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許抑或禁止：外賣進校的法律問題分析

張鑫　宋進　彭詩傲

關鍵詞 校園外賣 內部規則 法律弊端

作者簡介：張鑫、宋進、彭詩傲，南京理工大學。

中圖分類號：D920.4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3.267

一、問題的提出

隨著電子商務運營的日益成熟，近年來外賣行業借助網絡平臺不斷擴張市場規模，發展態勢迅猛。在校大學生憑借具備獨立消費能力但消費水平普遍較低、惰性心理較強的特點，成為了價格低廉、快捷便利的外賣所面向的一類重點消費群體。因此，校園外賣應運而生，并一躍成為外賣商家著力拓展的市場。

然而，在校園外賣蓬勃發展的同時，一系列食品安全、交通安全以及環境污染問題也逐漸凸顯。面對外賣進校的潛在風險，許多高校紛紛采取“一禁了之”的做法回避管理，引發輿論熱潮。主要的爭議焦點在于，學校能否禁止校園外賣？禁止校園外賣存在哪些法律弊端？學校如何才能有效管理校園外賣？本文基于高校現行做法，分析禁止外賣進校的法律弊端，并進一步對校園外賣規則的創制提出建議，以期回應高校管理困惑。

二、高校的現行做法

筆者以“校園外賣”為關鍵詞在各大新聞媒體的門戶網站進行檢索，發現近年來高校禁止校園外賣的現象并非少數且有增長之勢。就禁止理由而言，北京市8所高校 、上海理工等高校 主要以保障公共安全為由禁止校園外賣，泰安市5所高校 及江蘇南京部分高校 以存在食品安全隱患作為禁止外賣進校的理由。就禁止手段而言，部分高校直接硬性規定外賣不允許進入校園，而如北京科技大學、北京語言大學及北京理工大學等則通過規定外賣員送餐入校不得騎行只能步行，以間接禁止校園外賣。此外，也不乏高校發布抵制外賣倡議書等軟性規定倡導學生拒絕外賣 。

為進一步了解高校管理外賣的具體措施，筆者通過向在校大學生線上發放問卷，對江蘇、北京、上海、廣東等十余省的四十余所高校管理校園外賣的措施進行了調查，共回收152份有效問卷。調查結果顯示，逾七成的高校仍然允許外賣進校，但均加以不同程度的限制，而有近三成高校已經對校園外賣明令禁止。總體而言，盡管目前大多數高校對管理校園外賣仍然保持較為謹慎、保守的姿態，但越來越多的高校顯現出禁止外賣進校以消極回避管理的傾向。

三、禁止校園外賣的法律弊端

（一）高校侵犯了學生的自主選擇權

高校禁止外賣進校構成對大學生這一合法消費者主體自主選擇權的侵犯。我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以下簡稱《消法》）雖未直接明確消費者的定義，但根據第二條對消費行為的規定，消費者可界定為不以盈利為目的，為滿足生活需要而購買、使用商品或接受服務的，由國家專門法律確認其主體地位和保護消費權益的個人。在校大學生出于自身生活消費需要，通過外賣訂餐平臺向外賣經營者購買、使用商品，完全符合消費者的法律要件，依法享有消費者權益。根據《消法》第九條之規定，消費者有權自主選擇提供商品或者服務的經營者、商品品種或者服務方式以及決定是否購買任何一種商品或接受任何一項服務。該條規定的自主選擇權，不僅指消費者依照自由意志做出消費行為，而且指行為排除他人的不正當干涉。然而，高校禁止外賣進校妨礙了在校大學生消費的意志自治，同時也構成了對其自主購買行為不正當、不合理的干涉，進而侵犯了其自主選擇權。

（二）高校構成濫用行政權力限制競爭的壟斷行為

高校作為法律法規授權的具有管理公共事務職能的行政主體，應當在授權范圍內依法行政，不得超越行政權力的邊界。根據《反壟斷法》第三十二條、三十三條之規定，行政機關和法律、法規授權的具有管理公共事務職能的組織不得濫用行政權力，限定或者變相限定單位或者個人經營、購買、使用其指定的經營者提供的商品以及妨礙商品在地區之間的自由流通。由于校園環境相對封閉，食堂是在校大學生的主要就餐場所，但許多高校的食堂出于經營成本的考量，不僅菜色單一重復，無法滿足學生需求，而且常常因供餐時間集中，致使較晚時間段下課的學生僅能選擇所剩無幾的菜肴聊以果腹。學校規定禁止校園外賣，意味著學生在通常情況下只能在食堂訂餐，變相限定了學生購買商品和交易相對人的范圍;同時也妨礙了外賣商品在高校的自由流通，構成了濫用行政權力限制、排除競爭的壟斷行為。

（三）高校違反了程序正當原則

我國《高等教育法》第十一條規定，高等學校依法自主辦學，實行民主管理。可見，法律賦予了學校處置其內部事務的行政自由裁量權。作為行政法治框架下平衡公正與效率的靈活設計，行政自由裁量權的行使受程序正當原則這一行政基本原則的嚴格約束。高校內部規則是國家教育法制的具體化，又是高校自主管理權在法律體系下的延伸，因此其制定與實施必須嚴格遵循程序正當原則。

程序的實質是管理和決定的非人情化，其一切布置都是為了限制恣意、專斷和裁量。程序正當原則的核心在于設置嚴格程序以制約公權力、保護私權利，防止權力濫用。在具體制定高校內部規則時，正當程序主要表現為向相關利益群體也即學校師生開放與交流信息。但從學生普遍反對所在高校禁止校園外賣的態度可以推定，所涉高校屬于單方面制定與實施禁止外賣的規則，排斥了學生這一直接利益相關者的參與，由此導致的程序失范大大削弱了該內部規則的正當性。

（四）高校違背了《電子商務法》的基本精神

作為互聯網 O2O 新型交易模式的產物，校園外賣業借助電子商務平臺整合消費資源、促進便捷交易，才得以不斷發展壯大。在日新月異的信息網絡時代，《電子商務法》應運而生。該法既是一部鼓勵支持創新、保障電子商務發展的促進法，也是維護市場秩序和公平競爭的保障法。《電子商務法》第四條規定，國家平等對待線上線下商務活動，促進線上線下融合發展，各級人民政府和有關部門不得采取歧視性的政策措施，不得濫用行政權力排除、限制市場競爭。由微觀視角觀之，高校通過制定對學生具有約束力的內部規則禁止校園外賣，屬于濫權、違法的歧視性措施;由宏觀視角觀之，高校一禁了之的做法不正當地阻礙了校園外賣這一新興行業的良性發展，與國家鼓勵電子商務新業態的精神相悖。

四、校園外賣規則的創制建議

由于學校規定禁止校園外賣存在諸多法律弊端，消極回避外賣管理已然不合時宜，弊端迭出;再加之互聯網時代下校園外賣風潮如火如荼，允許外賣進校已是大勢所趨。但新的問題在于，目前許多允許校園外賣的高校均直接對校園外賣采取管理、限制措施，具體的成文依據缺位，合法性存疑，導致實施效果不夠理想。因此筆者認為，各高校應當在大方接納校園外賣的前提下，將焦點盡快轉移到制定校園外賣規則上，積極應對校園外賣帶來的挑戰。

校園外賣規則屬于高校內部規則，而高校內部規則的上位概念是軟法，屬于原則上缺乏法律約束力但有社會實效的行為規則。相較于具有普遍約束力的硬法而言，軟法側重于為公共主體的行為選擇提供導向。申言之，高校內部規則的價值定位將直接影響高校的管理秩序與相對人的權益。有學者指出，目前我國高校制定內部規則普遍存在追求效率、秩序而忽視公平、正義的價值取向。就校園外賣而言，部分高校在未充分了解學生自身利益訴求的情況下，徑行規定禁止外賣進校以降低管理成本，一定程度上正是片面追求效率、秩序而犧牲公平、正義的體現。因此，為及時糾偏，各高校首先應當從校園外賣規則的創制程序出發，端正價值取向，重視公平、正義這一高校法治的終極目標。

由于近年來許多高校內部規則的制定因行政強制推動、學生參與形式虛化而廣受詬病，為避免這一問題的產生，校園外賣規則的創制與運行必須向相關利益群體開放，考量多方智識和信息，綜合各種建議和意見，以求最大程度反映民意。具體而言，首先應當確保學生知情權、參與權的實現，集思廣益。考慮到學生人數眾多、意見質量參差不齊，為提高效率，建議由校內學生組織或者各學院學生代表先各自進行匯總、整理，篩選出有客觀依據、切實可行的制定意見，統一上報;其次，應當開放交流通道，及時更新校園外賣規則的制定進展，如在學校論壇、公眾號開通專題等，供學生實時了解動態并反映意見，學校也可借助網絡平臺進行積極溝通與協商，實現雙向的信息互通;最后，學校應該將校園外賣規則的正式文本，及時通過校內網站、校報校刊、微信公眾號等多種形式予以公開，供師生隨時依需查閱。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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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浩.上海理工等高校禁止外賣送進校園，校方：保障公共安全[EB/OL].新浪財經網，https：//finance.sina.com.cn/roll/ 2018-12-04/ doc-ihmutuec6126106.shtml，2020年1月27日訪問.

泰安五所高校禁止外賣進校園[N].齊魯晚報，https：//epaper.qlwb.com.cn/qlwb/content/20180427/ ArticelA03003FM.htm，2020年1月27日訪問.

校園外賣食品安全存隱患，江蘇部分高校將其叫停[EB/OL].中國質量網，http：//www.chinatt315.org.cn/ tsfk/2017-4/17/ 61355.aspx，2020年1月27日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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