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青,羅瑾璉,李樹文,閆佳祺,鐘 競
(1.同濟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上海 201804;2.大理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云南 大理 671003)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要不斷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使人民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實、更有保障、更可持續。其中,作為獲得感和安全感的升華,幸福感是人類為之努力的偉大目標[1]。創業群體也不例外,幸福感被創業者視為創業成功的重要標志,幸福感高的創業者,不僅能更好地應對高工作壓力與高失敗率等挑戰,而且創新與創業績效也更佳[2-3]。因此,新時代背景下,如何改善創業者幸福感,成為亟需解決的重大課題。
基于創業能夠更好地滿足自我獨立需求的假設,現有研究普遍認同創業者比雇員擁有更高幸福感,然而,這并未回答創業群體內部幸福感異質性成因[4-5]。遵循上述研究傳統,最新研究根據創業動機的“推拉”理論[6],試圖考察不同創業動機對幸福感的影響。這類研究將創業動機劃分為機會型動機與生存型動機,而且多認同機會型動機的幸福感高于生存型動機的幸福感[2]。然而,也不乏不一致結論,如有研究表明,兩種類型創業者幸福感并無明顯差異[7-8]。
現有研究側重檢驗創業動機對創業者幸福感的直接效應[7,9],創業動機通過何種機制影響創業者幸福感的研究較少。最新涌現的研究從以下視角作出了有益的嘗試:有研究基于吸引-選擇-退出理論,探討了工作壓力在心理資本與創業者幸福感之間的中介機制[10];也有研究基于資源保存理論,探討了創業韌性在社會網絡與創業者幸福感之間的中介機制[11];還有研究基于工作要求-控制模型,探討了工作要求和工作控制在創業活動與幸福感之間的中介機制等[4]。總之,上述視角多假定創業者對外部環境被動作出反應,側重于考察外部環境特征對創業者幸福感的影響機制。然而,其忽視了創業者內部認知在上述過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不利于解釋在類似創業情境下,為何會表現出不同創業績效[12-13]。事實上,創業活動的獨特性本質上是創業情境特殊性誘發的獨特認知和思維過程[14]。面臨高度不確定性與資源約束時,創業者往往會形成不同常規的信息處理過程與思維方式[15]。作為行為與創業情境互動的認知產物,創業效能感很可能在創業動機與創業者幸福感之間發揮關鍵作用。
創業動機影響創業者幸福感的邊界條件有待深化。現有研究多從政府政策、市場環境等正式制度探討其邊界效應,并基本認同此類正式制度對創業者幸福感有積極強化作用[9,16]。然而,這忽視了非正式制度特別是社會規范所起的獨特作用。近年來興起的新制度經濟學理論也指出,非正式制度影響著正式制度作用的發揮[17],其對創業活動約束空間更加廣泛,潛在影響也更加深遠。York等[18]也呼吁,除了正式制度,后續研究需要特別關注非正式制度如社會規范對創業活動的影響。因此,作為非正式制度的社會規范,很可能深刻影響創業動機與創業者幸福感的關系。
鑒于不同制度嵌入與不同發展程度國家中,現有研究側重探討發達國家創業者幸福感的影響因素[11],此類國家擁有更大比例高質量創業者,如機會型創業者,有助于更好地檢驗來源于西方情境的理論。然而,該結論難以直接拓展至其它欠發達國家,因為這類國家以低質量生存型創業活動為主,研究范圍的局限性有可能削弱理論的普適性與準確性。因此,亟需對包含發達國家和欠發達國家在內的創業者幸福感進行全面理論驗證[2]。
本研究基于自我決定理論與目標設置理論,從2013年全球創業觀察(global entrepreneurship monitor,簡稱GEM)數據庫的69個國家中篩選16 976個創業者樣本,擬回答創業動機對創業者主觀幸福感的影響機制。具體地,致力于回答如下問題:創業動機對創業者幸福感影響如何?創業效能感在創業動機影響創業者幸福感過程中作用如何?在不同社會規范水平下,上述影響變化如何?
就學理而言,幸福感即主觀幸福感(subjective well-being),指個體情感體驗與生活評價[19-20],包括整體上的生活滿意度、積極情感和消極情感3個方面。其中,生活滿意度通常來源于積極情感的涌現與消極情感的缺乏,被認為是主觀幸福感的關鍵指標[19,21]。因此,遵循上述研究思路,本研究中創業者主觀幸福感也聚焦于創業者的生活滿意度。
根據動機不同,創業被劃分為生存型創業(necessity-motivated entrepreneurship)和機會型創業(opportunity-motivated entrepreneurship)[22-23]。其中,生存型創業是指出于生計,沒有其它更好工作選擇而被迫創業的狀態,屬于“推力型”創業者,如“失業后養家糊口” “找不到合適工作”等。機會型創業是指出于實現自我或工作獨立,發現或創造新商業機會而主動創業的狀態,屬于“拉力型”創業者。
自我決定理論最新研究成果是自我一致性(self-concordance),其探討人們追求目標的原因與自身興趣及核心價值觀的一致性程度。該理論認為,如果人們追求的目標是源于內在興趣,其目標更有可能實現,而且即使沒有實現,其仍會感到幸福,因為努力的過程本身就充滿樂趣[24]。具體地,一方面,機會型創業者基于較強的獨立與自我實現等內在動機而創業,這種內在動機使其體驗到更強的創業樂趣,更有可能在創業過程中有效學習到應對創業挑戰的策略與知識,從而更有可能創業成功,獲得更大幸福感[5];另一方面,即使創業面臨困境,創業者仍會感到幸福,因為創業過程充滿樂趣,創業本身就產生“過程效用”[9,16]。因此,機會型創業者更容易產生或維持積極情感體驗與生活評價。相反,生存型創業者基于金錢等外部需求,因而創業成功的挑戰更大,而且即使創業成功,幸福感也不高,因為創業對其而言并無太大內在價值。現有研究也表明,機會型創業者比生存型創業者具有更高心理幸福感[2,16]。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創業動機與主觀幸福感正相關。較之于生存型創業者,機會型創業者具有更高主觀幸福感。
自我效能感源于社會認知理論,指個體對其有能力完成某項任務的信念[25]。創業效能感(entrepreneurial efficacy)指個體對其能夠完成創業任務或活動的信念[26-27],反映了個體對自身創業能力或達到創業目標和結果的信心或者信念。
根據目標設置理論,目標的可接受性與挑戰性對個體具有更大激勵作用,一旦個體接受了挑戰性目標,就會更加努力達成目標[24]。一方面,機會型創業動機意味著創業者對發現或創造商業機會的目標作出承諾,而且這種承諾是創業者自主選擇的結果,因此,創業者更加相信其有能力實現創業目標[28]。現有研究也表明,目標接納與員工幸福感正相關。另一方面,人們會被充滿挑戰的目標所激勵[29],因為具有挑戰性的目標不僅能夠吸引和集中注意力,還能使人精力充沛,因為其必須更加努力才能實現目標。同時,挑戰性目標還能夠促使人們發現更有效的策略來執行工作或任務[29]。鑒于機會型創業活動本身充滿挑戰性,如面臨高不確定性、高失敗率等挑戰,創業者更有能力和毅力應對創業過程中的挑戰,因而擁有更強創業效能感。現有研究也表明,機會型創業者傾向于將迎接挑戰作為創業驅動力,擁有更高自尊感水平,對自身能力更加認可[16]。反之,生存型創業者對創業接受程度低,被動應對創業挑戰,創業效能感水平更低。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2:創業動機與創業效能感正相關。較之于生存型創業者,機會型創業者創業效能感更高。
創業效能感對主觀幸福感有提升作用。首先,自我效能感高的創業者更有可能改善創業績效,產生更高水平幸福感。自我效能感能夠創造積極的螺旋,高自我效能感的個體對任務更加投入,從而能夠提高績效[30],而績效提高會帶來更高水平的主觀幸福感。其次,創業效能感高的個體對未來持積極態度,更有能力應對壓力情境,產生更高主觀幸福感[11]。研究表明,高自我效能感員工壓力往往更低,主觀幸福感更高。高度的自我效能感也減緩了惡劣工作環境對員工的壓力以及幸福感的影響[10]。再次,創業效能感高的個體在面對消極反饋時,會更加努力迎接挑戰[24]。反之,創業效能感低的個體會消極應對甚至放棄努力,難以制定有效應對措施,更容易導致焦慮和失望,導致更低的主觀幸福感。最新研究也表明,創業者自尊感水平與其心理幸福感正相關[16]。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3:創業效能感中介創業動機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即相對于生存型創業者,機會型創業者擁有更高創業效能感,主觀幸福感也更高。
1.3社會規范的調節作用
社會規范(social norm)指特定國家個體所持有的價值觀、信念、規范、對人類行為的判斷[34]以及作為形成和限制人際互動基礎的社會責任[32]。創業領域的社會規范指當地居民尊敬或羨慕創業行為、價值以及創新思想的程度[33]。
社會規范負向調節創業動機與幸福感的關系。根據自我決定理論,當人們為了獲得內在報酬的自主行為受到外在獎勵,且獎勵被視為受到控制時,那么這種外在獎勵就會降低總體動機水平[35]。簡而言之,外部獎勵會削弱人們對工作任務的內在興趣,當人們從事有償任務時,更像其不得不做的事情,而不是其想做的事情[24]。具體地,在感知到社會規范支持創業時,由于機會型創業者基于獲得獨立與自我實現等內部報酬而投身創業,其很可能將支持創業的社會規范視為一種要求或控制,這與其追求獨立和自我實現的動機相沖突,使其產生緊張和焦慮[2,16]。因此,支持性的社會規范提削弱了機會型創業者的內在興趣,抑制了其主觀幸福感。現有研究也表明,自我驅動型個體更加關注自身能力,而非重要社會群體影響,社會規范并不能正向影響其創業決策[36],很有可能降低創業者合意性感知,削弱其主觀幸福感。反之,由于生存型創業者出于生計,沒有其它更好的工作選擇等外部報酬而被迫投身創業,其更有可能將支持性的社會規范視為一種合意獎勵,這會強化其創業動機,提升其主觀幸福感。現有研究也表明,社會規范支持水平越高,農民工創業合意性感知越高[37]。因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
H4:社會規范負向調節創業動機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
綜上,理論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創業動機影響主觀幸福感概念模型
數據來源于2013GEM成人調查數據庫。GEM由美國百森商學院與英國倫敦商學院發起,在全球范圍內開展調查,數據在創業領域具有高權威性和實用性。GEM每年從被調研國家中篩選2 000位以上個體,樣本具備廣泛性和較好的代表性。2013年該數據庫包含來自70個經濟體的244 471位被調查者。根據GEM對早期創業活動(total early-stage entrepreneurial activity,簡稱TEA)的界定,即年齡在18~64歲之間,且參與企業創建或運營企業少于42個月的成人群體[34]。本文遵循如下步驟篩選目標樣本:從原始數據中選擇所有TEA創業者(被調查者回答1表示創業,0表示不創業),剩余29 218個樣本;剔除臺灣經濟體中的創業者,剩余29 055個樣本;選擇年齡在18~64歲的創業者,剩余28 656個樣本;選擇工作狀態為全職或兼職的創業者(含自我雇傭),剔除退休或殘疾人員、家庭主婦、學生及失業人員等非就業者,剩余24 623個樣本;選擇機會型或生存型創業者,樣本數不變;剔除既是機會型,又是生存型創業者,樣本數不變;剔除既非機會型創業者,亦非生存型創業者,剩余23 937個樣本;保留與本研究相關變量或指標,同時剔除缺失值,最后,共篩選出16 976個數據完整的創業者樣本。
(1)因變量:主觀幸福感。遵循現有成熟量表[11,38],GEM問卷采用5個題項測量生活滿意度,每個題項采用Likert 5點測量法,1表示“非常不同意”,5表示“非常贊同”;用每位創業者在5個題項上平均得分作為測量其主觀幸福感的代理指標。經檢驗,內部一致性系數α為0.815,信度較好。這5個題項分別是“生活大體上接近我理想”、“我的生活條件優越”、“我對自己的生活滿意”、“目前我已經獲得生活中的重要所求”、“假如生活能重來,我不會作出任何改變”。
(2)自變量:創業動機。遵循上述定義及已有研究[22-23],根據對題項“是否投身于機會型的早期創業活動?”(是=1,否=0)的回答來測量創業動機,將回答“1”的被調查者劃分為“機會型創業者”,將回答“0”的被調查者劃分為“生存型創業者”。
(3)中介變量:創業效能感。遵循已有研究[23,34],將以下兩個指標合并為一個指標代表創業效能感,兩個指標在GEM對應的題項分別為“是否擁有創業所需的知識、技能和經驗”(是=1,否=0),以及“在你所處區域中未來6個月內,是否相信會有創業良機”(是=1,否=0)。借鑒已有研究[39],用兩個題項得分求和來測量創業效能感。
(4)調節變量:社會規范。本研究從微觀層面測量社會規范,即個體感知到的社會規范。因為宏觀層面的社會規范是客觀存在的,而微觀層面的主觀社會規范因人而異,社會規范感知不僅能夠更好地體現公眾和媒體等社會規范使個體內化的程度[23],也能夠更好地凸顯其在微觀層面個體動機影響幸福感的邊界效應。遵循已有研究,社會規范包含2個指標——公眾認可和媒體宣傳[23]。GEM中對應的測量題項分別是“在我國,大多數人都將創業視為理想職業選擇”(是=1,否=0)以及“在我國,那些成功開辦新企業的人享有很高的地位和尊重”(是=1,否=0)。本研究采用這兩個題項的平均值測量感知的社會規范。
(5)控制變量:性別、年齡、教育和收入。主要基于以下原因:將性別作為控制變量(男=1,女=2),已有研究表明,女性創業者面臨較強的角色壓力與工作-家庭沖突[39],幸福感可能較低;將年齡作為控制變量,有研究表明,年齡與幸福感存在倒U型關系[40];將教育水平作為控制變量(GEM采用聯合國教育水平分類標準:學前教育=0,初級教育或基礎教育第一階段=1,初中或基礎教育第二階段=2,中學教育=3,中學以上非高等教育=4,高等教育第一階段=5,高等教育第二階段=6),以往研究表明,教育與幸福感正相關[41];將家庭收入水平作為控制變量(測量題項為“你覺得自己收入屬于哪個層次”:下33%=1,中間33%=2,上33%=3),研究表明收入與幸福感正相關[42]。
各變量均值、標準差和相關系數如表1所示。由表可知,創業動機與創業效能感顯著正相關(r=0.103,p<0.001),與主觀幸福感顯著正相關(r=0.131,p<0.001)。同時,創業效能感與主觀幸福感正相關(r=0.087,p<0.001),這為研究假設提供了初步支持。

表1 均值、標準差與相關系數
注:N=16976,*p<0.05;**p<0.01,***p<0.001,下同
本文使用SPSS21.0進行階層回歸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采用回歸分析驗證H1、H2和H3,然后檢驗社會規范的調節效應,以驗證H4。

表2 階層回歸分析結果
3.2.1 主效應檢驗
創業動機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由表2可知,創業者年齡對主觀幸福感具有顯著正向影響(M4,b=0.007,SE=0.001,p<0.001),說明主觀幸福感隨著創業者年齡增長而提高;創業者教育水平對主觀幸福感有正向影響(M4,b=0.061,SE=0.005,p<0.001),說明主觀幸福感隨著創業者學歷提升而增長,創業者收入對主觀幸福感有顯著正向影響(M4,b=0.099,SE=0.009,p<0.001),說明收入越高,越有可能提升主觀幸福感。同時,創業動機與主觀幸福感呈顯著正相關關系(M4,b=0.231,SE=0.017,p<0.001),即機會型創業者比生存型創業者擁有更高主觀幸福感,H1得到支持。
3.2.2 中介效應檢驗
由表2可知,創業動機與創業效能感呈顯著正相關關系(M2,b=0.145,SE=0.011,p<0.001),即機會型創業者比生存型創業者擁有更高創業效能感,H2得到支持。同時,表2還顯示,創業效能感與主觀幸福感之間呈顯著正相關關系(M5,b=0.108,SE=0.011,p<0.001),即創業效能感高的創業者更有可能獲得主觀幸福感。為了進一步檢驗創業效能感的中介效應,運用Process3.3進行Bootstrap 中介效應檢驗,抽樣5 000次,結果顯示,創業動機對主觀幸福感的間接效應為0.015,95%置信區間為[0.011,0.019],不包含0,說明創業效能感中介了創業動機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H3得到支持。
3.2.3 調節效應檢驗
由表2可知,創業動機和社會規范的交互項與主觀幸福感存在顯著負相關關系(M7,b=-0.176,SE=0.049,p<0.001)。簡單斜率分析結果表明,低社會規范下(均值-1標準差),創業動機對主觀幸福感的正向影響增強(b=0.273,SE=0.024,p<0.001),高社會規范下(均值+1標準差),創業動機對主觀幸福感的正向影響減弱(b=0.173,SE=0.021,p<0.001)。由此,H4得到支持。

圖2 社會規范的調節效應
創業者是否幸福以及哪些因素影響創業者的幸福感是創業理論與新時代創業實踐特別關注的主題。本研究基于自我決定理論與目標設置理論,探究創業動機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機制。研究表明:創業動機正向影響創業效能感,進而提升主觀幸福感;社會規范負向調節創業動機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即低社會規范下,創業動機對主觀幸福感的正向作用更強。
(1)現有研究側重考察創業者與雇員之間幸福感異質性的影響因素,鮮有研究探索創業群體內部幸福感異質性成因[4-5]。本研究從動機視角深化了創業幸福感的前因機制,不僅響應了機會型創業者主觀幸福感高于生存型創業者的主流觀點[2],而且深化了已有發現,已有研究多認同創業者比雇員擁有更高水平的幸福感[2],然而,并未回答引起這種異質性的深層次原因。本研究認為,引起創業者幸福感水平高于雇員幸福感的原因很可能在于,機會型創業者的高幸福感水平較大地提升了創業群體的整體幸福感。現有研究也表明,機會型創業者比雇員擁有更高水平生活滿意度,而生存型創業者生活滿意度與雇員并無顯著差異[43]。
(2)最新研究側重檢驗創業動機對創業者幸福感的直接效應[7,9],而創業動機通過何種機制影響創業者幸福感鮮有涉及。本研究運用目標設置理論,發現創業動機通過創業效能感作用于主觀幸福感。具體地,較之于生存型創業者,機會型創業者不僅對創業目標承諾度較高,而且更傾向于迎接挑戰性目標,其往往會更加努力,相信其有能力達成創業目標,主觀幸福感也更高。結論不僅揭示了創業動機影響幸福感的過程機制,也彌補了現有創業者幸福感研究多回答“what”和“why”問題、對“how”問題關注不夠的缺陷。而且,從創業認知角度探討了創業效能感的重要作用,彌補了現有研究側重從外部環境特征考察創業者幸福感影響機制的局限[4,10,11],驗證了創業認知對創業主觀績效的重要作用。最新研究也表明,作為一種積極創業認知,創業者自尊感中介了動機與幸福感之間的關系[16]。
(3)現有研究多集中于從政府政策、市場環境等正式制度探討創業動機對幸福感的邊界條件[9,16],忽視了社會規范這一非正式制度的作用。最新研究探討了非正式制度如國家文化對幸福感的影響[44],然而,此類研究側重考察創業活動對社會幸福感總量的影響,無法獲得微觀層面質的判斷。本研究從微觀層面的社會規范出發,發現感知的社會規范支持負向調節創業動機與主觀幸福感之間的正向關系。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以往研究結論顯示:支持性的政府政策與市場環境能夠強化創業動機(機會型動機)對創業幸福感的正向影響[9,16]。本文認為,引起這種異質性的原因可能在于,不同類型創業者對社會規范有不同期望或意義感知。具體地,機會型創業者將外部社會規范支持視為一種控制,抑制了創業合意性感知,因而支持性社會規范會削弱機會型動機對幸福感的積極影響。反之,生存型創業者重視外在社會規范,因此,當社會規范鼓勵創業時,其創業合意性感知被強化,幸福感水平顯著提升。最新研究也表明,失業并不僅僅意味著收入減少,更意味著失業狀態與工作的社會規范相悖,生存型創業者通過提高自尊與增加符合社會規范的機會而提升幸福感[7]。
(4)本研究從GEM數據庫篩選69個國家的大樣本數據,較為全面、準確的數據提高了結論的普適性與可信度。已有研究多局限于某個或某些發達國家,這類國家不僅生存型創業者比例較低,且其高度發達的創業生態系統緩解了創業失敗的負面效應,同時,有限的國家樣本也容易使社會規范的調節效應變得“拘束”,從而削弱結論的嚴謹性與可信度。本研究樣本的69個國家不僅覆蓋了發達國家,還包括發展中國家與欠發達國家,兩類動機的創業者比例得當,有利于更好地比較兩類創業者幸福感水平,這也響應了學者對突破某一類型國家,在全球范圍內比較幸福感異質性的呼吁[5,11]。
(1)創業動機對創業者幸福感至關重要。較之于生存型創業者,機會型創業者主觀幸福感更高。從政策層面來看,要更好地改善創業群體整體幸福感,政策制定者不僅要營造良好的政策與市場環境以提高機會型創業者比例,還要積極構建良好的創業生態系統,緩解生存型創業者在創業過程中面臨的高失敗風險等挑戰對其幸福感帶來的負面影響。
(2)創業動機通過創業效能感影響幸福感。對創業者而言,無論其創業動機如何,均應該持續、積極地學習創業知識與行業經驗,將提高自身技能作為創業常態,充分發揮創業的主觀能動性,提高創業認知水平,尤其提高應對創業不確定性與高失敗率的核心能力,從而緩解負面創業壓力,提升幸福感水平。
(3)在創業動機影響創業者幸福感的過程中,社會規范發揮著關鍵作用。社會規范對動機不同的創業者幸福感產生不同影響。生存型創業者對社會規范更加敏感,當感知社會規范支持創業時,其幸福感提升幅度較大,與機會型創業者幸福感差距大幅度縮小。然而,也要意識到,支持性社會規范并不是提升整個創業群體幸福感的“萬金油”,積極營造尊重和鼓勵創業的社會氛圍雖然提高了生存型創業者幸福感,但并沒有明顯提高機會型創業者幸福感。這意味著,要針對不同創業群體制定提升幸福感的“組合拳”。如當下推動創新創業高質量發展、打造雙創升級版戰略背景下,可以嘗試將理性支持創業的非正式制度與改善市場環境、政府服務的正式制度等措施并舉,從而更有效地提升創業質量,優化創業結構。
(1)本研究數據庫使用單一調研方式測量研究變量,有可能導致共同方法變異,同時,受限于GEM幸福感調研設計的時效性以及數據可獲得性,只采用了2013年數據,時效性存在不足,而且,該橫截面同源數據難以厘清變量之間明確的因果關系。為此,今后可采用更新的數據或縱向研究設計,盡可能多時點、多來源搜集數據。
(2)變量測量存在局限。受限于問卷設計,本研究將受訪者“是否擁有創業所需知識、技能和經驗”以及“在你所處區域中未來6個月內,是否相信會有創業良機”作為創業效能感的操作化變量,雖然測量項與概念之間存在密切相關關系,但終究難以準確反映該構念,今后可采用更加直接的方法測量創業效能感,進一步檢驗本文結論。
(3)基于對稱性假設的回歸分析難以回答創業者幸福感非對稱的前因機制。類似于雙因素理論,“幸福”的反面可能是“沒有幸福”,“不幸福”的反面可能是“沒有不幸福”[3]。未來可采用定性比較分析法等探索創業者幸福感的非對稱性前因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