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影響下勞動爭議糾紛的法律思考及淺析

關鍵詞 新冠肺炎 勞動待遇 勞動關系 解除 企業職責

作者簡介：鄺蘊，上海市徐匯區人民法院，研究方向：勞動爭議。

中圖分類號：D922.5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3.258

2020年1月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以下簡稱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以來，國家及地方政府相關部門就假期延長、延遲復工、以及疫情防控期間勞動關系的處理問題陸續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文件，內容涉及勞動者的休息休假、企業的停工復工、以及工資支付、勞動關系的變更、解除等一系列問題。不難預見，與疫情相關的勞動爭議糾紛將隨著企業復工復產而逐漸增長。本文就如何妥善處理上述問題、如何在保護勞動者權益、維護企業利益之間尋求平衡點，促進企業建立良好和諧的勞動關系，積極預防并妥善應對可能出現的勞動爭議糾紛等，提出個人思考與分析。

一、勞動者在延長假期未復工期間的勞動待遇問題

今年我國原定春節假期為2020年1月24日至1月30日，疫情爆發后，根據《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延長2020年春節假期的通知》，全國延長2020年春節假期至2月2日，個別省份延長至2月13日不等。針對該通知，各省市紛紛推出了延遲復工的各項政策，首當其沖的問題就是延長假期的工資如何計算？推遲復工期間有工資嗎？

首先，企業應當根據當地政府規定的時間復工，當地未出臺特殊政策的，應按國務院的通知執行。以上海為例，上海市人民政府于2020年1月27日發布了《關于本市延遲上海市企業復工和學校開學的通知》，規定上海市區域內各類企業不早于2月9日24時前復工。那么，關于2月9日復工之前的勞動報酬支付問題，應區別兩種情況，一是企業嚴格按照政策，未復工復產的。筆者認為，一般情況下，勞動者未提供勞動的，企業無需支付勞動報酬;但因新冠肺炎的特殊疫情，企業基于內部規章可能會適用帶薪年休假制度，而向勞動者發放了工資，這種情形相當于勞動者未提供勞動，但是取得了勞動報酬。在此情況下，企業的損失應當如何彌補，在目前尚未有明確政策的情況下，筆者認為，企業可在復工復產之后，適當安排勞動者進行“補工”，由員工自行選擇時間對延遲復工期間已取得的工資向企業做出勞動補償。二是勞動者在此期間向企業提供了勞動的情形，在該種情況下，筆者認為，上述延長春節假期、延遲復工期間可視作為休息日，即在休息日勞動者提供勞動的，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第四十四條第二款規定：“休息日安排勞動者工作又不能安排補休的，支付不低于工資的百分之二百的工資報酬”，故在此情況下，企業應向提供勞動的員工給予相當于休息日加班的補休或不低于工資標準200%的工資。

二、疫情期間勞動關系的變更與解除

首先，涉及到疫情爆發之前，已經有訂立勞動關系合意、或已向應聘人員送達錄用通知的情況，如果該應聘者被感染上新冠肺炎或被列為疑似對象被隔離觀察或被采取其他緊急措施的，用人單位不能以此為由拒絕錄用應聘人員，倘若拒絕錄用，則應承擔締約過失責任。

其次，倘若復工之后，企業有員工因感染上新冠肺炎或被列為疑似對象被隔離觀察或被采取其他緊急措施，無法正常到崗工作的。筆者認為，因疫情的特殊情況，該情形下，應視為勞動者正常提供勞動，不得按照曠工處理。關于這類員工，企業是否可在其治療或被采取緊急措施期間解除雙方勞動關系的問題。筆者認為，倘若雙方具有解除勞動合同的合意，那么經雙方協商一致，可以解除勞動關系;但若企業以此為由提出辭退勞動者，因新冠肺炎屬于“不可預見”，亦“不能避免”的特殊情形，故在此情況下，在疫情爆發之前已訂立勞動合同的員工，并不屬于《勞動合同法》第四十條規定的“一般情況下勞動者患病或者非因工負傷，在規定的醫療期滿后不能從事原工作，也不能從事由用人單位另行安排的工作的;或勞動者不能勝任工作，經過培訓或者調整工作崗位，仍不能勝任工作”的情形，企業不得以此為由解除雙方勞動關系，否則即為違法解除。除非勞動者因采取抗拒或干擾疫情防控措施、應急處置措施等行為而被追求形式責任的，企業可以依法解除勞動關系。

再次，新冠肺炎疫情是否屬于《勞動合同法》第四十條規定的“勞動合同訂立時所依據的客觀情況發生重大變化”的情形，以及企業是否可以適用《勞動合同法》第四十一條規定的經濟性裁員的相關規定，企業是否可以據此解除勞動合同的問題。筆者認為，首先，關于第四十條規定的“勞動合同訂立時所依據的客觀情況發生重大變化”，該問題應根據勞動關系的具體情況進行判斷，判斷的關鍵在于疫情是否導致雙方之間的勞動合同全部或者主要條款已經無法履行，或者若繼續履行將出現企業成本過高而顯失公平。關于是否可適用第四十一條“經濟性裁員”的相關規定，筆者認為，可以適用，但應嚴格把控。同前所述，企業因疫情受到的損失，在各地政府可能即將出臺補償措施，但在尚未出臺之前，企業應謹慎適用該條規定，確實迫不得已，因疫情遭受重大損失而必須要進行經濟性裁員的，也應當嚴格按照法律規定的條件和程序進行，并不得據此解除與患職業病，或者因工負傷并被確認喪失或者部分喪失勞動能力的、患病或者負傷，在規定的醫療期內的、以及在孕期、產期、哺乳期內的女職工的勞動關系。

最后，特別需要注意的是，對于上述因感染新冠病毒或被列為疑似病人或在被采取隔離或其他緊急措施期間，勞動者的勞動合同到期的情況，首先，根據《傳染病防治法》第四十一條第二款規定，在隔離期間，被隔離人員有工作單位的，所在單位不得停止支付其隔離期間的工作報酬。故在該期間，企業應當支付其相應的工資。其次，根據《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辦公廳關于妥善處理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期間勞動關系問題的通知》規定，上述情況下，勞動合同到期的，勞動合同的期限應當分別順延至職工醫療期期滿、醫學觀察期期滿、隔離期期滿或者政府采取的緊急措施結束，即勞動合同逾期終止。在此情況下，倘若企業違法終止雙方勞動合同的，如果勞動者要求繼續履行的，用人單位應當繼續履行;勞動者補要求繼續履行或者勞動合同已經不能繼續履行的，用人單位應當按照違法解除勞動合同的規定支付相應的賠償金。

三、疫情情況下企業負有的防疫責任

在疫情爆發之后，全國各省市自治區均根據《傳染病防治法》的相關規定，啟動了重大突發衛生公共事件一級響應，根據《突發事件應對法》的相關規定，所有單位均應建立健全安全管理制度，定期檢查本單位的各項安全防范措施的落實情況，要求及時消除事故隱患;掌握并及時處理本單位存在的可能引發安全事件的問題，并防止矛盾激化和事態擴大，對本單位可能發生的突然事件采取安全防范措施。

據此，企業主要負有以下幾個方面的防疫責任：一是建立防疫預案，成立專門負責小組，制定防疫預案，明確防御職責，落實單位中的日常防疫工作;二是掌握員工情況，做到定時定期排摸，與每位員工保持溝通暢通，在權利范圍內掌握職工的出行情況及健康狀況，并做好隱私保護工作;三是工作場所的防疫措施，對通風、空調設備等進行定期消毒，做到崗位職責到位、專人負責，絕無疏漏;四是做好日常防疫，對所有進入工作場所的員工每日測量體溫，對于高于標準體溫的員工，拒絕進入工作園區，對有發熱等呼吸道癥狀的人員，要第一時間掌握，并要求及時就醫;五是做好防疫宣傳，防疫工作要嚴格，但也要及時進行心理疏導，不要產生不必要的恐慌，積極宣傳防疫知識，做到人人知曉，科學防疫。

四、疫情所涉勞動爭議的仲裁、訴訟問題

根據國務院的相關規定，新冠肺炎被確定為乙類傳染病，根據《突發事件應對法》第三條的規定，新冠疫情屬于突發類公共衛生事件，根據該法第十三條規定，因采取突發事件應對措施，訴訟、行政復議、仲裁活動不能正常進行的，適用有關失效中止和程序中止的規定，但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此外，《勞動爭議調解仲裁法》第二十七條、《人事爭議處理規定》第十六條規定，因受疫情影響導致當事人無法及時申請勞動人事爭議仲裁的，仲裁時效中止;從中止時效的原因消除之日起，仲裁時效期間繼續計算。故疫情期間，當事人申請勞動爭議仲裁的，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可以決定中止案件審理程序，待疫情影響消除之后，再回復案件的審理。

而在仲裁裁決之后，當事人不服裁決又因為疫情影響未能在法定期限內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的，若當事人主張根據疫情原因適用訴訟時效中止的，人民法院應及時依法審查。確系新冠肺炎患者、疑似病人、密切接觸者或者被依法隔離人員采取緊急措施，不能及時行使有關權利的，可以適用訴訟時效中止的有關規定。對于在疫情爆發前已經受理但尚未開庭的案件，當事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請延期開庭，法院也可以依法決定延期開庭，但需要提前告知當事人，承辦法官對于受疫情影響的案件，可以視情況依法適用審限的延長。

關于受疫情影響涉及訴訟時效問題，根據《民法總則》的相關規定，在訴訟時效期間的最后六個月內，因不可抗力不能行使請求權的，訴訟時效中止。筆者認為，雖然新冠肺炎屬于“不可預見”“不能避免”的特殊情形，但并不代表必然屬于“不可抗力”的情形，也并不必然適用訴訟時效中止的相關規定，當事人若以此為主張，以訴訟時效作為抗辯理由的，仍應當提供足以證明因發生了新冠肺炎這種不可抗力事件而導致合同不能履行或其他后果。

綜上，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給部分行業和用人單位的生產經營造成了不利影響，除生產企業外，特別是旅游、交通、餐飲、酒店等服務型行業，尤為嚴重。從短期來看，受影響的單位很可能因為經濟活動能力的下降或長時間的停產而降低薪酬或裁減人員，會影響現有勞動關系的穩定，引發勞動爭議糾紛。從長期看，可能疫情還會持續一段時間，受影響的企業尚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恢復生產與經營，且與此同時，與疫情相關的勞動爭議案件也將逐漸增長。本文分析了在疫情影響下的勞動待遇、勞動關系、企業職責以及發生勞動爭議糾紛后的仲裁申請及訴訟等相關問題，希望能對企業管理者起到一定的參考作用，并對未發生的情形做出合理預判，妥善處理糾紛，在配合做好防疫工作的同時，保障就業環境、保護民生利益，勞資合力，共渡難關，相信春天離我們已經不再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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