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城
我說:有沖動,是好事兒,至少說明身體好。
好友最近不太舒服,去看中醫,被送四個字:“氣血兩虧。”她非常沮喪,我安慰她:中國人就沒有不氣血兩虧的——除了青春期,只有這個年紀的人血氣方剛。年輕的我們,身強力壯,光荷爾蒙就夠讓我們大喜大悲,一會兒熱情萬丈,一會兒陷入情緒低谷。這本來就是年輕的模樣,比老氣橫秋好,比弱不禁風也好,少年的充沛元氣,是瑰寶。
沖動是一種熱情,因為這樣的熱情,有人喊出“為中華崛起而讀書”,有人在黃花崗開了第一槍。他們什么都不怕,靠的是滿腔熱血。但是,正如你自己知道的,你的沖動化為暴脾氣,傷了同學的身體,還傷了親人的心,最后,受傷害的更是你自己。
相應地,沖動也是一種危險。有專家把12歲到23歲稱為“荷爾蒙失智時間”:在現代化的國家里,男人的死亡率自青春期開始就有顯著的尖峰突起,從11歲起到23歲止,比11歲之前增加了10倍,而所有的沖動里,最烈性的莫過于憤怒。當它指向外,傷害身邊最親密的人;而當它指向內,變成自殘、自殺,身邊人也因此受重創。何以如此?因為憤怒來源于自己的無能。
少年心事當拏云——但有心,未必有力。跟成年人比,他們時刻覺得軟弱,一方是指導者、評判者,有能力給出愛也能收回愛,另一方是受指導者、被評判者,客觀上很渴望、很依賴父母師長的愛。越想突破這種狀態,越會意識到自己的不足。想仗劍走天涯?沒錢,沒單獨旅行過,連火車票都不知道怎么買。想做一個懂事的、能安慰父母的好孩子?他只知道上學的苦,沒法知道上班的累。當父母遇到困難,他無能為力,不管他怎么想都只能袖手旁觀。與人鬧矛盾了,想好好溝通?一急就說不出話來,恨自己嘴笨,恨對方咄咄逼人,恨到某種程度,就像失控的高壓鍋,爆了。
該如何駕馭沖動,像對待電,讓它發光發熱卻不至于使電器斷路短路?該如何壓制憤怒,讓它成為籠中獸,爪和牙空自銳利卻不傷人?
首先,盡量離開讓你自覺無能的環境,哪怕只是十分鐘。
與朦朧喜歡的異性,玩笑開著開著有些毛了;處得像哥兒們一樣的室友,為了一點小事不爽了;老師冤枉了你,說了重話;在街上,與陌生人起了沖突……都一樣,打住,閉嘴,閃人,明知道一觸即發,就不要去觸它。
其次,閃人之后去哪里?去跑步。
能量既不能無中生有,也不能有中變無,荷爾蒙既然來了,總得給它個渠道發泄。那不如讓它去四肢百骸流淌。心里沸反盈天時,可以跑得特別快,怨氣隨汗水而去;累得精疲力竭時,只想上床睡覺。當然,不一定是跑步,游泳、打拳、爬山……都可以。
“憤怒出詩人”是老話,現代人不興寫詩,腳步就是我們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