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桃花莊龍形兕觥的含義并論五步蛇與夏人的圖騰問題

□顧萬發

夏人的圖騰問題是學術界多年關注的夏代學術主題之一，然而多年來基本是在熊、黃龍、薏苡之間選擇。這些看法都有一定的文獻依據，然而都無法找到較為重要的考古學支持和嚴密的邏輯。劉敦愿先生在 《文史哲》1983 年第5 期發表的 《山西石樓出土龍紋銅觥的裝飾藝術與族屬問題》一文中，提出“以龍蛇紋樣為主體裝飾的銅器，應是夏族余民”制作的觀點，桃花莊龍形兕觥（圖1）亦即商代山西地區的戎狄族或即鬼方的遺存。這是對于該兕觥的龍紋①主體取形于五步蛇。與夏人關聯的最早專門論著。蔡運章先生在關于二里頭綠松石龍遺跡②蔡運章先生提出二里頭綠松石龍遺跡中的綠松石條形為呼應天的土地以及該遺跡表示龍從地騰飛升天西北的觀點是具有卓見的（蔡運章：《綠松石龍圖案與夏部族的圖騰崇拜》《二里頭遺址與二里頭文化研究：中國·二里頭遺址與二里頭文化國際學術研究討會論文集》，杜金鵬，許宏主編，科學出版社，2006 年12 月出版）。我們則提出龍代表閃電，鈴代表雷，雷電組合出于地，又在基于雷電出萬物生的自然現象的基礎上，來反映符合豫卦核心義理“雷出地奮”的。這一重要的綠松石龍及相關造型是自然景觀和人文思維的經典組合。雷電文化與氣象、禮儀、宗法、神誕神話等的關聯，是中國古代新石器時代以來藝術思想的主體，諸多青銅器圖像、玉器圖像、車馬器圖像非常利于證明這一問題。另，東方蒼龍符合雷電龍特征，但是不是所有的雷電龍都是東方蒼龍，具體龍的造型，可能在一般的雷電龍與蒼龍造型之間有影響。和姒字的文字學內涵的討論文章中認為該龍③主體取形于五步蛇。為蒼龍，即是夏人的圖騰。

該龍形兕觥，我們也曾有多篇文章論之。我們認為其中的龍有雷龍、閃電龍和雷電一體龍：只有菱形花紋并且其首擬形于五步蛇的，是象征閃電的，有菱形花紋又有火字形花紋的是雷電一體龍，只有火字形花紋的，即屬于雷龍。

圖1 桃花莊龍形兕觥

該兕觥中還有神鳥，還有鱷魚，十分特殊。關于其中的神鳥，與金沙發現的黃金器物圖像中的一類神鳥非常一致，應視為雷澤之生物。其中的鱷魚，學術界對于其性質討論不多。我們認為應該從整個兕觥圖像反映的具體場景來判斷，才會更有依據，但是一般而言很難了解古人制作圖像的具體場景，不過，有不少材料利于論證這一問題：

1.泉屋博古館的商代銅鼓圖像（圖2）為商人神祖雷澤神誕其始祖卨的所在場景，即雷澤。而這一雷澤中，就有一條有魚尾并且有鹿角柄的閃電龍。還有一些魚，除了擬人化玄鳥與商人神祖生殖崇拜符并置的代表簡狄和建疵的兩條魚，剩下的兩條魚可能與帝嚳神話中代表稷、舜或者堯的女始祖有關。

2.由于鱷魚一般生活于澤，所以首先使人們意識到的概念包括雷澤，而恰好文獻中曾經把鱷魚視為雷神的表征物，或者講是雷神的造型來源之一。又該兕觥中有呼應閃電的龍，還有呼應雷電的一體龍，還有屬于“雷出地奮”場景的三條小雷龍組成的呼應天的地①以雷龍組成地，是由于古人認為雷可藏地、藏田，同時表示土地生機，像二里頭綠松石龍場景中的地，其也是以所謂的雷紋構成，實際是以羽翼紋表現的閃電之組合以表示青天時節，雷電已現，土地驚蟄，已有生機。。這樣看，該鱷魚應該是雷澤的鱷魚，是雷澤的表征物之一。

3.石峁等遺址出土有鱷魚骨板、朱封龍山墓出土有鱷魚骨板，都不是一般的獵奇制品，實際都蘊含著當地人們可能存在雷澤、雷神信仰。石峁諸多虎食神人圖像蘊含的雷文化即是明證。虎食的神人一般為氏族神祖，由于雷震萬物生、帝王出萬物于震，所以其為雷虎所食即表明其獲得了雷神的子孫繁衍之功，這一子孫繁衍之功，是宇宙中的第一神圣繁衍之功，因為根據卜辭雷電為帝之令，雷電是天垂象，讓萬物生長是上帝的意思，所以其繁衍子孫也即上帝的直接的意思，因而是神圣的，這就是為何需要以雷虎、雷龍、閃電龍等與雷電有關的神圣動物食神祖的本質原因②美洲瑪雅文化中閃電神有被龍食的現象，其中的龍本身花紋有的是有菱形花紋者（圖3-1），造型主體應該來自美洲土產菱紋蟒，也有的食閃電神的是同時具有圓形花紋和菱形花紋的龍（圖3-2），應該來自美洲本土的菱紋蟒和水蚺。由于有題記，所以美洲的龍食人題材的含義明確，這對于我們理解中國這類題材具有重要的參照作用。可以認為這是美洲土著文化與中國古代文明有關信仰主體的一個高度相似的方面。其實兩地還有諸多文明元素相關，像大氣光象神鳥、首有神鳥的蹲踞式神祖、類似石家河文化晚期、石峁文化神人耳朵裝飾等等。這些相似元素在中國一般都很早，這也表明有關學者認為兩地文化高度關聯的可信性。。

綜合地看，該兕觥蓋表現的主要意思之一是“雷出地奮”自然氣象景觀，與二里頭綠松石龍遺跡（圖4）、兩城鎮龍山中期墓葬綠松石、石球和一字形骨頭之組合（圖5）的意義是一致的。該兕觥整體圖像主要表現的場景還有雷澤，其中的諸多神物都是具有生殖崇拜含義常見的元素。其生機盎然，以表現雷澤的生生不息之文化象征意義。實際上商周以及春秋戰國時期，有諸多銅盤圖像表現雷澤場景，像商代反映神祖神誕始祖故事的雷澤盤非常多。商周以及東周時期的一些銅盤還出現雷虎食魚的圖像，也是雷神與代表女始祖組成的陰陽組合②雷虎食魚的玉器在商周時期也有發現。弗利爾博物館一件商代晚期的兕觥（圖6）背部，就有一幅由雷虎、男神祖鸮、女始祖魚綜合的圖像，其組合應該包括：雷虎食魚、雷虎食神鳥、神祖食魚、雷虎食神祖及神祖食魚。。我們發現，商周以及春秋戰國時期諸多象征雷澤的銅盤（圖7、圖8）被用于陪嫁，這是其圖像主題與子孫繁衍有關的主要原因。

圖2 泉屋博古館藏商代銅鼓圖像

圖3 瑪雅文化的龍與閃電神K′awill

圖4 二里頭綠松石龍遺跡表現的“雷出地奮”景觀

圖5 兩城鎮龍山中期墓葬綠松石、石球和一字形骨頭組合的“雷出地奮”景觀①引自王青《遠方圖物：早期中國神靈考古探索》，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 年。

圖6 弗利爾博物館藏商代晚期兕觥

圖7 溫嶺琛山鄉樓旗村商代雷澤銅盤及雷電龍

圖8 上海博物館藏春秋時期雷澤銅盤

其實這類以器物及其圖像表現雷澤的遺產眾多。淮陰高莊戰國墓還有一些銅盤（圖9），其中心為近似離火形或者四花葉形。離火多為雷符，少量是同時表現雷火與太陽的③商代豬形磬，中間離火既是雷火又是太陽，周邊的枚是同樣的內涵。戰國的刀劍首經常是玉璧形，其中的離火形即多是雷符。其實西周以來的玉璧之離火紋依然多是雷符，這些玉璧的圖像，像龍虎神鳥等都是表示雷電陰陽的動物。。四花葉形，從春秋時期的應國墓地、戰國時期九連墩漆盒等材料看，實際與離火形有聯系，即其是表示雷發光的符號，可能還可以同時擬合花，因為花與發光之雷本身就是類似的，易之震卦義理可以證明這一認識。

尤為重要的是，淮陰高莊一件銅盤中心有一龜（圖9-3），而龜自新石器時代以來，就出現表示雷的現象，像各種龜鈴或者龜甲響器即是。二里頭文化以來又出現諸多龜身有圓形、離火形雷符的現象。諸多證據表明盤與豆中的龜象征雷，其所在的盤或者豆盤實際象征雷澤。這更利于證明淮陽這些盤子圖案是以雷澤為中心的圖像。這些銅盤中心雷符周邊是索形龍組成的圖像，而索形龍從商代開始基本都是表示雷電的，從戰國開始，索形龍出現雷電陰陽形的，以前只是同雷龍或同閃電龍。淮陰高莊銅盤圖像的雷電周圍是類似《山海經》描述的場景，這一場景周圍開始出現天上的人間式生活場景，整個圖像實際是以雷澤為中心的空間設計。

圖10 二里頭似神器器蓋

桃花莊龍形兕觥中取形于五步蛇的龍有幾條，作為整個器蓋主體的龍，是一條基本寫實的五步蛇(又有百步蛇、菱紋蝮等名)，是象征閃電的。這一主體龍尾還有一條小龍，周身基本是菱形花紋，但是在首后卻有少數火字形花紋，即是雷火之形，這表明其是具有雷火之陽的閃電龍，或者即是雷電一體龍。另兩條小龍，圍繞著離火形雷符和閃電，周身除了菱形花紋，其側還有表現腹鱗的火字形花紋，實際應為一條雷電一體龍。鱷魚附近還有一條龍，身有火字形花紋，首與五步蛇區別較為明顯，腹有瓦塊形鱗紋，雖然不像火字形花紋，但依然應作為小雷龍看待。其他小龍，都是身有火字形花紋，為雷龍無疑。

二里頭文化時期，有諸多取形五步蛇的龍蛇，像二里頭綠松石龍、陶器蓋似神器的泥塑有菱形花紋的五步蛇②器蓋似神器實際代表的是通天高臺，符合高端致雷電的自然科學，古人觀測到這一現象，所以制作了擬合這一現象的神器。另，這些器蓋似神器，與空心（有的是示意，可能同時還擬合太陽光柱，代表通天柱）的石家河文化晚期風格的玉神人可以類比。其中器蓋似神器的五步蛇為閃電，神人雖然為太陽家族的某一氏族之神祖，但是其繁衍子孫之功來自于天帝所命之雷電，所以經常用代表雷電的動物特別是龍、虎等所食的圖像來表現其與雷電神之間常常具有的“他我”關聯。二里頭文化晚期一件陶牌飾，也有空心的通天柱，本身造形也應該是介字形，與賽克勒博物館所藏的一件介字形牌飾類似，整體造形與內涵近似二里頭文化的器蓋似神器。這表明這兩件牌飾及其他亞腰形牌飾制作思想也是依據高端致雷電的自然科學。這一高端的代表在宇宙中，往往以太陽光柱、太陽大氣光象或擬合之的通天高臺或扶桑之類的太陽神樹為代表，三星堆文化九鳥一龍（雷電龍）銅樹也是代表。（圖10）、與雷龜組合的有菱形花紋的蛇（圖11）、二里頭的面盤為心字形的有關綠松石牌飾之蛇等。依據我們的判斷，這些五步蛇都是象征閃電的③商周開始有的五步蛇身有火字形花紋用以象征雷，商代的離火形符中既可以有雷龍，也可以有閃電龍，商王陵的銅胄即是代表，這也表明雷電、閃電龍與離火形雷符都可以組合。。以龍象征雷電的考古學材料早已出現，像興隆洼文化的由豬頭和石頭、陶片組成的龍，紅山文化的豬頭龍、紅山文化的其它由鸮元素和蛇、狗熊的元素組成的C 形龍、陶寺的彩繪龍（圖12）等，這些龍基本都是雷龍或者雷電龍，新石器時代紅山文化一座墓葬兩條C 形龍可能是雷電龍組合，也可是兩條同性質的龍組合，戰國以前的索形龍中的兩龍性質往往是一樣的，很少出現單獨閃電龍的現象。

圖11 二里頭銅器上的龜（雷）、蛇（閃電）組合①引用王青《遠古圖物：早期神靈考古探索》，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 年。

圖12 陶寺彩繪龍

圖13 二里頭文化銅牌飾

五步蛇象征閃電龍，還可以由二里頭文化一些牌飾內涵予以論證。五步蛇的心字形首是二里頭等文化中不少銅牌飾的神面主體②這些牌飾中其他線條尤其是心字形首上端的線條，基本都是羽翼形，用來表示閃電龍周邊的附屬閃電或曰光氣，這一重要判斷是基于二里頭文化一件器蓋式中空神器的圖像：一頭雙身有菱形花紋的蛇，顯然是五步蛇，其代表閃電。右上端有一鹿屬動物或兔代表雷，整體構成類似卜辭中的金文中的雷字形，其周邊和上端，是以羽翼紋表示的附屬閃電或曰光氣，是雷電現于九天的背景，也是地奮雷出的天空自然景觀。另，辛格所藏的一件牌飾（圖13-8），在五步蛇首的上端還有一特殊的符號，我們認為應該是代表鸮的眼睛。鸮是候鳥，與雷電相始終，同時從石家河文化晚期、石峁石雕以及商代的玄鳥鸮的材料看，鸮可以象征雷，其與五步蛇的組合構成雷電組合。其實二里頭等文化的牌飾中，在五步蛇首上端有的還有心字形，其應代表鸮面并代表雷，與五步蛇代表的閃電構成雷電組合。這一心字形代表鸮，從卜辭中與鸮有關的字的寫法中可以予以判斷。其實綠松石牌飾中還有一件（圖13-5）在五步蛇閃電神背景中采用了括號形以代表鸮面，也是雷電組合。（圖13），這表明這些牌飾動物的主體依然是五步蛇，自然即象征閃電龍，其與鈴組合，依據文獻，鈴可以象征雷，所以兩者組合即是雷電組合。巫師可以以五步蛇為獸面的閃電龍牌飾和銅鈴為法器，表現擬合“雷出地奮”的氣象景觀，期望以此獲得或贊揚風調雨順，萬物生長，國泰民安，同時也可依之表現“乘雷駕電”升降天地，溝通神人。被學界通常引用的洛陽金村符號性玉神人所騎之玉龍，其背有菱形，身有瓦塊形 （擬合火字形），即是雷電龍，表現的即是“乘雷駕電”現象。依據豫卦之易理，該卦還利于建邦、出師，同時以之表現的舞樂，按照豫卦之《彖辭》論，可以以之祭祀天帝和祖先。

夏家店下層文化的彩繪牌飾不少都具有這一功能。至于二里頭文化中的兩件綠松石鸮面牌飾和夏家店下層文化中的彩繪鸮面組合的牌飾，由于鸮可以具有雷神特性，或者鸮面可以和龍組合構成閃電龍、雷龍或者雷電一體龍，所以綠松石鸮面牌飾與鈴的組合依然符合或基本符合雷電組合。考古學發現，侯家莊1001 號墓骨柶的雷電圖像中，有一件圖像是雷龍與離火形雷符的組合，為雷字形；桃花莊的雷電一體龍與雷符有組合的現象，呈現雷字形；商代殷墟的白陶罍蓋，有的是閃電龍與雷符的組合，有的銅器蓋鈕是雷龍與離火形雷符的組合。

夏人信仰的五步蛇，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由于其可以與鈴或鹿或鸮等組成 “雷出地奮”之氣象景觀。至于夏人的圖騰，從鯀化作黃龍以及禹的文字學方面看，似乎可能是龍。從中國新石器時代至夏商周諸多人們都尊崇和遵循的雷澤神誕始祖的文化背景看，夏人的圖騰首先應該是神鳥，只不過該神鳥具有雷電的一些特性，尤其是宇宙第一子孫繁衍之功。夏字來自于蹲踞式造型即是重要的證據。夏翟為五彩神鳥，可能即是類似商之玄鳥、周之鸑鷟①從《史記·周本紀》看，可能是鷹形，從《國語·周語》看，可能是鳳凰之屬，從考古發現看，應該是一種神鳥。周人的玉器璋至少一類即是柄形器物，其上花紋彰顯祖德。其中神人應該即是神祖，有的神祖雷龍化，神人與周代的玉人類似，經常有雷電龍在周身。其中立于首的神鳥應該即是圖騰神鳥，這些神鳥有的應該是周人王氏族的圖騰神祖。這些神鳥有的與同時代青銅器耳朵的神鳥造型基本一致，而這些神鳥有的身有火字形雷符，有的像倗國銅器的一些神鳥足底有離火形雷符，顯然具有雷之子孫繁衍之功，并且這些神鳥多數還為代表雷電的神獸所食，正是龍山時代以來的經典的反映雷澤生殖崇拜文化的結構。另，周代玉人、玉器圖像中的龍與神人，一般都有雷龍與神人構成雷龍食神人經典結構，只是沒有商代虎食人構圖那么明確罷了。的夏人圖騰。所謂雷澤又有雷澤之名，可能即表明雷有時的表現可能與蹲踞式造型有關。而反映人文的蹲踞式造型，本質意義上即是擬合神鳥的，即神鳥也可以與雷神直接有關。

從商代虎食人卣器物底端的雷龍與代表簡狄和建疵的魚之組合看（圖14），商人文化中，除了以具有雷神特性的玄鳥作為圖騰，確實還存在把雷神直接認為是其神祖的隱喻思維，其把虎食人即雷虎食蹲踞式擬人化玄鳥神祖圖像顯示給公眾，卻把雷龍與代表簡狄、建疵的兩條魚②兩條魚各自代表簡狄、建疵，象征巽、兌，雷龍象征震卦，構成商代既有的雷澤歸妹和恒卦，表示婚姻、更新、再生、繁衍之意義。組合的這一圖像鑄造于虎食人卣底端的意思可能有這一方面。總的來講，夏人統治者圖騰可能是陽翟。其與雷電神之間關聯密切，從虎食人卣或雷電龍食玄鳥的玉器、銅器圖像看，有時甚至被敘述為是“他我”的關聯，尤其從商人虎食人卣器底端的雷龍代替神祖圖像看，其圖騰也可以被認為是龍，只不過這一龍與神祖圖騰可以有“他我”的關聯。

圖14 商代虎食人卣器物底端雷龍與魚之組合③圖14-2 的魚也是兩條，只不過一條不清楚而已。

桃花莊兕觥主體結構中的龍為夏人高度重視的五步蛇，從這一條看，似乎該兕觥可以反映夏人的圖騰，并且該器物似乎與夏人有關。然而單獨依據這一條是無法論定夏人圖騰的，因為商人、周人同樣崇拜五步蛇，并且依然多數時候象二里頭文化反映夏代情況一樣，是作為閃電龍或雷龍①有的五步蛇為主要造型的龍，卻是火字形花紋，商代晚期以及西周以來出現這一現象。來信仰的。

虎食人卣器底端的圖像等考古學材料表明，在商代商人王氏族中出現過雷龍代替神祖圖騰鸮的思維，也出現過菱形花紋的五步蛇閃電龍（有時伴有雷符）與圖騰神鳥之間具有“他我”關聯的造型。周代玉器之柄形器神祖之首的神鳥為周人圖騰，其下端的神人為神祖，這一神祖有時表現為有神鳥特征，有時為龍形，顯然是在“他我”關聯的情況下以雷龍表現神祖了。夏字的由來顯然與“蹲踞式”有關，也即與神鳥有關。另，文獻中記載夏人的圖騰薏苡，可能與夏人姒姓有關，即與龍有關。這些材料和論證表明，夏人的圖騰可供選擇的有薏苡、龍、神鳥。依據商周王氏族圖騰內容看，夏字也應與雷澤文化有關，即其來源于蹲踞式，而這一蹲踞式本質意義上來自于神鳥并且是雷鳥，所以夏人圖騰可以是神鳥。另，夏人的圖騰可以描述為薏苡，因為這一神話同樣與雷電有關。同時夏人的圖騰在“他我”語境中還可能表述為五步蛇②這些與雷電有關的薏苡、五步蛇圖騰可能是夏人姒姓的由來。。夏人的這一圖騰情況與圖騰層次論還不一致③彝族學者劉堯漢在《中華民族龍虎文化論》（《貴州民族研究》1985 年第01 期）首先提出圖騰演變、衍生的層次論。彝族學者楊和森又在《圖騰層次論》（云南人民出版社,1987 年9 月）中，以羌戎等民族材料繼續探討這一問題。從考古學的層面看，民族學中存在的一些圖騰現象在中國古代應該是存在的，不過存在的原因不一定都是表面的層次，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應該是這些具體不同的圖騰是具有“他我”關聯的。。至于其他時代、地域的五步蛇圖像，不一定是夏人的圖騰表現，主要還是作為閃電神出現的，也可能是另一個氏族的圖騰。因為諸多氏族都把雷電與氏族神祖神誕聯系，因而表示雷電的龍可以是多氏族在神獸與神祖在相互構成“他我”關聯基礎上的圖騰，這可能是多氏族都認可“龍的傳人”的本質原因。

桃花莊龍形兕觥表現的是一幅雷澤景觀和“雷出地奮”的自然氣象景觀，是萬物生長的場景。其中的五步蛇在這里不應該是表示夏人圖騰的，其實際是用于表示雷電的。以五步蛇裝飾兕觥，還可能表明兕觥之酒若雷澤，利于主人的生生不息和子孫繁衍。《漢書·食貨志》記載：“酒者,天子之美祿, 帝王所以頤養天下, 享祀祈福, 扶衰養疾。”《詩經·豳風·七月》：“為此春酒,以介眉壽。”《易林·坎之兌》：“酒為歡伯，除憂來樂。”這些都與雷澤有天降生生不息之能量有確切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