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梓
乾隆皇帝喜歡收藏書畫,就連查辦貪腐大案、抄官員家的時候,都不忘看看抄家清單中的字畫。
皇家書目《天祿琳瑯》中,著錄最多的藏書家是納蘭揆敘,共計98部,占到《天祿琳瑯》書目后編的六分之一。揆敘是康熙朝權臣納蘭明珠的次子,納蘭性德之弟,他潛心治學,曾任工部侍郎,他的謙牧堂藏書最富,“為滿洲世家之冠”。乾隆中葉,和珅當權,垂涎明珠家家藏與宅邸,他向明珠的四世孫、任伊犁領隊大臣的承安勒索不成,后羅織罪名,承安在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革職,籍沒家產。家藏書畫等“有天府所未有者”,揆敘傳下的古籍等全部被查抄進宮。
當時從山東巡幸回京途中的乾隆帝,下達旨意:“所有字畫冊頁交懋勤殿認看,書籍交武英殿查檢,分別呈覽”等語。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輯出版的《乾隆朝懲辦貪污檔案選編》收錄了乾隆二十二年到六十年間17件貪污案。從這些案件中可以看出,乾隆帝“抄”到的名人字畫量遠遠超過同期他從官員進貢那里獲得的字畫。
除了納蘭揆敘,另一個抄家書畫數量較多的,是云南布政使錢度案。當時乾隆從錢度家里共抄出了108件書畫,包含米芾、劉松年、趙孟頫、王蒙、文徵明、唐寅等諸多名家的書畫,一朝全部歸入內府。查抄的所有物品均開具清單,由皇帝揀選發落,其中皇帝看不上的或是品相不好、價值不高的書畫,便同其他物品“估值變價,銀交內務府廣處司”。
這個習慣和愛好,還幫乾隆帝“糾舉”了件貪腐大案。
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浙江巡撫王亶望虛報旱災,販粟分銀,數額達數百萬以上,是當時轟動一時的貪污大案。王亶望被抄家后,乾隆帝對抄查之書畫甚為關心,耳聞“王亶望平日收藏古玩字畫等物最為留心”,其中米芾的字帖石刻是他最期待的。
但在看了抄家解京的書畫后,乾隆帝沒發現這批石刻,而其他的書畫、瓷器等也都很尋常。他甚至舉出,“從前查抄高樸家產內,有王亶望所刻米帖墨榻一種,內廷諸臣皆所共見,此種墨榻必有石刻存留,或在任所,或在本籍,乃節次解到及發交崇文門物件并無此項,其私行藏匿顯而易見”。
乾隆帝很生氣,于是命大臣阿桂等嚴查,結果發現負責抄王亶望家的閩浙都督兼浙江巡撫陳輝祖,在抄家時抽換過所收繳之字畫,其中不乏精品,以及侵吞了其他一些貴重寶物。陳輝祖因此被查入獄。這就是《乾隆朝懲辦貪污檔案選編》中的“閩浙總督陳輝祖侵盜王亶望入官財物案”。
陳輝祖侵吞的字畫以及他本人原有巨額的家產,自然全部被籍沒充公,盡數落入了乾隆的口袋。他這才怒意稍平,說陳輝祖雖然“行同鼠竊,其昧良喪恥”,但還是與王亶望之罪有區別,“陳輝祖只一盜臣耳”。
當年年底,在“盜臣”的定性下,陳輝祖被判為斬監候,等來年秋后處決。前浙江布政使國棟、衡州知府王士瀚、嘉興知府楊仁譽在查抄家財時,通同作弊,從中分肥,均判斬監候。在抄這些官員家的時候,又抄出了一批字畫,比如國棟家就抄出“書畫三十五件,法帖七種”,全部解京。
所謂的盛世收藏大半如此,先流入權豪勢要囊中,再登上貪官的抄檢清單,最后匯集于內務府大庫。查看這一時期的辦案文檔,幾乎所有的獲罪官員,抄檢清單上都會出現字畫,且數量都很多。即便頻頻出現在抄檢清單上,對字畫的喜好在乾隆心目中依然如故。
李侍堯被乾隆帝認為“督撫中最為出色”。乾隆四十五年初,云南糧儲道任上的海寧接到吏部一紙調令,命其北上署理奉天府尹。按照定例,地方大員履任之前,要進京拜見皇帝。在面圣之后,他私下跟軍機大臣八卦吐槽,爆云貴總督李侍堯的料。這話傳回到皇帝的耳朵里,李侍堯最后被判了個“斬監候”。
李侍堯家里確實沒有抄出多少家產和書畫,但挖出蘿卜帶出泥,李侍堯牽扯出來的云南按察使汪圻,抄家抄出“書畫大小三十九件”全部“解京留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