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東
歐洲“淪陷”后,我用了四十幾個小時回到了家。如今躺在上海家中的床上,感覺身下的床墊還有我上次回國的氣息呢——春節期間,我從國內飛去了荷蘭,不到兩個月時間,又從荷蘭回到國內。
我是上海人,目前在荷蘭讀博士。今年1月中我回國過春節,沒想到疫情爆發,原本打算在國內過完正月十五,但眼瞅著各國的入境政策一天一變,我連忙改簽了機票,在正月初二回到了荷蘭。
出乎意料的是,從上海飛回荷蘭,途徑巴黎轉機,法國戴高樂機場和荷蘭史基浦機場對乘客們沒有進行任何檢測和詢問,直接放行!回到荷蘭后,我非常自覺地自主隔離了14天,所有生活所需的基本物品都由同學購買放在門口。隔離期間,我用郵件與導師和同學們解釋,發現他們對“新冠病毒”一無所知,字里行間還嘲笑我小題大做、過度恐慌。
3月6日,荷蘭出現首例新冠肺炎死亡病例,與此同時,意大利、西班牙、法國、德國的新冠病例在呈指數增長,歐洲大陸“淪陷”的速度遠遠比我想象得要快。而且就在兩天的時間里,荷蘭的確診病例就飆到了三位數,以荷蘭的土地面積和人口密度來看,疫情已經比國內大部分省市要嚴重。我迅速和幾個中國同學開始囤貨,買了足夠生活兩個星期的物資。
父母看到荷蘭的疫情發展迅速,非常著急,想要讓我回國??墒俏耶吘共呕睾商m不久,雖說人文學科可以在家學習,但我希望能多參加一些討論,每周見一次導師,當初我改簽機票提前結束假期回荷蘭,主要也是為了學業。況且,當下回國,直飛航班正在大量取消,轉機無疑大大增加了被感染的風險,不如索性好好待在荷蘭家里。
然而3月9日晚上我的智齒突然疼到發燒。一年前我曾在荷蘭看過智齒,知道流程有多慢多復雜,要先預約牙醫,等一段時間去檢查,然后再拿著確診單去藥店買藥,再預約之后的手術,全套流程下來得兩三個月。當時,我心態的天平倒向了回國這一邊。
3月10號一早我便定了回國的機票。當時票價已經幾分鐘一變,我能找到的性價比最高的票,是17號從阿姆斯特丹出發,在莫斯科轉機的俄航機票,單程票價約5000人民幣。
這期間,荷蘭格羅寧根一所學校900多名學生在意大利疫區滑雪,他們完全沒經過任何檢測,直接回到荷蘭,正常上課,這讓我渾身直冒冷汗。在等著回國的一個星期內,我的不安達到了頂峰,生怕自己的航班被取消。那時候,聽到樓道里有人咳嗽一聲,我心里都要咯噔一下。
擔心會有額外的檢測,3月17號我很早就出發奔赴史基浦機場。機場比平時人少了很多。
第一程飛往俄羅斯的航班大概坐了2/3,十分幸運,我身邊是空座位,整架航班上的人幾乎都戴了口罩和手套,有人沒買到醫用手套,用滑雪手套和食品手套頂替,十分滑稽。我自然是準備充分,口罩戴了兩層,還配備帽子、手套和墨鏡,免洗洗手液和酒精棉片就放在小桌板上。在阿姆斯特丹飛往莫斯科的三個多小時內,我沒有喝水沒有吃東西,也不敢上廁所,隨時留意周圍的乘客有無咳嗽等癥狀。
到了莫斯科還有個小插曲,差點趕不上轉機。所幸,下機時有工作人員給我們開了綠燈,我們抄小路及時趕到了第二程的登機口。在擺渡車上看見人不多,我抓緊時間換了一次口罩,吃了幾口士力架,匆匆喝了幾口水。由于時間匆忙,給家人發了個微信報平安,就登上了第二程的航班。
第二程航班上80%都是中國面孔,大家都做好了充足的防護,給了我莫大的安全感,我一下子就放松下來了,為自己能夠回國感到無比的開心。北京時間3月18號8:30,飛機終于落地,我回到了祖國的懷抱!
然而,飛機落地并不是結束,而是漫長等待的開始。所有旅客,包括我在內其實非常疲憊,但大家都非常配合。第一關,是工作人員上機查體溫,他們會一次報20個旅客的姓名,這些旅客拿著行李去出口測體溫,額頭和手腕各測一次。測體溫是個非常漫長的過程,我在機上足足等了四個多小時,都沒有叫到我。我們等候的旅客彼此也在討論,到底是以什么順序叫人呢?最后得出了結論——隨機的。大概過了兩個半小時,開始換成按照國別去檢測,比如先是從意大利、西班牙來的旅客檢測,然后是法國、德國、美國、瑞典、瑞士、塞爾維亞等。荷蘭在很后面才被叫到,聽到我的名字,我趕緊拎著行李走到機艙門口。這時,我才發現工作人員穿的防護服背后寫著四個大字“守衛國門”!當時,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濕了,一路近二十個小時的疲憊一掃而空,我終于回到了祖國母親的懷抱!那時已經是13:30了。
下了飛機以后,依舊是漫長的排隊。比起想要回家的焦躁,我們更多的是一種慶幸。
排隊一開始,就有工作人員前來要求我們掃二維碼,并向我們逐一解釋,這跟飛機上的紙質表格不一樣,紙質是給海關的,是讓中國政府知曉我們的情況,而二維碼是上海的,是讓上海知道我們的信息。大家邊走邊填,路上不斷地有工作人員提醒和檢查表格是否填好。排隊通過的第一個關卡是紅外體溫,第二個關卡是工作人員根據我們填的表格來給護照貼條做標記。比如我,因為一周前有點流鼻涕、頭疼,如實地填寫在表格中,我的護照就被做了標記,做完之后,護照換給我們,繼續往前走。
接下來到了一個復印點,有兩臺復印機,工作人員會幫我們把表格復印一份。之后是過海關,這時候的海關不同往常,不是分別在小格子里面,而是坐到了一起,在一個閘機后面,過海關的時候海關人員會看一下表格,如果被做了標記,就要排隊去做流行病學調查。我由于之前有過癥狀,被叫去單獨坐在一個地方等候,兩三個醫生逐個詢問我的情況,包括居住地、接觸的人、癥狀是什么等,以判斷是否有感染的可能。詢問過后,醫生認為我問題不大,可以重新回海關那里,拿了行李就可以出去了。等我取好行李的時候,已經是17:00了。
過了海關之后,旅客們不能像往常一樣直接離開機場,而是要去找目的地的登記點。比如說,如果最終目的地是外省的浙江,那么就要去找浙江的登記點聽從他們的統一安排。我是回到上海本地的浦東新區,于是找到了登記點以后,工作人員登記了我的護照,收取了我的個人健康信息申報表的復印件,詢問我是酒店隔離還是回家隔離,酒店隔離有不同價位,200~400人民幣一天。我選擇了居家隔離,那就要先去一個檢測點做核酸檢測,等出了結果之后才可以走。登記之后,我被安排上了一輛大巴,車上一共14個旅客外加三四個工作人員,開往檢測點做核酸檢測。
檢測點設在一個遠離市區的酒店,分為檢疫區和酒店休息區,檢疫區就在酒店的停車場里面。當天快23:30的時候,才輪到我做檢測。核酸檢測并不復雜,用試紙在口腔里面轉一圈取樣就可以了。做完檢測,我們終于可以去酒店的房間休息,等待結果。
酒店的環境還不錯,雙人房間里的兩張床被移掉一張,變成了單人間,我已經非常疲憊,簡單地洗漱后就睡下了。次日19號一早,有工作人員敲門送早餐,我一個鯉魚打挺起來,非常期待。
早餐比我想象得還要豐富,有包子油條雞蛋和雜糧粥,外加一包薯片。午餐和晚餐也是有工作人員按時送來,三素一葷加米飯,非常好吃!這一整天,我都在酒店里面等消息,到了晚上23:30左右,我本以為當天又要睡在這里,沒想到接到了工作人員的電話,告訴我檢測結果陰性,可以收拾東西回家隔離啦!
離開酒店也不是自行離開,檢測點有專車會送我們回家,每個街道、社區為一組。我們街道有六個旅客,三個工作人員護送我們坐大巴回家。在路上,工作人員細心叮囑了我們回家后要注意的事項,比如不可以出門,每天要量兩次體溫匯報,并給我們發放了專用的垃圾袋,并加了社區醫生的微信。
下車的時候,爸媽和居委會的工作人員已經在小區門口等我了。臨走時,爸媽和我特意向所有的工作人員鞠躬表示感謝。

我才發現工作人員穿的防護服背后寫著四個大字“守衛國門”!當時,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濕了,一路近二十個小時的疲憊一掃而空。
接下來,我再一次過上了居家隔離的“養膘”生活。每天按時兩次量體溫匯報給社區醫生,爸媽會把一日三餐送到我的門口。即使仍舊是把自己關在屋里,但我心中得到了完全的放松,之前所有的壓力和焦慮全都消散了,畢竟,我現在在中國呢!
躺在家中的床上,回想起兩個月前自己在荷蘭隔離時的場景,當時的我不會想到后續竟會這樣發展。雖說是折騰個來回,但這種安全感,還是只有回到祖國的懷抱,才能切實體會。
責任編輯: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