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彭立昭

她，主演了《十字街頭》《八千里路云和月》《一江春水向東流》《為了和平》《祝福》《春滿人間》《冬梅》《灑向人間都是愛》……塑造的人物形象，出神入化，栩栩如生。在她長達70年的藝海生涯中，共主演了26部影片和演出了46部話劇。因其塑造形象之多、戲路之廣，曾被贊譽為中國戲劇界“四大名旦”之一和新中國“22大電影明星”之一。無論是影壇地位，還是表演藝術成就，她對中國電影、中國話劇做出了歷史性的貢獻。她，就是深受大家喜愛的著名電影表演藝術家白楊。

白楊原名楊成芳，1920年4月22日出生于北平，是我國著名女作家楊沫的妹妹。她離開我們整整24年了。今年的4月22日是白楊百年誕辰之日。悼念這位我們心中的偶像，燃一支香，白煙縹縹緲緲，請帶上我們心中的一縷遙遠的思念。

遙遠的思念，來自并不遙遠的身邊

老上影人記憶中的白楊：她是大演員，也是好老師。

4月22日上午，上海電影家協會、上影演員劇團、上海濱海古園聯絡了部分藝術家和親朋好友在白楊和蔣君超夫婦的紀念墓地，舉行了簡樸而又莊嚴的祭拜追思活動。

由于疫情尚未結束，白楊老師遠在日本的的兒子蔣曉松和在美國的女兒蔣曉真，無法前往實地，他們只得用微信視頻，橫跨時空與墓地現場的藝術家、親朋好友互相致意，大家共同緬懷百年白楊對中國電影發展的豐功偉績。

在電影界曾先后獲得過“金雞獎”“終身成就獎”的著名老藝術家牛，一直銘記著白楊老師的“提攜晉階之恩”。他說：“她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長輩。我從1945年才9歲的時候，就跟著老一輩的演員進入了電影界，1948年在香港拍的電影《火葬》就跟白楊老師合作，我演她的小丈夫，不知不覺到現在已經有72年了。她是一位大藝術家，她的造詣很深，而且對青年一代也是關心備至。可惜她現在不在我們身旁，要不然我們還可以與很多很多人一起聆聽她的教誨，她將永遠留在我們的記憶里！”

晚年在銀屏曾經幾度飾演葉劍英元帥的上影老演員張云立動情地說：“白楊老師是我們的老前輩，我們都跟她很好，她很親切，為人很好，當年道臨老師推薦我進的上影廠，作為新人，白楊老師積極地在表演技藝上幫助我，從來沒有大明星的架子，她的諄諄教誨至今對我影響很深。”

曾經擔任上影演員劇團團長的老演員嚴永年輕的時候，跟白楊老師合作過電影《她們的心愿》，回憶當年拍戲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一樣的清晰：“白楊老師是一位對藝術非常認真的人，她對我們這些小輩也特別關心，特別愛護，至今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

上影廠編輯周泱說道：“她很端莊，很和諧，待人親切。我們在電影學院念書的時候，她來參加過我們的開學典禮，她很重視我們……”

拍攝過電影《泉水叮咚》《情灑浦江》的上影知名女導演石曉華感同身受：“白楊老師是我們電影界的老前輩。我到上影廠是后來的事，在天馬廠的那個小白樓見到她時，她雖然年紀已經很大了，但她對電影藝術的熱愛一直沒有間斷。為了演好《灑向人間都是愛》的宋慶齡這個特殊的角色，她親自抓劇本。在戲里一些年紀大的演員都要通過土辦法把自己的臉給繃起來，所以，當我看到白楊老師的時候，她的臉也因為這種為藝術整的容，經常都是腫的……這種熱愛電影、熱愛藝術的精神就是老藝術家的靈魂。”

飾演多個階層婦女，影史罕見

作家曹禺在白楊從藝60周年時曾提筆揮墨：“皎若明月，直若白楊，獻身影劇，功績無窮”。英國《泰晤士報》曾稱白楊是中國的“奧黛麗·赫本”，并用一朵典雅清香的茉莉花來比喻她。茉莉花花語是忠貞、尊敬、清純、貞潔、質樸。白楊正如茉莉花般，美麗芬芳滿天涯。

白楊的美自然、干凈，沒有絲毫驚艷之感。在電影里，白楊塑造的多個具有典型性格的各階層女性角色，影史罕見。

有戰爭背景下的亂世佳人———《一江春水向東流》中溫柔敦厚的女工素芬，社會時代的犧牲品———《祝福》中質樸的祥林嫂，深明大義的進步女性———《八千里路云和月》中的玲玉，勇于追求愛情的純真少女———《十字街頭》中的大學女青年楊子瑛……

追根溯源，白楊的表演才華是從話劇表演開始的。1931年白楊拍攝了電影處女作《故宮新怨》，飾演小丫頭，由此開始了她一生不平凡的表演生涯。之后，白楊先后參加了中國旅行劇團和中國舞臺協會等話劇團體，出演了大量的話劇、舞臺劇，為白楊在上世紀30年代的表演風格奠定了富于激情活力的舞臺表演基調。

電影《十字街頭》是一部建立在浪漫現實主義傳統基礎上的“好萊塢式”浪漫愛情喜劇。17歲的白楊將一個轉型時期愛浪漫、愛幻想的進步知識女性形象演繹得生動形象，雖有明顯的舞臺表演痕跡，但她塑造的小楊性格鮮明，活潑可愛，獲得了觀眾的喜愛和認可。

“她（白楊）雖然只有17歲，中等身材，可是她的美麗、魔力、豐潤和藝術天才，都卓然超出于一切……”當時有評論文章這么稱贊。

《十字街頭》獲得成功后，白楊又接連出演了多部影片。每部影片都是對白楊表演藝術的一次錘煉一次提升。

抗日戰爭爆發后，白楊相繼出演了《中華兒女》《長空萬里》《青年中國》等宣傳抗日的影片，塑造出一個個勇敢堅強的巾幗英雄形象。她主演的《八千里路云和月》《圣城記》《一江春水向東流》等片，在表演風格上更貼近生活，貼近生活化的人物。

解放后，白楊積極響應黨的號召，深入工廠農村，去感受新時代的生活氣息，先后參加拍攝了《團結起來到明天》《為了和平》《祝福》《春滿人間》《金玉姬》《冬梅》等影片，在表演藝術上又有了新的天地。1989年，白楊主演《宋慶齡的故事》，成功地塑造了宋慶齡的逼真形象，這也是她為觀眾塑造的最后一個人物形象。

處處凸顯東方女性的神韻

藝術源于生活。縱觀白楊表演藝術的發展過程，其輝煌的藝術成就得益于她對生活點滴的揣摩和感悟。藝術又高于生活，她善于把握生活的各種細節，把電影中的人物塑造得真實而生動，從而形成了屬于白楊自己的電影表演風格———自然、親切、含蓄、優美相統一，處處凸顯東方女性的神韻。

所謂“自然”，是指白楊的表演準確到位，收放自如。她曾反復強調———表演要“穩”，要“從容不迫”，無一絲“做戲的痕跡”。同時這種自然絕不是對生活的簡單模仿，而是產生于她對生活深入細致的觀察，是對生活常態的一種自然流露。

如在影片《為了和平》里，她扮演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教授夫人，開頭應邀到上海中蘇友好大廈去演講，其中一個細節是她那么自然而然地坐在車里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還不時地看手表，似乎是在趕時間。當車子急剎車時，她再次看了下表并把脖子上的圍巾解開。當兒子問她是否緊張時，她有些不自然笑了一下回答，這一系列自然不經意的小動作和她流露少許不自然的表情，以及心不在焉的回答，于細微之處表現了人物此時不同平常的狀態和心境……

所謂“優美”，是說白楊的扮演具有一種美感。她在表演時總有一種深沉自信的藝術感覺，這種感覺將其自身特有的賢淑氣質發揮到了極致，使所扮演的人物有一種自內而外散發的優美嫻靜之感。之所以演繹出這種精神氣質，也與白楊的外形條件有著很大的關系。白楊借助對角色形體和聲音的塑造，去演繹角色的內在氣質。影片中，不看畫面，只聽其聲，也是極美的。

而“含蓄”和“鮮明”是對表演中“度”的把握和控制而言的。她的表演既含蓄又能準確鮮明地體現人物個性，她的形體動作和表情，由自然親切的表演風格最后達到“形神兼備”的藝術境界。《祝福》中，她將自己的表演推向了性格化表演的巔峰。

幾十年的表演藝術積淀，白楊將其總結記錄，著有《表演藝術專著》和《電影表演技藝漫談》等專著。她孜孜以求的電影表演探索，為之后的電影演員提供了寶貴的表演藝術參考資料，白楊也因此成為中國影壇上負有盛名、卓有成就的表演藝術家。

她常說：“一個演員，不能僅為錢、為名，什么都去演。”晚年她守著自己一屋子的書，吃著粗茶淡飯，把錢捐給國家。她說：“藝術家不能脫離自己的人民，也千萬不能忘記自己的責任。”

難怪《聯華畫報》稱她是“中國影壇上最紅的一個女明星，她的風頭之健，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劉澍/圖片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