸腔作為蝴蝶的花園”,就必須足夠耐心。要時時提醒自己記得,我不只為蝴蝶而生,不只為蝴蝶帶來的顫動感覺而生,我“也為它們的卵而生,為毛毛蟲而生,為蛹而生”。
是的,艾米·里奇筆下的世間萬物以及那背后的隱喻性與哲學性讓我有一種沖動,想和女兒談談,談談這本書,談談我認知的世界,談談我這些年人生的感悟。然而艾米·里奇也提醒了我:雖然她現在還是個如毛蟲般四處拱來拱去的嬰兒,但對這本書、這個世界,以及屬于她的人生,她注定要靠自己的觸角去體驗、去感知。有朝一日,化蛹成蝶,也注定會有不同于我的體悟。
那么,我該和她談什么呢?我想,還是談談普羅達格拉斯那句流傳千古的名言吧。“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我的小嬰兒,就請你按照自己的節奏好好生長,用你的尺度去丈量。而我,我就等著,等著你回來跟我談談這世間萬物。
/顧農
大概因為上了點年紀的關系,凡碰到講養生的文章和資料都看一看,也有老同學老朋友發這方面的材料來供我參考的。看來看去,得出一個重要結論:養生其實沒有什么特別的“道”,而明白這一點即是養生之道。
一般都說老年人不要多吃肉,要多吃蔬菜水果——這固然是有科學道理的,但也有百歲老壽星非肉不飽,而精神極好的。
一般都說生命在于運動,而也有不少健康老人根本不鍛煉,一味靜養的。至于保健品,有的說吃這種好,有的說吃那種好;有人花了許多錢,吃了一大堆,結果反而不大好了。許多著名的老壽星對來訪者說,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始終高高興興的,也不要管長壽不長壽,身體肯定好。
無為而無不為。無道而實有道。
未研究養生之道時,身體蠻好;研究了一大通以后,反而不知道該怎么做了。許多事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