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丹
我到單位門口張望許久,門房值班的同事才認出我。
我戴了雙層口罩,一層藍色,一層黑色,只要出門上班,我都做最好的防護。
單位的電動門緩緩打開,剛好一個人能通過,我急忙走進去,門又緩緩關上。門房里伸出一個頭,擺擺手,讓我進去。我認真看,才認出是同事郝姐,她平時穿警服一身的颯爽、干練,今天被一身寬大的白大褂罩住身材,兩只大眼睛在厚實的N95白口罩上堅定地張望著。
看到郝姐木然的樣子,我有些不適應。她手里拿著一只白色電子測溫槍,正對著我,她不知在我身體的哪個部位測溫,我包裹的太嚴,全身上下就露出個兩只眼睛,可眼睛上還戴著防電腦輻射眼鏡。
郝姐突然噗嗤笑了:“今天你值班嗎?包裹這么嚴,怎么測你的體溫?”
這是郝姐過年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我心里感到還是有些不適應。像往常,年后上班,同事們見面總是一句:“新年好!”今年過年誰都沒有心思再想“年好”了,這個年,讓大家有些慌張和悶悶不樂。
“測這里吧!這里……”我連忙用戴著手套的手撩開袖子一角,露出少半截胳膊。只見測溫槍在我的皮膚上打出一個小紅點,“滴”一聲,“35.9度”。我都走了一身汗,我原來很怕自己的體溫會因為快步走而上升。那只體溫槍決定著此時此刻是否活得正常,也決定著下一刻該去哪里。
我胡思亂想著匆忙小跑上樓來到辦公室,氣喘吁吁打開門,我沒有急著脫下大衣、口罩、手套,我打開口袋里一只裝滿75%酒精的小瓶,對準自己的面目,頭發、衣服、甚至抬起腳底,全部噴一遍。頓時辦公室里充滿了濃濃的酒精味。我在沙發上坐了一分鐘,頭上的汗也跟著酒精揮發去了。這才脫下大衣、口罩、手套。我把它們一一擺放好,對準核心部位又連續噴了很多下。“病毒,我就不相信殺不死你……”我心里默默嘀咕,心里好像擰著一把狠勁。
換好警服,匆匆忙忙往樓下監控指揮中心走,剛下到四層,突然停住腳步。“我的口罩……口罩沒戴,我忘記戴口罩了。”
再去取口罩恐怕接班要遲到了。“不行,得回去取口罩,現在戴口罩是天大的事情,遲到是小事,不戴口罩準保會讓值班的同事驚詫。”
戴好口罩,狠狠用手使勁在臉頰上壓住口罩上方白色的金屬條,讓它變形,與我鼻梁吻合。我推開值班室的門,兩個值班的同事戴著口罩正坐在監控屏幕下。
A班總值班長是獄政科馮科長,他已經在指揮中心上了一早上的班,他要陪著我和另外四位同事再上一個下午班和一個晚班。整整一天,不能離開監控崗位,A班的總值班長像被釘在監控視頻下一把磨得光滑光亮的黑色靠背椅上,他們要在這里值班24小時。
馮科長正拿著尋呼機,指揮大批罪犯去習藝樓,行進的隊伍整整齊齊。要讓每一名罪犯最終成為自食其力的人,練習一門手藝是監獄執法的目的之一。然而,讓很多罪犯同時進入習藝樓,這又需要先后順序。是先讓一監區進入,還是讓八監區先進入,還是先讓三監區進入,還是……有時候很隨機,全靠監控指揮中心A班總值班長的調度。
我剛坐在值班座位上,電話就“鈴鈴鈴”響起來。我趕緊接電話,統計各個單位的值班人數、罪犯固定位置、罪犯各種位置的具體情況。統計完人數,我又翻看監控鏡頭,一遍一遍看,眼睛盯著畫面仔細看,特別是重點部位,要仔細查看。監獄里關押的都是社會上的三教九流,誰知道他們今天又會動什么歪腦子。無時無刻的各種隱患隨時存在著,我生怕發生突發事件,我沒有監控看到。
我旁邊的另一位值班員董哥,他是專門在監控室值班的工勤人員。他值完下午班,晚上八點半與我一起下班,但是他夜里兩點還會再來監控指揮中心,上一個后半夜的夜班,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半下班。
董哥是我們三個值班員中年齡最大的。以前值班碰到他,他總是很健談,聊起來總是很樂觀地說:“沒事,值班后在家休息一天,抱抱孫子也是休息……”可今天他的口罩戴的嚴嚴實實,兩只眼睛骨碌碌轉,一句話也不說。
疫情期間值班,除非有事必須共同處理需要交流,我們都戴著口罩封閉住自己的嘴巴。監控室里值班座椅互相之間也相隔一米多遠,這是為了在疫情期間更好的互相保護。
我的好奇心很重,我很想看看已經在監獄里封閉一個禮拜的同事和在監獄辦公樓上隔離一個禮拜的同事,他們都在做什么?
自從全國監獄進入封閉狀態那天起,各個監獄的民警按照“兩班隔離三班倒”進行備戰:一班——第一批是身體健康、有工作經驗、在領導崗位、是黨員的民警,不由分說,沒有任何理由,放棄年假、告別親人,直接進入監獄內,關閉監獄大門,進行全封閉執勤14天。二班——與第一批相同數字的民警進行備勤,他們也與家人告別,在監獄外辦公樓進行隔離備勤14天,不能外出,不能與外界接觸,直到第一批民警封閉結束,再換進監獄繼續封閉。三班——最后一批相同數字的民警,在家進行自我隔離14天,不許走出家門半步,每天及時匯報自身健康狀況和家人的健康狀況,直到辦公樓備勤民警進入監獄封閉,再進入第二輪隔離備勤。
隔離在家的民警我看不到他們在做什么,有時候也和他們發微信聊聊天,我好奇他們隔離后的心情。今天值班,雖然心里為出門而焦灼不安了一陣,到底還是待在家里最安全,可是,我還是愿意到執勤一線去上班,看看我的同事們,在監獄一線的民警們,他們是如何堅守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我不停地翻動監控鏡頭畫面。
監控畫面的小方格里,我清楚地看到二監區的民警在開會,三監區的民警在監號里組織罪犯學習,五監區的民警在給罪犯做心理測試……有個熟悉的同事在水房旁組織罪犯打開水。這個同事雖然戴著口罩,但從他的身影中,我清晰地認得他。
“怎么是馬科長?”我心里默默想:他從生活衛生科科長的位置剛退下來,還有兩個月就要退休了。
“怎么他也被封閉了?”我自言自語地說。
“你說的誰呀?”馮科長眼睛盯著視頻,頭沒有扭動,輕聲向我發問。
“就是生活衛生科的馬科長。他不是還有兩個月就退休了嗎?怎么也進監獄封閉了。”我也眼睛盯著視頻,回答馮科長。
在監控指揮中心值班有規定,同事之間不能交頭接耳,“眼睛盯著監控鏡頭看”這是“工作規范和規定動作”。
馮科長停頓很長一會兒,像難以表述清楚,卻又吞吞吐吐地說:“馬科長……前半年做了個手術你不知道嗎?”
“什么手術?我不知道。”
馮科長索性把頭扭過來看我一下,接著說:“胃癌手術,西安做的,手術挺成功,休息了幾個月又上班了。這次硬要在退休之前再值最后一班崗,向黨委要求進監獄一線執勤。”
難怪前些日子經過馬科長的辦公室,聞到一股烤饃饃的香味,我嘴巴饞,還向他要了一塊在小電爐上烤得焦黃的饃饃嘗了嘗。馬科長當時說:“烤饃饃對胃好。”
我不知道怎么再接馮科長的話頭。我沉默地看著監控視頻里馬科長有些佝僂的脊背,但他一米八的大個子依然很偉岸,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馬科長帶著100多名罪犯在水房門口打水,隊伍排列得整整齊齊。每名罪犯右手統一拿暖水壺,馬科長站在隊伍正中間,像收住大網的一個繩結,牢固有力。
每一名罪犯都按照秩序排隊打水,井然有序。以往在社會上不講公德像羊群一樣的人們,被馬隊長的號令聲調教得整整齊齊、規規矩矩。這些監獄里學會的規矩,當罪犯刑滿釋放回歸社會后,依然是能夠指導他們,成為在社會上生存的行為規范。家庭缺失的教育、學校沒有教育成功的頑劣,都在監獄這所大學校里被改造。一群游手好閑的人們,學會遵守規矩和紀律,不知讓馬科長這樣的監獄民警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血。并且許多罪犯還學會了“謙讓”,學會了很多“處世”的方法。
馬科長身患絕癥,卻依然在疫情最嚴重時進入封閉一線執勤,我被深深地感動著。我看著馬科長帶著打完水的罪犯,慢慢消失在監控鏡頭里,心里想了很多。
很久,監控鏡頭里只有監院水房上空兩條白色蒸汽柱,緩緩升向天空。我看著空蕩蕩的水房門口,這里每天早、中、晚打三次開水,監獄里的罪犯,不論哪個監區、什么時候來打水,總是整整齊齊的隊伍、沒有哄搶、沒有斗毆。把人生的路走進監獄里的人們,他們在高墻內懂得了放慢腳步前行,而這些不容易的“明白”和“懂得”,需要無數個馬科長在陽光下,拉長了身影的站立。我不想更換監控畫面,我看著鏡頭發了一陣呆。
我聽不到陽光下、寒風里一陣陣隊列行進中的口號聲,我卻從監控視頻中看到疫情突發之后,大地上很少行進的“隊伍”。
陽光照進監號的院子里,地面蒙上一層暖暖的金色,舒暖而明媚。馮科長的呼機又開始“嗤嗤啦啦”地響,一陣嘈雜聲中,接到監區的請示。16監區的李監區長請示在院子里跑步,18監區的張監區長也請示在院子里訓練隊列。各監區都想整隊帶犯人在操場里跑步、做操活動一會兒。疫情時期,監區長們想方設法讓罪犯鍛煉身體增強體質,提高對疾病的免疫能力。
馮科長把監控鏡頭畫面調整到監號院子,看到哪個監區先把罪犯隊列集合整齊了,便指揮哪個監區先進入操場活動15分鐘。馮科長有條理地讓各個監區的罪犯先后進入操場,不一會兒,各個監區的罪犯一隊接一對,在陽光里跑步運動。一條深藍色的長龍,在操場里首尾鏈接,形成一個橢圓。
我也把監控鏡頭調整到監內操場,我想不久的將來,組成這條長龍的隊伍,一定會被我們的管教民警教育得懂法律、守規矩、知廉恥、會勞動,變成社會的一份力量。而今,冠狀病毒疫情嚴重,監獄把民警們和罪犯同時封閉在監獄內,也是為了保證罪犯們的健康,在危急時刻不受侵害。全國幾百萬監獄警察舍家離子,在最危險的時候,不能守護在家人跟前,卻與罪犯們一起被封閉在大墻之內,他們在執勤一線保衛了祖國的安寧。
我在監控指揮中心聽不見一個個首尾相接隊列行進中的口號聲,但我從監控畫面里,認出帶隊的很多我熟悉的民警。
“聽說孫小智的婚期推遲了。他也是主動申請進入監獄第一批封閉的吧?”我又詢問馮科長。
孫小智帶領的罪犯隊列,是全監獄的標兵隊列。武警們在監墻上站哨,見了孫小智都會點著頭,給他豎起大拇指。馮科長眼睛盯著孫小智的身影端詳一會說:“這個孩子是個可塑之才,做啥有啥樣子。”
馮科長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他喝茶的時候,一只手卻握著監控器的小鼠標不放松。他看著監控鏡頭繼續說:“孫小智推遲婚期還因為他母親被摩托車碰倒住院了,傷的不重。小智是防暴隊員,剛開始列封閉名單時不知道他家里的事,只知道他婚期推遲就列上了,直到進入監獄封閉,填家庭成員情況,才知道小智媽住院。不過小智的未婚妻也不錯,小智說他很放心。”
“現在疫情這么嚴重,普通人生病住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聽說武漢建了雷神山、火神山醫院,還征用了展覽館設立病床。這次疫情可非同小可……”一早上沒有發言的董哥終于按捺不住,也加入我們“不動聲色”的交流中。
“董哥,你看帶罪犯去醫務所的那個民警是誰?我好像沒見過他。”我們三人各自在自己面前的監控視頻下搜索畫面,靈活地翻動監控鏡頭。
“是退伍轉業新分配來的民警,團級干部。”董哥在監控室上執勤班,對監獄民警職工了解得很清楚。
“他老婆生二胎,這幾天就生,封閉進監獄時,他才在報備表上填了這個情況……”到底是獄政科科長,馮科長對民警的具體情況更是了如指掌。
“生孩子也不在老婆身邊,更何況現在疫情這么嚴重……”作為女人,我心里有些埋怨這位新調來的“團級干部”。但又覺得這位“團級干部”也蠻有奉獻精神,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當下,疫情就是最大的事,監獄關押著這么多罪犯,人員高度密集,疫情防線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設想。疫情就是命令!封閉防控就是責任,在監獄里打響的是一場沒有硝煙的防疫戰。”看著“團級干部”,我突然想起大學同學孔小志,他在微信群聊天時發了這段話。我想,下班回家后,我要拿著手機趕緊給孔小志點個大大的贊。
每次帶領罪犯出入,民警都要在尋呼機里向馮科長匯報,等待指示。這時全監民警的尋呼機都同時響起,能清楚地聽到匯報的情況內容。監獄里所有的民警都會知道是哪個民警,帶著哪幾個罪犯,在監獄的哪個位置活動。這個安全信息匯報,讓監獄里的民警們互相幫助、互相協作,使監獄環境安定而安全。更重要的是馮科長和當天值班的監控員會馬上調出民警、罪犯活動的監控畫面,能夠清晰地看到監獄民警的安全和罪犯的情況。
我看著視頻,思想越來越活躍,注意力也越來越集中,突然值班電話鈴響起。
電話里的聲音很暖心:“過節你父母好嗎?要多保重自己。你會調試監控視頻設備嗎?把一樓醫務室103室,在監控視頻中調成固定畫面……”是閆副監獄長打來的電話。
每次接到閆副監獄長的電話,總是想把他安排的工作盡量做好。閆副監獄長平時很尊重每一名民警,無論他當面安排工作,或者在電話里安排,總是先噓寒問暖關心人,讓民警們心里很溫暖。他安排工作也很有技巧和方法,總會設身處地地為民警們著想,他安排的工作不但讓人愿意干,還想干好。
我趕忙回答閆副獄長的問話:“閆副監獄長,我能調試出一樓醫務室103室的畫面,可是如何固定畫面,我再打電話請教一下信息員,保證完成任務,您也多保重……”
“103室現在是全監發熱門診留觀室,請你給下一班值班員說明情況,固定畫面,加強監控。”閆副監獄長又強調了一下留觀室的重要性,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監獄在封閉期間,罪犯們的吃、喝、拉、撒、生病、生活,都要閆副監獄長一個人“現場”總指揮。這次進入監獄封閉的處級領導就閆副監獄長一人,其他監獄長分批進行隔離備勤。很多監獄領導每天都上班,過年也沒有時間休息。管人的單位,特別是管理罪犯的監獄,越是節假日,越需要加強管理,安撫罪犯情緒,讓罪犯穩定、安心改造。監獄警察的工作是保障祖國“后院”安全穩定的大事,如果有一名罪犯逃脫,給社會引起的恐慌,會像病毒疫情一樣嚴重。
很快指揮中心三名監控員眼前的監控鏡頭同時搜索到醫務室,又同時調出103室,畫面放大到全屏。
我們清楚地看到醫務室穿著白大褂的民警郝大夫,正戴著口罩給幾名罪犯檢測體溫、測量血壓。郝大夫是新分配來有醫科大學雙學位的新民警。研究生畢業后,他被分配到監獄工作,有幾篇醫學論文在全國核心刊物發表,是監獄民警中屈指可數的“秀才”。我有時很納悶,監獄工作為何會吸引這個小伙子,讓他甘愿付出。有一次在食堂遇到,正好一桌吃飯,我模仿記者的口吻,直截了當地“采訪”了郝大夫:“小郝,你這樣的學歷,去大醫院也是搶手的人才,你怎么選擇了監獄警察這個職業?”
“姐,我從小就想穿一身警服,覺得穿上警服很威風,可是考學的時候沒有考上警官大學,考到了醫學院。大學畢業,我發現自己的警察夢也只有在監獄里實現才最有可能。姐,就這么簡單。”郝大夫喝了一口湯又接著說,“但是現在,我真的很熱愛我的這份工作,監獄里缺醫生,我在這里能夠把自己學到的全部發揮出來,又沒人跟我競爭,還能實現我個人價值最大化……”郝大夫打開話匣子就滔滔不絕……
我想起郝大夫脫下白大褂,穿著警服在餐廳吃飯的樣子,很精神,很帥氣。
監控畫面里郝大夫給三名罪犯檢查完,罪犯被留觀躺在高低床上休息。郝大夫在留觀室辦公桌旁一邊執勤看守,一邊寫著病歷,他手旁邊還放著一本厚厚的書,估計是醫學方面的書籍,郝大夫走到哪里,手里都拿著一本書。
“小郝是監獄最緊缺的人才之一,這次封閉執勤一線沒有他可真不行。”馮科長自言自語地說。
這時,董哥肚子咕嚕嚕響了一聲,我想笑,又忍住了,抿著嘴繼續看視頻,可是我的肚子也跟著咕嚕嚕響起來。
“晚上食堂沒飯,你們兩個早點自己解決去吃飯。”馮科長也似乎餓了,他催我們去吃飯。
“食堂怎么不給我們監控一線執勤的人員提供晚餐呢?”我有些納悶地問馮科長。
“現在只能保證隔離民警的一日三餐,大家都去餐廳,給他們傳染了怎么辦?這也是為了保證隔離有效,大家還要多理解。”馮科長認真地說。
不去食堂吃飯,我心里其實暗自高興。自從疫情開始,我從不在外面買飯吃,甚至饅頭、面條我都自己做,我怕“病從口入”。下午來單位之前,我就準備晚飯不在單位吃,平時執勤一線的晚飯都是食堂供應。我在家里拿了一個大蘋果、拿了一盒餅干,兩個瑞士卷,我平時晚上吃的少。
“我帶著吃的呢,馮科長、董哥你們趕緊去吃飯。我在這里堅守‘陣地,可是你們怎么吃呢?”我開著玩笑關切地問他們。
“我去買個方便面。”董哥說著匆忙離開監控室下樓去了。
“馮科長,你怎么吃呢?”我看時間已經18:33了,馮科長的屁股還像釘在監控總指揮的黑色靠背椅上。
“我……我看看街上有沒有牛肉面。”馮科長剛從尋呼機上指揮完罪犯打飯的調度,似乎也有些疲乏。
“疫情這么嚴重,外面還有牛肉面嗎?不然你也去買個方便面。”我關切地問馮科長。
“我實在吃不下方便面。”馮科長嘆息一聲,他的嘆息讓我想起得胃癌的馬科長,他工作忙的時候經常不能按時吃飯,總是一包方便面就打發了自己。
“那你去找點吃的吧。”我對馮科長說。
“好吧,你堅守崗位,有事情給我及時打電話。”
偌大個監控室,墻面的監控畫面有四五十個,我眼前監控器上的畫面也有20多個,我感到責任重大。幸好是中午,已過吃飯時間,罪犯大多在監舍內休息,執勤一線的民警也會在監舍辦公室里值班,查看每個監區的監控設備,我需要翻翻各個監區值班室的同事有沒有到崗盡責,這時候我就像一個“紀委書記”。
我正認真翻看畫面,尤其想念被封閉在監獄里的戰友們。有的戰友報班聽到我的聲音,也會和我聊一會,說說自己的心情,問候一下監獄外面社會上對疫情的管控,他們都在擔心著家人的安危。他們任何時候進監獄內工作,都不能帶手機進入,他們沒有微信,不能跟家人視頻,他們打電話也很不方便。每個監區就一部內線電話,電話打不出去,只能等家人打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