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邵福軍

一、驚人發現

李瓊去臨市休年假，有一天逛街，突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發現一個熟悉的背影。那是個30多歲的男人，身邊跟著個年輕女孩，兩人正手牽手親昵地走著。

李瓊驚得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回過神，悄悄跟蹤上去。跟了兩條街后，目標進了一家大酒店。她狠狠跺了跺腳，氣咻咻地走了。

“我剛才有個驚人發現，劉山居然和一個女孩開房！氣死我了！”李瓊在電話里氣呼呼跟閨蜜林丹匯報。

林丹一愣，隨即笑道：“開什么玩笑，你和我家劉山是同事，他什么樣的人你不清楚？”

李瓊急道：“是，我知道，劉山作為醫院呼吸科醫生，工作起來有股不要命的勁兒，是眾口皆碑的好醫生;在家里，又是個難得的好丈夫。可現在我才發現，咱們都被他的表面迷惑了！”

林丹頓了頓說：“可我不想因為你這個沒頭沒尾的‘驚人發現就懷疑劉山。”

李瓊后悔自己沒有錄像，想了想又說：“那這樣吧，你現在給劉山打個電話，看他怎么說。”

林丹還是拒絕：“這電話我不能打，夫妻之間最忌諱猜疑，我和劉山從未懷疑過對方。”

“氣死我了，你真是太盲目自信了！”李瓊氣呼呼掛斷了電話。

林丹陷入了思考。昨天，劉山跟她說去臨市出差，參加一個醫學研討會，怎么可能去跟女孩開什么房呢？興許是李瓊看錯人了吧，也可能是……她默默為劉山想了無數種不可能的理由，但心緒卻越來越煩亂，最后還是忍不住撥通了劉山的電話。但她只說了一句話：“忙完早點回家。”

放下電話，她卻有了一絲隱憂，因為敏感的她捕捉到了一絲他在電話中的慌亂。

她努力安慰自己別胡思亂想。可沒想到，這次事件之后，她的隱憂加重了。

那天，李瓊對她說，醫院發獎金了，每人都有份兒，而且已經發了不止一次。她暗暗吃驚，劉山一直都把工資如數交給她，但從未給過她什么獎金。那他這筆錢到底干什么用了呢？

思慮良久，她最終也沒問劉山。她覺得他“隱藏”這筆錢，一定有不告訴她的理由，也許是讓她知道的時機還沒到。她在默默等待那個時機，聽他主動說出來。

二、“瘟疫”來襲

時間一晃兒到了2020年1月，一場可怕的新型冠狀病毒，由W市迅速向全國蔓延。國人談“冠”色變，紛紛退避家中，和親人長相廝守，互道珍重，說出了平時不曾說的心里話。

劉山作為醫院呼吸科醫生，責無旁貸地加入到抗擊病毒的戰役中，每天累得疲憊不堪，讓林丹心疼不已。

這天晚上，兩人在家中默默相守了好長時間，劉山突然盯著林丹眼睛說：“對不起，我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希望你能理解。”

林丹身子一抖，她意識到，非常時期，那個她一直期待的時機終于來了。她平復了一下緊張情緒，努力放松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道理，我想，我……能理解。”

劉山眼神突然變得決絕：“W市醫護資源告急，醫院動員大家前往支援，我沒征求你意見就報了名，明天一早就出發。”

林丹一愣，原來不是那件事！但她立刻被另一種情緒包圍，那是對劉山無限的擔心。“這太危險了！你不知道嗎？你為什么不跟我商量？”

劉山輕輕拉起她的手：“對不起，我知道，但是，我……”

林丹嘆了口氣：“你別說了，我懂，作為一名呼吸科醫生，你別無選擇。”

劉山眼眶濕了：“謝謝你的理解，只是，讓你擔心了。”

“但你給我記住，你必須保護好自己！”林丹突然提高了聲音，隨即眼中閃出淚光，“我，等你回家。”

劉山一把抱住林丹：“我會的，你一定要放心啊！”說完，兩人緊緊相擁，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劉山就匆匆而去。

林丹一顆心從此懸了起來。而那件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早被她拋在了腦后。她每天緊緊盯著電視，緊緊盯著W市的每一條消息。

期間，她兩次接到劉山在隔離病房發來的視頻電話，她本想微笑面對，給他安慰打氣，但看他滿臉的汗水，瘦削的臉龐，和極度疲乏的面容，終未忍住，淚流滿面。

一段時間后，難熬的日子終于有了盼頭，她在電視上陸續聽到了好消息。在各方不懈努力下，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正常生產生活秩序即將恢復。而關于劉山的消息，更令她感動、欣慰。在這次“戰役”中，劉山治愈了近百個感染病例，讓他們重獲新生。而他本人，也以科學手段很好地保護了自己。

林丹喜極而泣。

三、不速之客

這天，終于迎來劉山回家的日子。仿佛劫后余生般，夫妻見面那一刻，喜淚肆意流淌，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嗨嗨，這也太煽情了吧！”房門一響，李瓊拎著菜走進來。

晚餐期間，劉山的電話突然響了，他一看來電顯示，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隨即又恢復了正常。但這一切都沒逃過李瓊的眼睛。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劉山邊說邊走出門去。

李瓊卻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片刻后，劉山探進腦袋：“對不起，醫院有急事，我得去一下，你們慢慢吃。”說完匆匆離開，鉆進門外的車里。

“哦，我也有事，先走了。”李瓊也匆忙起身離去。

“你們咋回事啊？”林丹追出門，一臉疑惑。

“師傅，跟上前面那輛車。”李瓊攔下一輛的士，指著前面劉山逐漸加速的車，沖的士師傅交代。

一路跟蹤，來到了火車站，就見出口處站著一個女孩，李瓊頓時瞪大了眼睛，竟是和劉山開房的那個女孩！她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果然，劉山一下車，就緊緊拉住女孩的手：“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你呀！”女孩聲音甜美。

“不是跟你說不要來嗎，讓人看到就不好了。”劉山責怪。

“可是非常遺憾，我已經看到了！”這時，李瓊從暗處邊說邊走出來。

“哼，你這個不速之客終于現身了。”李瓊又盯著女孩揶揄道。

劉山和女孩同時張大了嘴巴，李瓊死死盯著他們。片刻后，劉山囁嚅著說：“我想，你，應該是誤會了。”

“我誤會？”李瓊嘲諷道，“鐘大醫生，你是不是還要告訴我，那次你們在酒店開房也是我誤會了呢？”

劉山再次震驚，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最后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嘆了口氣說：“事已至此，我就都跟你說了吧。”

“其實憑想象，我也能猜到你們的齷齪事，”李瓊冷冷地說，“愿聞其詳。”

可沒想到，接下來，她卻聽到了一個令她無比震驚的故事。

四、回家吃飯

17年前，一場“非典”肆虐全國，就像今年的“新冠”病毒一樣。那時，劉山還是個中學生，卻不幸感染病毒。命懸一線間，幸得一位醫生鼎力相救，保住了他的命。然而，那位醫生卻不慎被他傳染，最終搶救無效而去世，令他愧疚難當。后來他又得知，這位醫生不但醫術精湛，挽救了無數人，還用自己的工資捐貧濟困，卻不留姓名。這更讓他無法原諒自己的“過失”，要不是自己，怎么會讓世上少了個如此好的人！他從此背上了沉重的精神枷鎖。后來，多虧一位善良的奶奶鼓勵、開導他：要想對得起死去的那位醫生，就努力做個像他一樣的人……從此，他發奮努力，終于考上了醫學院，成為一名呼吸科醫生。工作中，他時時處處以那位醫生為榜樣……

“天，原來你這么拼命工作，動力是來自那位醫生啊！”李瓊聽到這兒忍不住慨嘆。

劉山點了點頭。

李瓊又把目光落在女孩身上：“那她……？”

“她叫小天，”劉山慈愛地看著女孩，“是那位醫生留下的女兒。她是個不幸的孩子，母親生她時難產而死，那位醫生走時，她也只有5歲，是奶奶含辛茹苦把她養大。”頓了頓，他又說：“對了，我剛才提到的那個鼓勵我的奶奶就是她奶奶。”

“父親因公殉職后，雖然國家給了我們相關補償，但鐘叔叔這些年依然堅持幫助我和奶奶，對我們可好了。上次去看我，見我營養不良，還帶我去大酒店吃好吃的呢！”女孩拉著劉山的手說。

“啊？原來是這么回事呀！”李瓊驚訝道，“都怪我，誤會了你們。”隨即又沖劉山嗔怒：“好你個劉山，保密工作做得不錯啊，捐資助困的事我們居然一點不知道。”

“其實，鐘叔叔一直是匿名捐助我們的，我們也是今年在一個偶然機會才知道的。但鐘叔叔要求我們嚴格保密，他說要做個像我父親一樣的人……”小天動情地說，“這次在電視上見他為抗擊病毒、救人性命，那么辛苦，人都累瘦了，我們十分擔心，奶奶就讓我來看他。”

“劉山，你真傻，想做好事不留名可以，但也沒必要瞞著林丹啊，她是那么相信你。”李瓊嘆道。

“對不起，我……”劉山默默低下頭，片刻后又突然說，“李瓊，有件事我一直沒跟林丹說，這些年我捐的錢，都是醫院發的獎金。你也知道，林丹是個特別節儉的人，從不亂花錢，她要是知道我把獎金都捐出去了，會不會怪我呀？”

“不會的！”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墻角處隨即走出一個人。

劉山和李瓊同時吃了一驚，來人竟是林丹！

這時，林丹走到小天跟前，輕輕拉起她的手，說：“小天，走，我們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