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數據、城市、灰色與智能化作戰

熊偉

多域跨域、認知對抗、賽博空間

記：多域與跨域作戰，這里的“域”，不僅僅是陸海空天等地理域吧？

吳：是的。陸、海、空、天是物理域，或者叫地理域。智能化戰爭的多域和跨域作戰，還包括信息域、認知域、社會域、生物域等功能域。網絡攻防、電子戰、情報戰、輿論戰、宣傳戰等，就屬于功能域范疇。包括這次的新冠肺炎疫情防護，廣義上講應屬于生物域安全范疇，只不過病毒是全人類的敵人，與傳統意義上的作戰對手完全不同。

美軍曾提出“空地一體戰”“空海一體戰”“分布式殺傷”等跨域作戰概念。2016年11月，美國陸軍正式將“多域戰”寫入新版作戰條令，旨在推動陸軍由傳統陸地向海洋、空中、太空、網絡與電磁空間拓展，最終形成一域作戰、多域聯合支援的效果。美軍“多域戰”強調各軍兵種依托自己的武器平臺，做能力跨域延伸與拓展。比如陸軍提出射程超過1600千米的戰略炮兵武器，射程達2250千米的戰略火力導彈。

記：全球軍事行動，現在似乎只有美軍可以做到，需要重點發展什么能力？

吳：這是大國的戰略需求，必須具備在全球范圍內進行探測、指控、投送、打擊、防御和保障等能力。

美國陸軍的遠程高超音速武器系統（LRHW）的模型，從技術上說是一種跨陸海空天域的兵器，功能上也是跨戰術戰略多領域

影響全球軍事行動的關鍵因素是“全球網絡信息體系”，特別是天基信息資源的建設和利用。截至2019年1月，全球各個國家在軌運行的衛星有2062顆，其中美國901顆，中國299顆，俄羅斯153顆，其它國家709顆。

要重點關注小衛星的發展與應用。美國陸軍戰術小衛星能力驗證項目中，已開發了四種小衛星，重量從4千克到32千克。商用小衛星方面，One Web 計劃的第一代低軌道星座，計劃包含882顆衛星。SpaceX公司的STEAM衛星互聯網計劃，更是由11943顆衛星組成。2019年10月，SpaceX公司又提出了增加3萬顆小衛星的計劃，最終形成42000顆衛星組成的天基互聯網。未來軍事領域基于“星云”的一體化作戰將可能出現。

記：認知對抗是很新的名詞，是什么樣的作戰樣式？斬首行動與之有關系嗎？

吳：人類過去的戰爭，認知對抗主要體現在人與人之間的智力較量與知識對抗。未來，這種狀況將徹底改變，除了人與人，還有人與機器AI、機器AI與機器AI之間的對抗。

其中，通過“數據挖掘”對重點人物目標實施跟蹤、關聯，對其行為進行建模計算，進而實施斬首行動和定點清除，是認知對抗的一個重點。斬首行動，發現目標是最關鍵的。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圈、生活圈、朋友圈，從三四個維度以上關聯，唯一的指向就是你自己。特別是政治、軍事領導人等公眾人物，曝光頻率高、關聯維度多，特別容易被鎖定、跟蹤、定位。即便你自己想躲，周圍的關系人可躲不了，形成的社會關系網絡客觀存在。一般來講，發現的過程，主要通過網絡搜索、偵察監視和人工情報等信息數據進行關聯，找到特定時空條件下重要人物的行蹤軌跡和精確位置，剩下的就是與作戰打擊系統進行一體化整合和融合。這種作戰方式，已經有多個戰例，從抓捕本·拉登、獵殺巴格達迪，到炸死蘇萊曼尼、擊斃也門基地頭目卡西姆等，其發現過程都用到了基于大數據的關聯算法和人類行為建模。

SpaceX 公司的互聯網星座，設想規模很龐大，已發射兩顆試驗衛星

比如美國尋找本·拉登。2007年“9.11”嫌犯曾提及與本·拉登的聯系人。通過在巴基斯坦抓獲的基地組織頭目和繼任者之間的關系，建立起與本·拉登的信息傳遞關聯圖。2010年8月，依靠Palantir公司的大數據關聯分析技術和人類行為模型算法，通過與世界各基地頭目通信關聯搜索和事件追蹤印證，確認艾哈邁德為本·拉登與基地組織的唯一信使。經過對艾哈邁德的聯絡關系和行為監視跟蹤，掌握了本·拉登在巴基斯坦阿伯塔巴德鎮的藏匿地點。2011年5月，美國派特種部隊擊斃本·拉登。作為主要功臣之一的帕拉蒂爾Palantir公司，就是加州硅谷一家專門從事數據集成、信息管理、定量分析的公司。

擊斃本·拉登的行動中，失事墜毀的殘骸表明美軍動用了隱身直升機，該機直到現在也未透露細節，外界只有各種猜測。相同的是，發現本·拉登的人工智能技術手段，也比較神秘

記：賽博空間作戰，是不是我們以前所說的“網絡空間戰”？在未來戰爭中將發揮什么作用？

吳：本質上相同，但內涵外延不完全一致。因為現在賽博空間的構成更加復雜了，重要性也更加突出，已經成為國家安全的新疆域、大國博弈的新空間、意識形態爭奪的主戰場。

2011年6月，美國國防部在其首份網絡戰略中，明確表示：會將高級別的網絡攻擊視為戰爭行為，并考慮用軍事手段回擊;“如果對方借助計算機網絡破壞了我們的電網系統，也許，我們會向對方發射一枚導彈。”網絡攻擊、網絡防御、電子攻防等技術，也在不斷發展。比如在傳統電子戰的基礎上，現在有了認知電子戰、反無人機電子戰、網絡化蜂群電子戰等。

現在要從戰略上高度重視網絡空間心理戰的作用。這方面的典型案例有三個。一是2003年美軍入侵伊拉克前一周，美軍通過網絡攻擊接管了伊軍的指控系統和國防部網站，通過電子郵件向一千多名軍官發布勸降電子郵件，收到了“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可以說“一封電子郵件勝過千軍萬馬”。二是利比亞戰爭期間，美國政府和西方國家通過維基解密、媒體等不斷披露卡扎菲家族的腐敗行為，推動了利比亞局勢大亂。三是2010年底在突尼斯，一名水果攤販的自殺事件，通過臉書等社交網站和手機快速傳播，加劇了本就因居高不下的失業率和糧價而產生的民怨。隨后維基解密網站披露多份美國外交電文，描述突尼斯總統本·阿里及其家族的腐敗細節。突尼斯最終出現騷亂和暴動，本·阿里倉皇出走。

車臣戰爭中俄軍兩次進攻格羅茲尼，表明裝甲部隊協同步兵小分隊進攻，才適合城市戰

已成主流和焦點的城市戰

記：書中對于未來城市作戰，專門用了一章來介紹分析。我們看看國際新聞也能感受到，現在城市戰確實成了很常見的一種作戰方式，從伊拉克到敘利亞。為什么城市戰這么多？

吳：城市是人類文明的聚集地，必然成為各種軍事對抗的重要目標和爭奪焦點。特別是隨著信息化戰爭的發展，作戰前后方的界限日益模糊。美軍認為“信息化條件下的戰爭，是奪占城市而不是攻打山頭”。

城市是最復雜的戰場，建筑密集、街道縱橫、目標眾多。軍事目標、民用目標，地上目標、地下目標，固定目標、移動目標，設備設施等硬目標，重點人物和社會組織等軟目標，都有。依靠智能科技和軍事智能化來解決城市作戰中的復雜性問題，是一種比較好的解決途徑和方案。

美軍在伊拉克費盧杰的城市戰，裝甲部隊、狙擊手，都發揮了重要作用

記：有關城市戰的戰例，您在書中列舉的也比較多，各有特點。1993年摩加迪沙的“黑鷹墜落”，反映出一些什么特點？

吳：這次作戰，是美軍海外作戰的“滑鐵盧”。行動前，美軍高級指揮官托馬斯·蒙哥馬利少將就申請派遣一個應急機械化步兵部隊和一個裝甲特遣隊，這樣能在摩加迪沙的街道實施自由行動。但美國的政治領導層仍專注于在索馬里發揮有限和短期的作用，拒絕了這一請求。美軍后來的突襲行動，是用直升機將特種作戰部隊插入了摩加迪沙最牢固的部族防御地區之一。從特種作戰角度來看，這個行動計劃安排周密，是可行的。但后面使用一支“悍馬”車隊而不是裝甲車隊，導致了災難性后果。

美軍的這次“滑鐵盧”說明了兩個問題：一是城市環境下作戰，良好的裝甲防護不可缺少;二是質量優勢代替不了數量優勢。雖然美軍裝備性能優異、作戰人員訓練有素，但面對成千上萬、數量眾多的部族武裝，也免不了失敗的命運。

記：城市戰中沒有裝甲部隊不行。但車臣戰爭的第一次格羅茲尼戰斗中，俄羅斯的裝甲部隊表現很差，是什么原因？

吳：首先是車臣武裝的單兵素質、武器裝備，遠遠高過索馬里的部族武裝分子。車臣武裝兩個營的戰士里，近一半是西方強國退役的特種兵。戰斗中他們分為作戰小組，配備火箭筒、狙擊步槍、重機槍，機動靈活。其次是俄軍過于簡單看待問題，沒有估計到城市環境對防御者來說，到底有多大優勢。對方可以從多層建筑物上方和內部的攻擊位置，順利轉移到地下室、下水道，打擊裝甲車輛頂部、側面、后部等薄弱部分。俄軍過分依賴坦克裝甲車輛，沒有進行嚴密的戰場情報準備，不熟悉城市地形差別對部隊的影響，缺乏城市作戰訓練、步兵和坦克協同訓練，導致了第一次格羅茲尼作戰的失敗。

第二次格羅茲尼作戰，俄軍有針對性地采取了一些措施，比如調集2000余名特種部隊成員，以小組對小組;進行詳盡的戰前偵察，包括對下水道等市政設施;多用BMP系列步兵戰車、多管火箭炮、火焰噴射器等兵器;重視電視報道、報刊文章的輿情控制，以及實施有效的心理戰、電子戰等。最終，俄軍獲得了第二次格羅茲尼作戰的勝利。

記：2003年伊拉克戰爭中，美軍意外輕松地攻占巴格達。此后在費盧杰，也取得了城市戰的勝利。敘利亞戰爭中，以庫爾德武裝為主的拉卡之戰也獲得了勝利。這三場城市戰有什么共同點嗎？

吳：有一些共同點，但不同點更大。美軍輕松攻占巴格達，主要在于大兵壓境，戰前做了很充分的準備。特別是通過網絡攻防接管伊軍的指控系統，發送電子郵件實施網絡心理戰，導致大批伊軍指揮官臨陣脫逃。

費盧杰一戰就不同了，是一場很血腥的城市戰。和俄軍第二次格羅茲尼作戰一樣，美軍沒有長驅直入，而是步步為營，逐房逐街一一清剿。他們還注意在背后留下守備部隊和狙擊手，防止武裝分子的滲透，因此最終以不算很大的代價奪取了全城。

敘利亞拉卡之戰，民主聯軍在強大的空中火力支援下，打完一仗、休整一段，逐步截斷敵對外通路，促敵主力撤出，而后包圍殲滅。這背后也有美軍智囊團的支持甚至直接指揮的影子。反觀伊斯蘭國，雖然采取了自殺式攻擊、同歸于盡等極端方式，但沒有空中優勢，沒有武器彈藥的供應和強大的外援，最終被消滅。

記：城市密集建筑、街區縱橫和復雜社會環境，對作戰行動有哪些影響？智能化主要解決哪些問題？

吳：對于城市進攻部隊而言，城市就像一個巨大而堅固的“黑箱”，里面環境復雜、結構多變、目標眾多、軍民難分，充滿未知和不確定性，對作戰行動的實施帶來了巨大的不便和障礙。

一是目標看不清。軍事打擊目標隱蔽于各種建筑物、地下設施中，難以及時發現、準確定位;重要目標人物和群體，難以跟蹤識別和快速區分。二是手段受限制。軍事力量與密集人口混雜，軍事裝備與民生設施相互交織，各種傳統武器裝備很容易造成較大附帶損傷，難以充分發揮效能。三是部隊展不開。城區街道阻隔，戰場容量有限，兵力兵器機動、射擊受限，打擊難度大，大兵團難以展開。四是指控能力弱。戰場觀察受限，通信易受高大建筑阻隔和各種電磁信號干擾，上下級、左右鄰難以實現信息共享，指揮控制部隊行動和組織實時協同難度大。五是行動風險高。作戰部隊置身于高樓大廈林立、地下設施密布的環境中，易受來自四面八方的立體狙擊、伏擊和偷襲，以及化裝成平民的恐怖分子近距離襲擊。六是輿情控制難。一旦發生誤傷、誤炸，容易引發“蝴蝶效應”，比如受到炒作、無限放大，誤導民眾，甚至可能引發全球反戰風暴。

未來在信息化和智能化高度發達的城市空間作戰，其作戰方式和理念一定會區別于傳統城市環境。必須針對城市特點和發展要求，在環境充分感知、目標精確定位、實施精準打擊、增強指控能力、控制行動風險、減少附帶損傷、預防輿論危機、適應社會變化等方面，提出新的作戰理論、概念和方式，用新的理念、思路、措施、辦法提升作戰能力。

城市中，可利用的立體交叉空間非常多，因此基于大數據、智能化技術的戰前準備、戰場偵察，是打好未來城市戰的第一步

記：您在書中說打好城市戰，要具備多域透視與感知能力，主要有哪些特點與要求？

吳：“更多、更好、更準的信息”，是城市作戰面臨的重大挑戰。城市是一個典型的多域戰場，既有陸?？仗熳鲬鹆α康闹г徒换?，又有地上與地下、地面與低空、室內與室外的爭奪，還有網絡與電子攻防、輿情引導與干預、電力能源等基礎設施控制、社會和人文資源的掌控，甚至核生化污染源的發現和處置等多功能域的作戰任務。因此城市作戰首先需要的，就是多域多源透視和感知能力。通過互聯網、大數據、衛星、無人機、人工情報和其它偵察手段，對城市作戰環境與目標進行多模態的持續偵察監視，并對海量數據進行分析和處理，構建城市地理、交通、電磁、社會、人文等多維圖像。

書中未來城市作戰一章，重點介紹了網絡大數據關聯算法在收集多種軟硬目標方面的作用。特別是通過互聯網、物聯網等開源信息大數據采集分析，圍繞政府首腦、軍方領導人、指揮機構、軍隊駐守、機場碼頭、交通樞紐等，進行網絡數據爬取和建模，結合偵察監視ISR系統和人工情報，積累歷史數據和動態實時數據，為戰役和戰術態勢感知提供情報服務。還有電子信號偵察，通過手機定位分析城市人群流向分布以及個人行蹤軌跡;利用各類監控系統實施圖像追蹤和人臉識別;利用生物識別技術，建設DNA數據庫、指紋庫、視網膜庫、聲紋庫和身份證圖像庫等。

美軍20多年前就專門建立了演練城市戰的模擬城區

記：以物理域為主的城區爭奪控制仍然很重要嗎？有哪些智能化要求？

吳：以物理域為主的城市中心區域作戰，仍然是智能化時代爭奪的核心和焦點。但從戰爭文明化的趨勢來看，未來城市物理空間作戰，不應該是狂轟濫炸等方式。

戰術層面，未來城市作戰很可能是基于網絡信息體系下的有人指揮、無人為主的立體、精確作戰，智能化要求越來越高、需求越來越大。以進攻作戰為例，首先根據事先掌握好的目標信息和背景情況，采取中低空無人機分布式集群等方式，實施城市街區精準探測、跟蹤與打擊。然后以地面無人平臺為主實施前端破障與目標引導，依托有人平臺實施后方指揮，依靠前后方伴隨火力系統，結合空中偵察與打擊，對地面裝甲目標、街道隱蔽火力點、建筑物內部和樓頂的狙擊手，實施立體精確打擊。同時指揮人機混編隊特戰小組與單兵系統，采取“機器在前、人在后”等模式，在建筑物內部、地下停車場、地下坑道、地鐵等環境，實施有人無人協同作戰，對城市的死角和盲區進行搜查和清剿。

記：除了物理域爭奪外，城市虛擬與跨域作戰也很重要嗎？有哪些智能化重點？

吳：未來城市作戰，將從傳統以物理空間作戰強攻模式為主，轉變為虛擬與物理空間互動融合、攻心為上、低附帶損傷新的作戰模式。這體現在戰前、戰中、戰后和平時全過程，主要包括感知與認知對抗、輿情控制與干預、重點目標和人群監視、電子欺騙和干擾、區域硬軟封鎖與隔離、戰后防衛與反恐、人群應急疏導與管理、關鍵基礎設施管控等任務和內容。

戰前，要了解當地城市的社會和文化背景，了解族群居住的構成情況，對重點目標和人群實施跟蹤，對守城之敵實施網絡攻防、電子欺騙、電子干擾甚至接管其指揮控制系統。戰中，要針對區域奪控、封鎖隔離、街區和建筑物爭奪等軍事行動，利用大數據、人工智能、導航定位等信息技術，對作戰區域敵軍、民眾人群動向實施態勢感知、趨勢研判與預警、疏導等輔助決策，實現重點目標引導、人群行為控制與突發事件應急處置。戰后，為防止重要目標、關鍵基礎設施被敵破壞和襲擾，針對政府建筑、交通樞紐、機場、碼頭、廣播電臺電視臺、移動通信與數據中心、電廠、水廠等重要目標，采用多種技術手段和武器裝備進行防衛。利用城市廣播、電視、通信網絡等基礎設施，配合輿論戰、心理戰等裝備，控制社會輿論導向，促使敵武裝人員停止抵抗，消除民眾恐慌心理，爭取民心民意，盡快恢復城市秩序，保持社會穩定。

復雜的電磁環境，會削弱城市戰的指揮控制能力。

灰色戰爭

記：什么叫灰色戰爭？

吳：灰色戰爭目前還沒有明確的說法和權威的界定。我把對電力、網絡、食物、交通、金融等社會系統的爭奪和控制，稱為灰色戰爭。

記：在網絡設施保護中，重點是哪幾個方面？

吳：重點有五個方面：一是防止網絡通信被干擾、被接管;二是防止網絡攻擊;三是防止對射頻與傳感系統深度入侵;四是防止對硬件設施的物理毀傷;五是防止網絡通信基礎設施電力設備和供電系統遭到破壞等。

網絡信息基礎設施，現在與人類社會已經深度融入，平時是社會系統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戰時就有可能成為反映社會輿情的晴雨表、人類心理失控的加速器、社會動蕩的溫床、群體涌現行為的發源地。作戰雙方都可以對此有效利用，因此網絡設施的保護極其重要。

記：電力防護的目標是什么？

吳：電力等能源系統，是社會安全的基石。對電網的保護，在戰略層次必須加強國家電網中心和關鍵網絡設施的保護與管理。既要防止物理毀傷，更要防止網絡攻擊?？扑魑謶馉帟r期，美軍通過石墨導電纖維炸彈，促使科索沃整個國家電網系統陷入癱瘓，導致民眾生活難以為繼。

美國的BLU-114/B子彈藥，由子母彈拋撒后能放出導電性良好的石墨纖維，飄落到高壓線等電氣設備上后，造成短路。它一旦多點同時投放，很容易對整個電網造成巨大傷害

特別引人關注的是，2019年3月7日，委內瑞拉發生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斷電事件，23個州中有20個州失去供電，全境企業與國家機構暫停運行幾乎一周。大量企業關閉，公共設施癱瘓，社會陷入混亂無序狀態。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3月15日稱大停電是美國政府發動的一場“戰爭”，是在“網絡空間發動的戰爭行為”，破壞行為是由一個名為“進攻性網絡攻擊系統”的機構實施的。3月25日，委內瑞拉境內16個州再次發生新一輪大規模停電。那段時間，委內瑞拉實際上已經陷入一種灰色戰爭狀態，只不過作戰對手處于潛水狀態，沒有顯性暴露出來。

記：您提到的油氣安防，不僅僅是油罐防火的吧，是不是還有沙特石油設施被胡塞無人機襲擊這類行動？

吳：對。在智能化時代，對石油、天然氣和危險化學品的管理和控制，既是和平時期管理的重要內容，也是戰爭期間期間需要高度重視的行為。主要有四點。一是防止黑客和敵方通過互聯網或通過擺渡等方式，對相對獨立的管理系統實施攻擊。美軍對伊朗核設施的離心機實施震網病毒攻擊，就是典型案例。二是通過GPS/北斗+移動通信等方式，對災害苗頭實施預警和管理控制。三是建立跨部門、跨領域的應急指揮控制系統，并與傳感器網絡系統、災害現場進行實時連接。一旦發生危險物品爆炸，緊急調集公安、武警、消防、防化等力量，進行專業化處理。四是平時針對油田、氣田、煉油廠、油氣倉儲、油氣管道設施、社區加油站、供氣站、樓宇、家庭等，建立起從生產到用戶的全產業鏈安全防護管理系統。

特別需要關注的是，對油氣設施的打擊和安防，已經越來越多體現在戰爭行為中。比如2019年5月12號，阿聯酋最大的石油港口外側，4艘巨型油輪連續遭到襲擊，側面與尾部舵槳位置鋼板被炸透，撕裂出兩米見方的大洞，致使船只無法運行。時隔兩天，沙特境內的東西輸油管線遭也門胡賽武裝7架無人機偷襲，導致部分輸油管線與設施毀損，每日可輸送500萬桶原油的系統被暫停，經濟損失巨大。5個月后的9月14號，胡塞武裝18架無人機和7枚巡航導彈對沙特阿美石油公司兩處石油設施進行襲擊，引發火災。這造成沙特原油日產量減少570萬桶，大約占世界石油日產量的5%。

被也門胡賽武裝用無人機、巡航導彈襲擊后的沙特煉油廠?，F在智能化技術， 讓無人機系統也爆發出過去戰略巡航導彈才擁有的打擊威力

記：食物鏈管理，是不是防止供應中斷，保障糧食、水等食物的基本供應？

吳：戰爭期間及戰后一段時間，食物供應與水資源的短缺，可能會成為一個重大社會問題。與斷電一樣，食物與水的缺乏如果超過2天以上，就會引發社會恐慌，甚至引發巨大的難民潮。敘利亞的難民潮就是如此。

食物鏈的安全，一是要防中斷，二是要防污染，三還要防止作戰對手和恐怖分子的有意所為。

記：你還提到了交通線爭奪、金融系統風險、軍事工業安全，這些在未來戰爭中都很重要嗎？

吳：都很重要。智能化時代交通線的爭奪，不僅僅限于物理空間的摧毀，還應該高度關注在不知不覺中被接管、被控制、被利用的風險。特別是網絡化智能化的民用航空、船舶、車輛、地鐵、無人機等平臺，風險更大。智能化時代對交通線的爭奪和保護，主要有三個方面：對交通平臺自身的防護;防止交通樞紐遭受物理打擊;防止網絡欺騙和攻擊。

金融是經濟的命脈。金融系統的安全，除了防止被物理打擊，還應該防止全球性金融網絡系統時空基準被破壞、有線無線的病毒注入、電子干擾與欺騙、金融欺詐等問題。

軍事工業是武器裝備等戰爭能力的直接提供者，也是潛在的戰略威懾力量，歷來是作戰雙方關注的焦點和重點。和平時期，軍事工業是作戰對手和敵對國家實施偵察監視的目標，戰時成為首要打擊的重點。軍事工業的安全和防控，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需要從人、財、物、科技成果、保密、思想教育、網絡攻防、軍事防御等方面綜合施策，多方面采取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