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心燈碰亮

朱鳳儀

“清早上火車站/長街黑暗無行人/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想象這樣一個場景：獨自求學的少年在夜色中趕到火車站，清冷暗色的長街上，少年閃動的眸和通紅的臉是唯一的亮色，寒涼中，一縷帶著食物香氣的熱霧便足以使整顆心變得暖和。曾經的奔波，想必是艱辛的，但木心的心里始終亮著一盞燈，《從前慢》里恬淡、柔軟的想象便是薪柴，讓那橙色的燈焰得以跳躍下去。

木心的文字不是考據學，文字只是帶花邊的容器，那些很慢很慢的意象是經記憶過濾的晶石，心是慢的，說出來的東西自然就慢了。敲碎“慢”的器壁，內里是對當下已失去的東西的呼喚。他把這些美麗的文字拼湊起來，是希望我們從中瞥見生活的酸澀，又在這樣的酸澀中仍懷美好，心里那燈始終未熄。

碰亮心燈，是對失落自我的再追尋。木心曾說：“少年兒郎的貪睡是珍貴的，無咎的，因為后來求之不得。”少年的情感最是純粹無垢，對心聲的順從，對黎明里一碗豆漿的欣喜，對美好不加掩飾的贊嘆……那些單純的愿望，那些忘卻的堅持，那些直白的情緒，沒有我們自以為是的成熟：披上冷硬堅甲，壓抑自己“幼稚”的心動，拼命捏造出生硬標準的面孔，我們或許都活成了曾經的自己最討厭的樣子。把心燈碰亮，便是去重拾那些情。少年時的細膩是上天的恩賜，那時的豐沛激情到老了漸漸收斂到心里。正因為有了少年的心，才不至于露出蒼白頹敗的老態來。放在木心身上，便是布衣清茶，素淡的氣質，正襯著生活的優雅。

碰亮心燈，火光是火炬高舉，教人富有力量地生活。人活著，不能沒有美好的想象支撐，人想要向上走，不能沒有一張可以做夢的床來歇腳。《老人與海》中寫道：“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木心“從前慢”的背后是少年的心酸，然而他筆尖淌下的卻總是潔凈的字句。他比誰都深切地認識到人世的痛苦，心底卻仍懷著高貴生活的原則，他不僅要自己活得高貴，還要把高貴送給別人，用艱苦的筆，寫一些美好的東西，不是讓人囫圇灌下進補的，而是溫潤表皮里銳利的警示，要人仔細琢磨，并將獲得的力量貫徹到生活里去。

碰亮心燈，火光傳遞的是共鳴。木心用“從前慢”的美好意象把直白淺顯的道理揉碎成星光，是為了讓真正懂它、苦尋它的人來撿拾。如李娟，活得有如輕快的林中精靈，在她的筆下，逼仄貧瘠的阿勒泰也有了軟的雪，蒼茫的山水;汪曾祺的文字清淡，簡單的生活卻在這清淡中顯出優雅的野趣。他們寫下一段話，亮起一盞燈，讓我們借火光“奮力擠進生活的深部”，得以窺見那些豐饒的景象，并學著去點亮自己的燈芯。

從前再大的事，放到現在也慢了，這是心態的轉變，叫人學會柔軟;從前再快的生活，放到現在也慢了，快慢的交替讓人思索飛速的奔騰中到底失卻了什么。木心用文字把深意隱喻，他寫的是過去的事，卻深沉熱烈地呼喚這個時代甚至是未來的人性。他用散發草木香的比劃輕述：每個人心里都有一盞燈，我們要做的只是去碰亮心燈。

（指導教師：鄔雙）

評點：關曉星

文章自木心的《從前慢》而來，作者將“慢”字敲碎，顯露出內里的深意。在作者的感悟里，“慢”是初心，是溫暖，是高貴，是種種美好的意象，它引人深思，思考飛速向前的時代所缺失的東西。作者文字干凈溫暖，人物素材與名言素材的運用精到，體現出其積累之深;雖是標準的考場作文的分段法，卻不顯刻板;結尾點題回扣，邏輯圓融，可稱為優秀的考場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