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瑩
摘要:隨著人工智能話題熱度的不斷攀升,其對勞動力市場的影響得到了學界的大量關注。本文首先梳理了國內外關于人工智能就業效應的文獻,隨后從政治經濟學視角出發,對“機器換人”的正向機制與負向機制進行探討。本文認為一方面人工智能排擠工人是必然的,而另一方面,資本家也會從自身利益出發阻止全面自動化的實現,同時無產階級將進一步貧困化。
關鍵詞:人工智能 就業效應 機器換人
一、引言
技術進步一直是經濟學界的熱點問題,近年來,以移動互聯網、物聯網、云計算、大數據以及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術應用為核心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正在孕育,智能時代對于每個尋求發展的國家來說既是難得的機遇也是全新的挑戰。人工智能作為第四次工業革命的核心,國家給予了高度重視,必將成為我國彎道超車的動力。
人工智能雖然是一個新興的領域,但是有關技術進步對就業影響的探討自第一次工業革命以來就未停止。總體上來說,經濟學家的觀點分為兩類:一類認為技術進步將提高勞動生產率,造成崗位雇傭人數減少。另一類則認為技術進步提高了勞動生產率,從而企業擴大生產,雇傭更多的勞動力。技術進步將帶來生產力的提高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對于就業市場產生的這兩種相反的效應孰強孰弱?這需要我們進一步思考和分析。
隨著人工智能的熱度不斷攀升,研究人工智能對就業影響的文獻也與日俱增,且多集中在勞動經濟學和宏觀經濟學領域,而從馬克主義經濟學角度分析的文章十分有限。因此,本文第二部分綜述西方經濟學的觀點。第三部分總結《資本論》中馬克思是如何看待機器,為我們提供分析的框架。第四部分比較人工智能與機器的異同,并從政治經濟學視角分析人工智能對就業影響的正向機制和反向機制。第五部分是總結。
二、西方經濟學視角
(一)人工智能對就業總量的影響
為探究人工智能對就業總量的影響,Frey&Osborne估計了美國702種職業自動化的可能性,并將其結果分為低、中、高三檔,認為47%的美國工作存在高度自動化風險[1]。Acemoglu&Restrepo利用1990-2007年工業機器人使用量的增長情況分析美國當地勞動力市場中19個行業就業率與工資的變化情況,得出每千名工人中多使用一個機器人,就業率就會降低0.18%-0.34%的結論[2]。而Hoedemakers運用了15個國家8個部門1995-2009年這15年的動態面板數據集,結果指出機器人技術進步對就業有溫和的正向效應[3]。可見,實證結果往往會受到國家地區、具體行業、指標構建的影響而有著不同的結論。
(二)人工智能對就業結構的影響
隨著人工智能的迅猛發展,幾乎各個行業都將吃到生產力極大提高的紅利,但與此同時也面臨著工作自動化擠出勞動力的風險。首當其沖的就是那些標準化、程序化的工作。2018年富士康老板郭臺銘于鴻海集團股東大會上表示,十年內甚至五年內將用機器替代80%的作業人員[4]。同時,隨著傳感器和計算成本的下降,不僅是低技術水平工作者,知識型工人的就業前景也將遭受威脅。Walton認為到2025年,知識工作中人工智能應用將占到生產率增長的40%[5]。但各個工作崗位自動化的風險是不一樣的,總的來說,具有獨創性、協商、關愛他人等這些維度的工作被人工智能取代的風險較低[6]。
三、《資本論》中關于機器的論述
由于目前政治經濟學視角的有關人工智能的文獻并不多,我們先從《資本論》出發,總結馬克思對于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機器”的看法。
(一)機器是人體器官的延伸
機器為人所創造,是人體器官的延伸。“人能夠同時使用的工具的數量,受到人天生的生產工具的數量,即他自己身體的器官數量的限制”[7],工具機卻能夠突破這種限制。同時,人無法負擔過重的物件,無法保證長時間、高效率地工作。因此,當工具機規模擴大,同時作業的工具增加時,就需要有更強大的動力支撐,自然力作為動力替代人就顯得理所應當了。
(二)機器會對工人造成排擠
機器作為人體器官延伸而出現,就埋下了對工人替代的隱患。在馬克思看來,“勞動資料一作為機器出現,立刻就成了工人本身的競爭者”,并“隨時可以使雇傭工人‘過剩”[8]。在機器大生產的條件下,同一個工人可以超越其身體的極限控制更多工具,從而勞動生產率增長,資本有機構成上升,使得原來的不變資本吸納更少的工人。此時,相對于資本需要的勞動力而言,過剩人口產生了。相對過剩人口形成了一支可供支配的產業后備軍,以競爭的方式逼迫就業工人提高勞動強度、延長勞動時間。
(三)無產階級的貧困化
工人被排擠出工廠,失業工人無法找到新的工作,生活難以為繼。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社會財富集中在資本家手中。這兩種現象是齊頭并進的,且資本家的財富積累正是靠剝奪工人的剩余價值才得以進行。一極是財富的積累與膨脹,另一極卻是貧困的積累與加劇,兩極分化愈來愈重。
四、政治經濟學視角下人工智能的就業效應
(一)人工智能與機器的相似性
人工智能同機器有相似之處,它也能夠超越人體的極限,并且更大程度地體現在智力方面。從簡單計算,到深度學習,人工智能都能勝任。人類曾經引以為傲的學習能力、記憶能力、判斷能力、分析能力人工智能都能加以模仿,甚至表現得更高效、更準確、更理性。
(二)人工智能排擠工人的必然性
機器對無產階級的排擠貫穿資本主義發展的始終,人工智能也沒有理由不對工人的產生排斥。并且由于人工智能的優勢從體力層面上升到智力層面,這次排擠的范圍將更為廣泛,所及之處不僅是體力工作,更涉及到一些知識勞動者階層的就業前景。
更為嚴重的是,在馬克思生活的時代,工人的技術水平還不高,產業后備軍中有大量的同質人口,隨時可以經過簡單的培訓上崗,因此很大一批過剩人口是流動的。但是,進入人工智能時代,勞動的基本形式開始由體力向腦力轉化,如果相對過剩人口不能接受相應的教育和技術培訓,就很難重新回到工作部門,這會使“停滯的相對過剩人口”增加。
(三)“無人工廠”不會真正無人
然而,大量工人下崗失業并不意味著所有工人都將下崗失業,這并不是因為資本家的好心,而是來源于資本家逐利的本性。首先,由于資本家的利潤來自于工人的剩余價值,而創造價值的唯一源泉是活勞動,人工智能只是人創造出來的生產資料,只能夠轉移價值而不能創造新價值,故不能成為獨立產生剩余價值的源泉。那么,類似于“無人工廠”的利潤從何而來呢?我們需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工廠都有能力投入價格高昂的自動化設備,這需要企業的資金、生產規模作為支撐,一些小工廠是無法全部進行自動化生產的。所以,“無人工廠”的利潤是本部門低生產率工廠和低有機構成部門剩余價值讓渡的結果,本質還是來源于工人的剩余價值。
更為重要的是,人工智能可以代替工人進行生產,但是不能代替工人進行消費。人工智能發展的結果,是一方面工人被大量排擠,廣大勞動群眾有支付能力的消費需求水平不足,另一方面是生產力不斷發展,生產出更多的產品。這兩者之間的矛盾是無法調和的,這也正是生產社會化與生產資料私有這項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的具體體現。沒有消費力就沒有生產的能力,資本家為了保證自己的產品能夠售賣出去從而保證自己的利潤,會雇傭一部分工人使市場需求不至于萎縮,甚至他們還會通過減緩融資的方式壓制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即使技術水平已經達到完全自動化的水平,他們也不會加以采用。
五、總結
人工智能發展是社會發展不可逆的趨勢,從政治經濟學視角分析可知,機器排擠人是必然的,但機器不會排擠所有人。反抗人工智能的普及主要有兩種機制,均來源于資本家對于利潤的考量:資本家需要活勞動創造剩余價值,同時,如果人工智能的使用損害了市場需求,資本家將減緩對人工智能的融資,甚至阻礙相關技術的發展。然而產業后備軍擴大的結果不會改變,人們不得不為了更少的工作忍受更多的剝削。但這樣的結果并不是人工智能這項技術導致的,而是從人工智能的資本主義應用中產生,失業以及收入不平等是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產物而非技術本身所導致的后果。如若社會發展真正實現社會生產的全自動化,那么那時就是馬克思所說的物質財富極大豐富的時代,資本主義也就不復存在了。
參考文獻:
[1]Frey,C.B.& M.A.Osborne “The Future of Employment: How Susceptible are Jobs to Computerization?” Technological Forecasting and Social Change,vol.114,no.1(2017) ,pp.254-280.
[2]Acemoglu,D.& P.Restrepo.“Robots and jobs:Evidence from US labor markets,” NBER Working Paper,No.23285(2016).
[3]Hoedemakers,L.“The Changing Nature of Employment:How Technological Progres and Robotics Shape the Future of Work,” Lund University Master Thesis,(2017).
[4]《郭臺銘:最多10年時間,富士康將用機器人取代80%人力》,2018年6月22日,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212799.
[5]Walton N.“Artificial Intelligence Will Transform Labour Markets.,” The Oxford Analytica Daily Brief (April 15,2014).
[6]段海英.《人工智能的就業效應述評》.《經濟體制改革》2018年第3期.
[7]《資本論》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411頁.
[8]《資本論》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471頁.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