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遂
【摘要】自新冠疫情爆發以來,防疫形勢異常嚴峻。在疫情尚未完全得到控制、醫療防護物資緊缺的情況下,法院應在受理破產案件過程中,審慎把控企業破產原因,將疫情給企業帶來的經濟影響隔絕于司法屏障之外。對于與防疫相關的破產企業,實施緊急舉措,積極恢復生產經營,合理及時處置破產財產,彌補市場缺口,維護防疫大局。
【關鍵詞】破產原因??破產程序轉換
2020年1月起,新冠疫情在全國全面爆發。在疫情的影響下,法院在審理破產案件過程中涌現了大量新的問題和挑戰。2月6日,最高人民法院黨組書記、院長周強主持召開最高人民法院黨組會議,強調要發揮審判職能作用為依法防控疫情提供有力司法服務和保障。人民法院作為企業破產過程中的引導者,在新冠疫情之下應合理、合法的探索創新模式,積極恢復債務人營業,實現企業拯救及緩解應急物資的短缺,切實保障債權人和債務人的利益。
一、新冠疫情下法院面臨的破產案件新情況
(一)企業被債權人提前申請破產
在新冠疫情的影響下,有諸多原本正常運營的中小企業甚至大型企業集團頻頻出現了資金流斷裂的困境,暫時無法正常運營或者瀕臨破產。此種情況下企業的債權人或者股東,出于對企業未來的考慮,在原本無意提出對企業破產申請的情況下,紛紛來法院申請企業破產,以減少自身資金損失。而疫情對經濟的影響將在短期內無法無法消除,法院將迎來一個疫情影響之下企業破產申請的井噴式收案期。
(二)進入破產程序后,破產企業復工復產,迅速處理防疫庫存物資
在傳統破產案件審理過程中,破產企業在進入破產程序之后,甚至是在破產程序開始之前的一段時間內,大部分已經入了停產停工、資不抵債的企業困境。但在新冠疫情的影響下,一些破產企業在進入破產程序之前有大量防疫物資庫存,一些破產企業因涉及防疫所需物資的生產和加工,紛紛在法院同意和組織下恢復施工并加入到抗疫支援工作中,從而快速恢復生產、向市場供應防疫醫療用品,彌補市場需求缺口。這種緊急情況下的復工復產,是一般破產案件中極少遇到的極端狀況,整個過程對法院和管理人都是極高的挑戰,能否在法定期間、法定條件下順利復工復產,不僅關系到抗擊新冠疫情物資供應的大局,更是關系到破產企業能否順利走完破產程序甚至帶來重整、和解等程序轉換的契機。
二、國《企業破產法》及司法解釋的相關規定
(一)我國《企業破產法》及司法解釋對破產原因的相關規定
根據《企業破產法》第二條規定:“企業法人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并且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或者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依照本法規定清理債務。企業法人有前款規定情形,或者有明顯喪失清償能力可能的,可以依照本法規定進行重整。”《企業破產法》第七條規定:“債務人有本法第二條規定的情形,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重整、和解或者破產清算申請。債務人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債權人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對債務人進行重整或者破產清算的申請。企業法人己解散但未清算或者未清算完畢,資產不足以清償債務的,依法負有清算責任的人應當向人民法院申請破產清算。”王欣新教授將“破產原因”的概念定義為:破產原因指認定債務人喪失清償能力,當事人得以提出破產申請,法院據以啟動破產程序的法律事實,即引起破產程序發生的原因。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破產法〉若干問題的規定(一)》(以下簡稱《規定(一)》)第七條第二款規定:“人民法院收到破產申請后應當及時對申請人的主體資格、債務人的主體資格和破產原因,以及有關材料和證據等進行審查,并依據企業破產法第十條的規定作出是否受理的裁定。”可見,因正常經營的企業法人應否進入破產程序是決定企業和眾多企業職工命運的大事,申請破產并不意味著破產申請的必然受理。
(二)我國《企業破產法》及司法解釋對破產程序轉換的相關規定
我國《企業破產法》第二十六條的規定:“第一次債權人會議召開前,管理人決定繼續債務人的營業或實施第六十九條規定的財產處分行為的,應當經人民法院許可。”第六十一條規定:“由債權人會議行使決定繼續或者停止債務人的營業的權利。”在新冠疫情下,如需緊急恢復生產,管理人應立即召開債權人會議。因此,恢復生產的決定人是管理人,但是管理人的決定權受到法院決定權的限制。在第一次債權人會議召開前,對能夠為支持疫情救援工作提供支持的破產企業是否可以恢復生產,除履行政府相關恢復生產報批手續并積極做好恢復生產期間的防疫工作外,還應嚴格履行破產法的程序規定,管理人要報經人民法院許可后方可恢復生產。
三、新冠疫情下,法院針對破產案件新情況的具體對策
(一)新冠疫情下,法院對破產原因的審查需更加審慎
首先,在新冠疫情爆發之后,部分企業被債權人申請進入破產程序,被申請破產的企業往往以新冠疫情作為不具備破產原因的抗辯理由或者法院不受理破產(強制清算)案件的理由。對此,各地法院紛紛出臺了相應規定。例如杭州破產法庭對破產原因審查認定的標準是:主營業務良好且疫情發生前資金流正常,但僅因疫情影響造成的短期資金困難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的企業,債權人申請其破產的,一般不予受理。倡導債權人與企業通過延期、分期等方式攻克時艱(杭州破產法庭:《關于做好疫情防控期間破產審判工作的通知》第二條“破產原因的認定”);成都中院要求審慎審查疫情防控期間針對中小微企業的破產和強制清算申請。對在疫情發生前生產經營狀況良好,但受疫情影響出現暫時經營困難、遲延或無力清償債務的企業,不宜認定其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且明顯缺乏清償能力,針對該企業的破產申請暫不受理。對在疫情發生前出現解散事由,受疫情影響未能成立清算組或已自行清算但自行清算工作進度受到影響的,可暫不受理強制清算申請(成都中院:《關于充分發揮審判職能作用?為防控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提供有力司法服務和司法保障的實施意見》第十六項“依法妥善處理破產和強制清算程序中的相關問題”)。綜上,只有新冠疫情影響是導致企業出現困境的直接原因時,疫情才能作為企業不具備破產原因的抗辯理由或者法院不受理破產(強制清算)案件的理由。盡管疫情影響是眾所周知的事實,無需當事人加以證明疫情,但債務人需證明疫情是導致企業出現破產困境的直接原因。對主營業務發展良好,但受疫情影響出現短期資金周轉困難,不能清償到期債務的企業,法院一般不應認定該企業具備破產原因,應在綜合考慮企業經營情況、債務情況以及不能清償到期債務是否與疫情防控相關等綜合因素審慎認定。否則,對于企業的破產申請,法院應予正常受理。
另一方面,在新冠疫情爆發之后,部分企業作為債務人主動申請破產。我國破產制度中,對于《企業破產法》第二條中規定的“喪失清償能力”本身即包含著債務人發自內心的努力清償債務而未果的道德約束。破產欺詐可以分為兩種類型,即通過進入破產程序而實施的欺詐和在破產程序中所實施的欺詐。如果債務人以新冠疫情為契機,在破產程序救濟的掩護下轉移、藏匿、低價或無償轉讓財產,產生了有利于債務人的外部效力,致使破產程序成為為破產逃債的代名詞,破產程序成為債務消滅的一種選擇(美國布什總統在簽署?2005?年破產法案的新聞發布會上所說“我們的破產法體系是美國安全網絡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們為喪失清償能力的人提供全新開始的機會。但是破產法應該永遠都是我們法律體系中最后尋求的幫助。),將會極大損害債權人的利益。法官在受理債務人破產申請的同時,對于債務人提交的破產材料慎重審查,以防止債務人以新冠疫情為由申請破產,轉移財產。
(二)新冠疫情下法院對于破產企業物資的處理需更加高效,加速破產企業債務清償率
一方面,高效及時處置防疫庫存物資。疫情對企業的影響是普遍的,但對于涉及防疫物資生產的企業,無疑是一個新的機遇和挑戰。對于破產企業庫存的物資、設備,在平常可能比較難以處置、變賣,但在疫情時期卻成了緊俏物資,這種情況下需要法院和管理人及時處理債務人財產,盡力促成債權人與債務人協商達成清償方案,引導同舟共濟,共克時艱,提高債務人破產債務清償率。例如上海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在處理銀京醫療科技(上海)股份有限公司破產清算案件過程中,在管理人向法院報告破產企業庫存口罩的信息后,法院依法要求管理人就此財產處分行為專門征詢債權人意見。管理人迅速起草財產處置方案,并通過電子郵件、電話、微信群等方式送達各債權人。在限定時間內,未有債權人提出異議。據此,管理人依照表決通過的財產處置方案以市場價格緊急向市場供應破產企業庫存的35萬只口罩。這些積極有效的措施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債務人的庫存壓力,提高了債務人現有財產,緩解了破產過程中因債務清償問題所引發的社會矛盾,也保護了債權人利益。
另一方面,引導企業“破產不停產”。在新冠疫情下,法院應綜合衡量債權人、債務人及社會公共利益,在保護債權人全體利益的情況下,快速、科學、合法起草債務人重新營業計劃,發揮資源優勢,積極有力的促進有條件的債務人繼續營業。例如常德市石門縣人民法院在審理石門好望角大酒店有限公司破產清算按鍵過程中,在新冠疫情爆發后,法院緊急召集管理人、酒店負責人進行磋商,并決定緊急恢復酒店營業,召回酒店員工,為湖北省近期來石門縣人員提供住宿。這種在新冠疫情時期特有的復工復產,給債務人重新帶來了盈利收入,緩解了債務危機。
(三)新冠疫情下對破產程序的轉換更為靈活
新冠疫情下,對于防疫物資生產企業復工復產后具備破產重整可能性的,當事人申請清算轉重整的,應依法裁定重整。例如徐州市睢寧縣人民法院在審理江蘇蘇醇酒業有限公司破產重整過程中,企業的原重整計劃草案于2019年12月底高票通過,但是2010年1月以來,新冠疫情在全國全面爆發,法院迅速調整重整計劃,保留了酒精生產許可這一特殊行業許可,為疫情期間企業恢復生產消毒用酒精奠定了政策基礎。目前該企業已正常生產,自疫情防控工作部署以來已向社會供應消毒用酒精100余噸,極大緩解了防疫用品的應急需求,也實現了自身企業的盤活。
打出從法律到政策到行業互助一整套的“組合拳”,助力企業重啟經營模式,早日步入正常經營狀態,實現和解或者重整的程序轉換。破產案件推進過程中,往往會出現許多無法僅僅依靠法院、管理人通過法律手段來解決的社會問題,因此在此種情況才,更需要發揮府院協調聯動機制的積極作用,尋求黨委政府的支持。破產企業重新進入經營狀態,公司財務狀況、市場價值也不斷發生變化,尤其是疫情影響下,市場環境更為激蕩,破產推進也應因勢利導、隨勢而變,法院要及時對復產企業解刨麻雀,用法治化、市場化的方式助力企業早日脫困,將新冠疫情對企業的影響化為契機,為營商環境的進一步改善提供司法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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