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鋒 張欣培 郭楠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國內經濟遭遇重挫。主業停擺、現金流承壓,成為眾多企業憂心所在。
為支持抗疫和緩解流動性壓力,央行、證監會等多部委聯合下發通知,要求金融機構為受疫情影響的相關主體,提供資本市場專項支持。
在此背景下,金融機構和實體企業,根據實際需求對債券業務進行創新,疫情防控債(簡稱“防疫債”)應運而生,發行規模迅速增加。Wind數據顯示,截至4月29日,國內防疫債發行規模近5000億元。
資金及時雨,緩解了相關公司壓力。“公司2020年2月份發行兩期合計15億元疫情防控債,不僅有利于公司保障抗疫物資的供應,還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償債壓力,保證公司如期償還到期債券。”九州通(600998.SH)相關負責人告訴《財經》記者。
防疫債快速擴容背后,是監管層搭建的“綠色通道”,及市場資金積極認購。
隨著防疫債的火熱,相關資金具體用途受到關注。
防疫債資金可用于防疫物資生產采購、償還有息負債等。
從目前情況來看,多數募集資金用在防疫方面滿足10%支出比例的要求,但也有部分公司這一數據低于要求。
多位接受《財經》記者采訪人士表示,發行人需嚴格履行信息披露義務,在定期報告和臨時報告中對疫情防控資金使用做嚴格披露。
“疫情發生后,我們就開始研究各類政策,結合公司實際和受疫情影響企業與客戶的需求,鉆研如何將疫情防控與業務相結合。”興業證券(601377.SH)固定收益業務總部總經理徐孟靜告訴《財經》記者,為此,公司將擬發行的債券資金用途細化到防疫業務,創新的想法獲得相關機關認可。
2月10日,興業證券在上交所公開簿記疫情防控公司債券,發行規模不超過30億元,募集資金優先用于支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相關業務。這是全國首單以證券公司為主體發行的疫情防控公司債券。
“春節后,受疫情影響,發行準備周期更長、中介機構協調事情較多等,是興業證券發行防疫債面臨的主要難題。為此,公司安排專人進行對接,與各主承銷商、律師、評級等中介機構溝通協調,以最快速度完成發行流程。”徐孟靜表示。
《財經》記者根據Wind數據統計,目前,有18家券商發行防疫債,共計金額342億元。
其中,廣發證券(000776.SZ)、中金公司(3908.HK)分別發行58億元、40億元。
值得注意的是,早在2019年12月份,中金公司非公開發行不超過100億元(含100億元)的公司債券獲得上交所無異議函。
本次發行防疫債是獲批債券資金細化用途到疫情防控上。其他發行防疫債公司,亦有類似情況。
券商防疫債的發行,只是國內防疫債發行的一個縮影。
疫情發生后,中國人民銀行、證監會等中央五部委聯合印發通知,出臺措施強化金融支持防控疫情,要求發揮資本市場作用,為受疫情影響的地區、企業、投資者提供資本市場專業和產品支持。
Wind數據統計顯示,截至2020年4月29日,國內防疫債發行總額4993億元。
從發債主體公司屬性來看,央企、地方國企發行規模分別為2004億元、1639億元,合計占比72.96%,民企發債規模為158億元,占比3.16%。其余為中外合資企業、公眾企業(無實際控制人)等。
從行業分類來看,金融、工業、消費行業分別以2258億元、1389億元、400億元的發行規模,位列前三。
運營停擺,資金承壓,是疫情期間國內企業普遍面臨的問題。防疫債的快速發行,為國內企業送來了“及時雨”。
根據交易商協會、交易所和發改委出臺的“疫情防控債”的具體管理辦法,防疫債包含三部分:疫情較重地區的債券(主要是湖北)、募集資金部分或全部用于防疫的債券、受疫情影響較大的行業的債券。
募資用于疫情防控相關且金額占當期發行金額不低于10%,可標識“疫情防控債”。
作為武漢市和湖北省防控新冠肺炎疫情指揮部指定的醫療物資保障單位,九州通在防疫物資采購等防疫方面支出超過100億元。
為此,公司在2月份,連續發行兩期防疫債。
“由于地處疫情中心武漢,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公司一季度收入大幅下滑的同時,為確保電力供應,相關成本費用增加,資金存在一定壓力。”長源電力(000966.SZ)相關負責人對《財經》記者表示,公司在3月份發行了5億元超短期疫情防控債,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短期資金壓力。
截至4月24日,興業證券上述疫情防控專項公司債,募集資金30億元全部使用完畢,均投向疫情防控類金融產品及通過股票質押為疫區或因疫情受損或參與疫情防控企業提供資金支持等相關業務,100%用于疫情防控防護,遠超過募集說明書承諾的不低于10%的要求。
在天治基金固定收益部總監王洋看來,在疫情期間,企業普遍存在現金流壓力,在這種情況下企業以較快的速度獲取債券融資,能夠緩解企業現金流的壓力。

資料來源:Wind。制表:于宗文
防疫債快速發行的背后,是政策扶持和市場積極認購。
1月31日,中國人民銀行、中國證監會等五部門聯合發布通知,對募集資金主要用于疫情防控以及疫情較重地區金融機構和企業發行的金融債券、資產支持證券、公司信用類債券建立注冊發行“綠色通道”。
此后,交易所、發改委以及交易商協會密集出臺政策簡化債券發行審批流程,支持疫區企業和受疫情影響急需融資的企業進行債券融資。
“綠色通道”是防疫債快速擴容的重要助力。
“對于募集資金用于疫情防控的債券,交易所優先審批,并提供專項快速審核通道。”徐孟靜談及公司首只疫情防控專項公司債發行時記憶猶新,該項目組2月8日與上交所協調,申請疫情防控債發行綠色通道,并于當日審核通過發行公告并進行披露。
九州通相關負責人亦對《財經》記者表示,公司防疫債發行過程中,發審部門給予了綠色通道,審批速度快,助力公司較好地保障抗疫物資供應。
《財經》記者注意到,除了綠色通道,發行利率較低,成為防疫債普遍存在的一個特點。
廈門象嶼集團發行的“20象嶼Y1”和“20象嶼Y2”防疫債,規模分別為5億元及11億元,票面利率分別為4.03%及4.35%,遠低于市場估值及公司預期,有效降低了公司日常經營的資金成本。
根據華西證券統計,截至3月10日,“戰疫利差”(即同主體同期限普通債券發行利率-戰疫債發行利率)達57BP(基點),顯示出對疫情相關企業的支持力度。
低利率給企業帶來的好處,九州通亦感同身受。公司上述負責人表示,由于發行利率較低,防疫債的成功發行,在一定程度上有效降低了公司的綜合融資成本。
雖然發行利率較低,但在國民經濟遇困之際,防疫債仍獲得市場資金積極認購。
興業證券上述防疫債發行,得到了75家機構申購,包括銀行、券商、基金、保險、信托和私募等類型的投資者,全場倍數高達4.8倍。
東方金城分析認為,一方面投資機構希望為防控疫情做出貢獻,共同抗擊疫情;另一方面,發行人信用評級總體較高,信用風險低。
《財經》記者根據Wind數據統計,截至4月29日,發行人主體評級在AA+及以上,防疫債發行數量為3887億元,占比77.85%。其中,AAA評級發行人發行金額占比59.52%。
此外,貨幣市場寬松及債券市場收益較好,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機構認購防疫債的積極性。
王洋向《財經》記者分析,在目前流動性充裕、市場利率快速下行的市場環境中,機構配置力量相對較強,信用債收益率整體壓縮,帶動防疫債的收益率有所下行,從市場情況來看,一級發行利率低于二級不僅存在于防疫債,在其他債券上也很明顯。
創金合信基金固定收益信用研究部總監閆一帆告訴《財經》記者,債券牛市持續,各類債券的配置需求較強,同時利率的持續下行也促進債券一級市場供給加大,投資與發行兩端的需求共振,也是防疫債快速擴容的原因之一。
有市場人士表示,疫情穩定階段,恢復經濟也算是抗疫,所有債券原則上都可以是抗疫用途,預計防疫債發行還將持續一段時間,但發行規模可能會放緩。
Wind數據顯示,2020年4月份(截至4月29日),防疫債發行規模為863億元,相對于3月份的2191億元,已有明顯下滑。
在政策支持和市場積極認購下,防疫債規模迅速擴大。但是如何保障防疫債真正用于防疫、助力疫情防控工作是關鍵問題。
“監管銀行和受托管理人加強對疫情防控資金使用的監督,監督發行人嚴格按照募集說明書等約定的募集資金用途用于疫情防控方面。”國金證券相關人士向《財經》記者表示。與此同時,發行人需嚴格履行信息披露義務,在定期報告和臨時報告中對疫情防控資金使用做嚴格披露。
興業證券向《財經》記者表示,為了確保資金的合法合規、專款專用,公司一方面要求使用防疫債資金的業務須嚴格通過公司業務評估決策審批程序;另一方面,優化了防疫債募集資金使用流程,強化了公司合規部門對募集資金使用的合規性審核,確保專款專用。
從防疫債的募集資金用途來看,其使用并不局限于防疫。目前來看,募資主要用途包括“借新還舊”、補充流動性或營運資金與防控疫情等相關用途。
值得注意的是,根據目前發行防疫債的企業募資使用情況統計,多數債券募集資金用于疫情防控相關項目的比例較低,這一比例大多在10%左右,有些甚至不到10%,較大部分募資用于償還現有債務。
華創證券在研究報告中指出,根據100多只疫情防疫債的募資統計,可以將募集資金用途分為償還有息負債、補充流動資金、補充營運資金、日常生產經營、防疫物資生產采購等。
“從監管提出疫情防控債概念看,是明確了募資可用于疫情防控、借新還舊等用途。從已公布防疫債用途來看,基本符合要求。但不排除債券發行存在信息披露不充分問題,其他未公布募集用途的防疫債,會存在募集資金用途方面的擔憂。”王洋向《財經》記者表示。
中證鵬元也指出,總體來看,多數發行人主要將疫情防控債券作為償還自身有息債務的手段,而由于目前疫情防控債券相比一般信用債具有發行成本優勢,對于發行人而言形成一定的套利空間。進而產生部分發行人利用綠色通道超需求發債,擠占市場資源的道德風險。
“針對這一風險,市場和監管層需要在提供綠色通道的同時,加大力度審慎鑒別發行人實際情況和融資需求的必要性。同時,企業主體自身也應當恪守道德準則,為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做出相應貢獻。”中證鵬元康正宇指出。
天治基金王洋也提出,建議監管層提高債券發行主體的信息披露要求。“這不僅對防疫債的發債主體有規范效果,也對其他債券發行主體有規范效果和監督作用,能夠有效地提高發債主體透明度,有助于投資者對其進行信用跟蹤,避免發生惡意信用事件。”
從二級市場上看,防疫債認購十分火爆,投資者異常青睞防疫債。但是,投資者仍然需要警惕風險。業內人士指出,“抗疫債”標簽并不意味著會有隱性擔保,投資者應該考慮債券發行主體信用級別等因素。
華創證券分析師周冠南指出,“疫情防控債”的政策支持更多的是聚焦在前端的注冊發行環節,后期的償債保障方面,監管機構尚無明確具體的政策支持細則,因此“疫情防控債”和普通信用債的償債風險指標和償債保障舉措基本沒有差別,均需依賴企業自身的造血能力。
業內人士指出,投資者不應當把“疫情防控債”視為“信用風險免疫債”,應對信用風險做好識別,切勿盲目迷信“防疫”標簽。
海通證券分析師姜珮珊認為,對于疫情防控債個券挑選上,一是募集資金用途上防疫比例越高越貼合政策目標,安全性相對越高,二是期限上不宜過久。
“在各地承擔防疫支出的大都是當地主流城投公司,主要原因在于主流城投的信用級別高,在承接銀行的防疫貸款以及發行防疫債券時,相對來說,融資更便利高效、融資成本更低。”資深投行從業者、和君集團合伙人王言峰亦告訴《財經》記者,但投資城投債券,主要還是要看城投公司所處區域、公司自身資質、盈利水平等因素。
截至4月29日,防疫債中城投債發行規模為584億元,占比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