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紅十字會作為近代中國極其重要的社會組織之一,舉辦了豐富多樣的慈善義演活動。中國紅十字會自身主動組織的慈善義演活動主要集中于兵災救護和災害賑濟兩種類型。中國紅十字會與其他社會力量投身慈善公益事業,通過慈善義演籌集款項,取得了不小的社會影響,同時也彰顯出慈善義演對于社會力量的意義。慈善義演有助于中國紅十字會的形象展示和以其為場域形成的社會認同感。以中國紅十字會為代表的社會力量成為近代慈善義演的主體性力量而存在,體現出慈善義演領域中社會力量在近代中國參與公共空間的廣度和深度。
關鍵詞:近代中國;中國紅十字會;慈善義演
近代社會力量在慈善義演的發展演變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占據了不容小覷的角色。社會力量主要是與政府相比較而言,其中包括了不同的社會人群、社會輿論傳媒、社會團體等,尤以社會組織團體在社會力量的構成中最具代表性。而中國紅十字會作為近代中國較具代表性的慈善公益組織機構之一,集中體現了社會力量在慈善義演發展演變中所擔負的角色和努力。目前,學界針對中國紅十字的研究成果斐然,大陸學者池子華、周秋光和臺灣學者張建逑等均有系列論著成果,此不贅述。只是,在開展中國紅十字會史研究的過程中,學界對于中國紅十字會組織、參與近代慈善義演的論述還稍顯薄弱。除了郭進萍將中國紅十字會參與的慈善義演視為中國紅十字會的文化傳播舉措之一稍微涉足之外①,學界并沒有專論出現。同時,致力于研究近代中國慈善義演的學者,亦沒有集中對其進行深入探討。筆者爬梳史料,試圖以中國紅十字會為視點,以《申報》記載為史料主體,窺探近代社會組織團體與慈善義演之間的互動關系。
一、主動組織:中國紅十字會參與慈善義演的主要類型
慈善義演是一種文娛形式的慈善公益活動事象。就慈善義演的舉辦而言,中國紅十字會出于籌款的目的,主要承擔著主動組織、參與的角色。近代中國紅十字會的人道事業是逐漸擴展的過程。清末民初之際,兵燹不輟,兵災救助亟待進行。在這種情況下,中國紅十字會遂于1904年應時而生,成為近代中國第一個專門進行兵災救護和賑濟的慈善公益機構。它成立之初即以“戰時扶傷拯弱”“平時救災恤鄰”為宗旨,在日俄戰爭和辛亥革命中都全力以赴,積極投入戰地救護,或搶救難民出險,或救治傷兵、掩埋暴尸。民國時期,隨著外在環境的變遷與現實的需要,中國紅十字會的慈善服務范圍、內容更為廣泛,“宗旨日見擴充,即如水旱、災患時疫流行亦當設法拯救。是故,紅會不惟于戰爭時有應盡之義務,平時亦有應救之災患”②。伴隨著中國紅十字會事業的擴展,其所組織、參與的慈善義演逐漸呈現出不同的樣態,并體現為不同的社會效用。總體上說,中國紅十字會自身主動組織的慈善義演活動主要集中于兵災救護和災害賑濟兩種類型。
針對戰場救護籌款而舉辦的慈善義演,中國紅十字會早在辛亥革命時期便有組織。例如,1911年,中國紅十字會豫晉秦隴紅十字分會鑒于“東南光復,大局初定。獨西北諸省交通阻隔,迫近敵軍,同起義師,獨受奇苦”。于是,豫晉秦隴紅十字分會“鳩集同志,廣聘名醫,組織紅十字分會,分赴豫晉秦隴各戰地從事救護”。由于開展范圍廣大的救護工作,需費浩繁,籌款不易,于是特商請新舞臺的主事人即潘月樵與夏月珊,于12月13日晚“拼演拿手好戲,券資慨助會費”。豫晉秦隴紅十字分會還呼吁“各界仁人不分畛域,惠然肯臨,謹代四省同胞泥首頓謝。入場券售洋一元,臨場概不募捐”。③ 1912年,四川紅十字會在天津的會員,鑒于辛亥革命時期川省受難較多、社會動蕩,便在天津的天仙茶園于2月12到14日“連演三日夜義務戲并邀請各園名角助成善舉”④,救濟受難同胞。
戰場救護是中國紅十字會推行善舉的基本定位。因此,中國紅十字會關于戰場救護籌款而主動組織的慈善義演在近代中國比較常見。比較有代表性的是1915年中國紅十字會針對青島兵災而舉辦的慈善義演。是年,“青島兵災,哀鴻遍野,待哺嗷嗷,而青年婦女蹂躪為虞,尤群求脫離苦海”。中國紅十字會“賑救兼營,需款浩巨”。于是承請“競舞臺夏君慨擔義務,于臘月十三夜,即星期三演劇一天,看資每位一元,悉數充助賑款”。⑤ 在此次“競舞臺演劇醵資”的活動中,中國紅十字會名譽會員沈洪來經募四明公所撥助青島兵災急賑銀二百元⑥。黃玉書大善士慨助青島兵災急賑銀三百元⑦。此次紅十字會演劇募賑,“約售入場券二千余張”。在演出的現場,由于沈敦和“偶感風寒,不獲到場”,于是,時任該會理事長趙芹波代表登臺,申謝競舞臺主事人夏昆季暨諸藝員之擔任義務和觀眾的熱忱參與。⑧ 至于此次慈善義演募款的效果,中國紅十字會還通過《申報》給予宣布、聲明。如下所示:“本會辦理山東兵災急賑,于上年陰歷十二月十三日假座競舞臺演劇酬資,茲將收到諸君子售券清數宣布報端,以昭核實,而志謝忱,惟祈公鑒。計開:洪文廷君洋五百七十元,沈聯芳君洋十元,錢貴三君洋廿元,陳維翰君洋四十元,駱煥章君洋廿元,王一亭君洋五元,鐘紫垣君洋三十元,朱葆三君洋五十元,鄧笠航君洋十九元,沈鼎臣君洋三十元,葉庚三君、楊幼坡君合銷洋六十九元,沈吟秋君洋十元,葉山濤君洋廿元,滬城分會洋一百元,吳秉謙君洋廿七元,陸鳳竹君洋十元,吳敬仲君洋八元,袁仲蔚君洋五元,洪瑞侯君洋十元,卓鏡澄君洋十元,謝蓉齋君洋五元,于啟泰號洋三十元,臧廉遜君洋十元,朱仲賓君洋十元,洪少圃君洋十元,桂仲庚君洋九元,甘翰臣君洋廿元,黃玉書君洋十元,王子香君洋八元,南商會洋廿八元,樊時勛洋廿元,邵志奮君洋六元,莫子經君洋十元,沈明賢君洋五元,朱鑒堂君洋四元,祝伊才君洋十元,李征五君洋十元,趙芹波君洋一百三十元,和豐號洋二元,老楊慶和福記洋五元,長義豆行洋二元,源豐實緞莊洋五元,仁源永號洋十元,鼎昌綢緞號洋二元,大豐永金號洋十元,老甡元號洋十元,萬有裕號洋一元,豐順莊洋十元,馬敦和號洋四元……”⑨ 從捐款的情況來看,可以得知此次慈善義演的規模和涉及到參與人群的龐大,個人和商號構成了基本的善款來源渠道。
與兵災救護籌款相一致,由于中國紅十字會自身人道事業的擴展,針對災害賑濟而組織慈善義演也成為一種較為常見的類型。比較有代表性的,例如,1917年北京和河北地區發生了罕見的水災,“哀哀嗷鴻多至三百萬人”。作為賑濟經費的補充,中國紅十字會11月21—23日于蘇州拙政園舉辦“籌賑游覽大會,每日下午二時起十一時止”,為了方便游客從容出入,中國紅十字會還與蘇州警廳取得聯系,申請婁、齊、葑三城門“準許延長至二時關閉”。同時,為了吸引民眾參與,中國紅十字會舉辦了花樣翻新的會場游藝,活動主要有:“吳縣諸大教育家化妝游戲,時曲幻術,省立第二中學軍樂隊,省立第一師范學堂音樂會,省立第二工業學校軍樂隊,縣立第二三高等小學軍樂隊,蘇州苦兒院軍樂隊,大魔術家韓敬文魔術,邱聘卿三弦拉戲,蘇州名校書會唱,吳石生幻術,文明宣卷,鄭少庚灘簧,光裕社會書,女子灘簧,女說書,女子新劇,天津各國租界大水發時真象并本會救災留養婦孺活動影戲,蘇州灘簧,八足龍駒,各國紅十字會救護燈彩,余興燈彩,水災慘狀燈彩,異樣焰火,退思齋所藏前清內廷南薰殿唐、宋、元、明、清五朝帝王皇后御容并宋、元、明、清名畫,消防隊,蘇州各種商店。除以上各種游藝并每日增添外,再羅列名菊點綴秋光”,務祈仁人善士聯袂惠臨,共襄善舉,“既極游觀之樂,實拯饑溺之災”。同時,中國紅十字會還表示“游覽券每張洋五角,各大商號均有寄售,會場并不募捐”。⑩ 又如,1920年“水旱兵災蔓延十省,情狀凄惶,殆不忍言”,中國紅十字會主事人汪大燮、蔡廷干承請上海“天蟾舞臺全體藝員熱心救濟,準于舊歷九月十二星期六為本會準演拿手好戲,并蒙海上著名票友市隱居士陶菊隱君、馮雛鳳君慨允加入會串,所有戲資悉數助賑”。紅十字會還通過《申報》宣傳“是日之戲為救命而演,務乞各界士女慈駕惠臨,贊成義舉,俾數千萬垂斃災民同登袵席,積福種德,實無涯矣!”并特別提醒“該臺花樓包廂無多,好善之士倘欲預定,早請與二馬路紅十字會接洽,包費隨意樂助,臨場并不募捐”。{11}
由于游藝會具有豐富多樣的娛樂內容,因此較為容易吸引民眾的注意力,故而往往是中國紅十字會進行慈善義演的主要樣式之一。例如,1918年11月30—12月1日,為了賑濟湖南的水災,中國紅十字與南洋公學舉辦了聲勢浩大的協濟湘賑游藝會。開會的第一天,先由南洋公學校長唐蔚芝報告開會宗旨為提倡人道教育。然后馬相伯演說,謂人道即仁道,并表示舉辦慈善義演,在于“昌明人道,即所以昌明仁道”。接著中國紅十字會總理沈敦和報告紅十字會湘賑經過事實并代紅十字會及湘省災民致謝。此外,法國領事、日本領事等均各陸續解囊,甚為慷慨。《申報》報道說,是日下午3點,“汪悅亭在大禮堂彈奏琵琶數闋,同時,昆曲在雨中操場按《十面》《絮閣》《驚變》《別弟》《刀會》《折陽》等曲,聞按曲諸君專誠自昆山蒞止,可謂熱心善舉矣。同時大操場上有足球比賽,系該校與西人足球隊比賽,雙方均系上海著名球隊,觀者如堵,互有勝負。晚七時起雨,操場中奏西樂系中西音樂家演奏,次李松泉君演幻術,手術敏巧,觀者無不解頤。”第二天即12月1日,繼續開會,“添有童子軍游戲拳曲電光世界等”。會場布置方面,“校門外有警察及童子軍等,校中設立販賣團數處,售有《人道教育》及《瀟湘劫》等書,均系該校學生團所出版,上院有紅十字會陳列宋元名人書畫頗多”。游藝會得到了都市民眾的歡迎,觀者“目不暇給”。{12}
總之,中國紅十字會主動組織和參與的慈善義演不少,主要集中于:為了戰爭難民救護和災荒賑濟籌款而舉辦慈善義演兩種類型。本質意義上,此兩種慈善義演類型是殊途同歸的,它們的社會效應也基本一致,均是為弱勢群體而謀益。
二、多元歸一:中國紅十字會與其他社會力量的義演匯聚
對于中國紅十字會而言,除了自身單獨主動組織慈善義演之外,或者由于中國紅十字會自身作為慈善公益組織所包含的人道力量的精神感召,或者因為其他社會力量需要依靠中國紅十字會的組織團體,就慈善義演這一活動領域內,也曾形成了中國紅十字會與其他社會力量的多元匯聚情狀。可以認為,圍繞慈善義演,不同社會力量均有呈現,它們之間的互助合作起到了明顯的效果。其中既有中國紅十字會的力量吸攏,也有其他社會力量的合作助推。
(一)中國紅十字會的力量吸攏
由于中國紅十字會自身人道事業的彰顯,在慈善義演領域中,在近代社會各界對紅十字會的廣泛贊助里,戲劇界顯得尤為突出。1904年中國紅十字會成立伊始,就獲得滬上戲劇界的積極支持。{13} 如,“賡春集同人準于四月初四、五、六等夜,假天仙茶園客串昆戲,所得戲資悉以捐助紅十字會”{14}。李提摩太也注意到了這一現象,“華人捐款踴躍,除恩帑十萬兩及各處官紳所捐巨款外,即如上海戲園四家亦各分班合演,以所得戲資之半移助本會經費,可見同心好善,深為可喜”。{15}
1911年,武漢辛亥首義事起,“慈善家發起赤十字會、普濟善會以醫治受傷兵士、救濟失所士商為宗旨”,希望能夠穩定局面和秩序,但是“愿力宏大,經費浩繁”。{16} 更何況在戰亂之時,物力艱難,募捐自然不易。“由娼入優,往來于沽津長江一帶,演毛兒戲以自給”的翁梅倩{17}認為自己是“一弱女子,未能效力于其間,殊為悵惘,然亦系國民之一分子,不忍坐視”,于是懇請寶善街丹桂茶園諸藝員協力而助,并擇于9月22晚演劇,即以所售入場券資除開支外,悉數捐助赤十字會、普濟善會,聊盡義務{18}。足見諸藝員熱心慈善。上海的新舞臺是上海戲劇演出的中心之一。辛亥革命時期,新舞臺諸君看到中國紅十字會經費支絀,便定于12月12日夜“演劇襄助,所售募資除開除(支)外”,悉數撥充紅十字經費。為了吸引市民往觀,特別演出拿手戲劇,即《破采石磯》《七子八婿》《陰訪白袍》《空城計》《夫妻元帥》《小金錢豹》《新蕩湖船》《五六本》《新茶花》。{19} 辛亥革命時期,位于上海市虹口北四川路維多利亞大戲園為了補充中國紅十字會籌款,舉辦慈善義演,于1911年12月19日午后“開演影戲及種種外國著名新劇”。紅十會自身也積極宣傳,呼吁“海內外慈善家惠臨贊助,以襄善舉”。{20}
除了娛樂界社會力量受到中國紅十字會的吸攏而積極舉辦慈善義演之外,紳商、學界積極支持中國紅十字會。辛亥革命時期,中國紅十字會還組織醫隊“分赴蘇、杭、嘉興、乍浦、崇明、鎮江等處,成績甚著”。上海地區的崇明、松江、紹興、楓涇等又復設立支部,辛苦經營,日漸發達。“其事務所已由大馬路移至新閘路江寧公所,極力擴充,期達慈善事業之目的”。為了進一步擴大慈善行為的效用,亟需募捐更多的款項,因此發起慈善義演籌款,“特公懇學界、新社會諸君于十月初五、初六日下午二時至十二時假老靶子路趙氏扆虹園演劇二日,佐以賽菊大會,改良灘簧以娛嘉賓而籌會款,其入場券每張售銀一元,全數充作赤十字會第二團經費”,并號召“紳商學界聯袂往觀”。{21}針對紳、學兩界為代表的其他社會力量的支持,中國紅十字會專門發布啟文,宣稱自紅十字會第二團成立以來,先后承大慈善家熱心資助,演劇籌捐,共計4次。“第一次為丹桂第一舞臺,九月十一日日演;第二次為迎貴茶園,九月二十一日夜演;第三次為鳴盛茶園,九月二十七八兩日夜演;第四次為趙氏扆虹園,十月初五、初六兩日日夜合演。以上皆由商學兩界先組織就緒,□定所收入場券全數充敝團經費”。而紅十字會的角色,則在于在慈善義演即將進行之時,由紳、學兩界“前來知照派人前往招待,并非本團人員運動成事”。{22} 商學兩界之所以愿意積極投身慈善義演,多是因為紅十字會的力量吸攏所致。
(二)其他社會力量的助推合作
中國紅十字會有形或者無形的力量吸攏之外,其他社會力量的助推合作也成為舉辦慈善義演的常態。這些社會力量或者是營業性劇場,或者是個人,亦有一些社團參與。例如,1913年,作為中國紅十字運動的奠基人,亦是時任中國公立醫院{23}總理的沈敦和就上海大舞臺為該院舉辦慈善義演,表示感謝。他表示6月30日夜“承大舞臺為本醫院籌款演劇,來賓眾多,冒暑辱臨,會串諸君登臺演劇,銷票諸君勸銷戲劵,捐款諸君爭輸善捐,招待諸君殷勤接待。熱心公益,欽佩良深”。{24} 對于慈善義演的核心社會力量即大舞臺而言,沈敦和亦表示謝忱,謂“本醫院因經費支絀,繼續為難,辱承大舞臺經理童君滋卿、何君瑞福暨同志諸君慨允于舊歷五月二十六夜演戲一天,不取貼費。又蒙編輯《主權民命》新劇,現身說法以詔來者。是日,來賓甚眾,籌款頗多,熱心公益,感佩良深”。{25}
與中國公立醫院相同,是年中國紅十字會時疫醫院為專治“時疫急痧而設”,頗著成效,“時疫醫院為最有益于社會之善舉”。沈敦和與滬上各商董創設時疫醫院,規模有條不紊,醫士熱心診治,“故醫痊之人不可勝數”。{26} 不過經費支絀,全賴眾擎。于是新舞臺諸人“念切痌瘝,于本月初二日義務演劇,不收貼費,以為之助”。{27} 中國紅十字會時疫醫院院長沈敦和、朱佩珍鑒于“來賓暨會串銷票諸君子慨解仁囊,聯鑣蒞止,襄茲盛舉,一滴楊枝,慈航普濟”,欽感無量、特別鳴謝{28}。
不僅新舞臺通過慈善義演的方式為時疫醫院籌款,丹桂第一臺亦有相似的舉動。1913年,時疫醫院因“分別男女養病之所,特推廣房屋,并添購治病機器二十余具,因此經費非常竭蹶”。丹桂第一臺經理許少卿自參觀該院后,故商之該舞臺各股東演劇一天,戲資悉數充助該院經費,一切開銷,皆由該臺擔認。“幸皆贊成,并蒙后臺全部藝員熱心義務,各允排演拿手好戲”,其中最難得者如小楊月樓及吳鐵庵二藝員,見義勇為,自愿擔任至四處兜銷票子,以盡義務。許少卿還認為此舉,“想各界好義諸君見如此幼童尚不避勞苦,為社會盡力,況既可娛樂,且又系善舉,定蒙解囊樂助焉”。{29}
營業性劇場之外,報館也有參與慈善義演之舉動。例如,1913年,揚子江兵災流慘,災民無告之苦,哈爾濱遠東報館王文林特于10月7日“演劇募捐,共集券資洋一千一百余元,并自助洋二百元,除去開支外,凈余洋八百十元四角八分”,匯繳中國紅十字會。沈敦和則專門登報謝忱,表示“王君僑寓遠東,情殷救濟,熱心毅力,感佩至深。除推贈特別會員并舉為名譽贊助員外,特登報端,以揚仁風”。{30} 同一時期,呼蘭遠東報館的汪慕如、宋鳴初、李博臣、王笑山、姜善卿、李鼐臣,熱心救濟,在呼蘭演劇募捐,除開支外,實存錢一萬零四百五吊,照市價合成小洋一千零三十元二角七分。除去匯費外,交來捐款小洋一千元。{31}
總之,中國紅十字會與其他社會力量的參與,對于慈善義演而言,發揮了較好的社會效用。圍繞慈善義演,社會力量的集結與匯聚有力保證了慈善義演的籌款效果。
三、雙向受益:慈善義演對于中國紅十字會的作用
中國紅十字會自身以及與其他社會力量合作舉辦慈善義演,一方面有助于中國紅十字會經費的取得和良好形象的展示、塑造,另一方面也利于社會民眾依靠社會團體形成認同,特別是在抗戰時期,促發國家民族意識的覺醒。
(一)形象展示
慈善義演對于中國紅十字會的形象展示是顯而易見的。中國紅十字會自身舉辦慈善義演有利于民眾對其保持較好的觀感。在慈善義演領域內,自身公信力的建設也有助于提升自身的形象。中國紅十字會自身是比較注重公信力的,組織慈善義演,亦需要防止其他力量打其名號而為之。在中國紅十字會成立的初期,與不少分會自身積極組織慈善義演稍有不同,中國紅十字會總會在該時期則很少主動舉辦。紅十字總會在每一期的捐款征信錄中都明確了款項的來源,“不論多寡,隨時登報征信。深恐有人在外冒本會名義,逢人勸募等事,特再匯總,遍登各報,以昭信實,而揚仁風”。其中,中國紅十字會事務所捐務處在第二屆捐款(1911年11月份的捐款)匯總中明確表示“本會向無人在外挨戶募捐,亦未在園場演劇、車站逢人勸募”。{32} 中國紅十字會之所以在報刊中提出總會并沒有“在園場演劇”,亦是有原因的,主要考慮到自身公信力的建設。例如,1912年2月,朱連魁率領諸多藝人,“會同花四寶坤班在張園演劇,擬以百分之二十五捐為中國紅十字會經費,乃初六、初七兩天所得看資提成,核送紅十字會”{33}。結果,由于朱連魁通過報刊媒介廣泛宣傳,希冀引起民眾的注意,而紅十字會事務所則認為,“本會向無演劇募捐等事,刻見朱連魁登報告白及傳單,知有在張園演劇提成捐助本會經費之舉,本會不能承認”,因此要求“朱連魁登報取消各項廣告”,紅十字會自身還特此聲明,以昭核實。{34} 在紅十字會的交涉之下,朱連魁同日亦在《申報》中發布《朱連魁全班張園演劇不助紅十字經費聲明》,以免誤會。{35} 從這一件簡單的事例可以看出,中國紅十字會正是憑借公信力建設而越發彰顯自身的良好形象。
中國紅十字會舉辦慈善義演本身就是人道精神的形象展示。1930年,中國紅十字會時疫醫院“為因賑濟北省災荒,救護戰區兵民,以致經費頗形困難”。于是該會會員王振川醫師,“請商上海舞臺主人常云恒、沈蘭松二君,假座演唱義務戲”,同時還得蓋叫天與全體藝員的熱心贊助。上海社會名流杜月笙、袁履登、王曉籟、王培元等,也“加入會串”。{36} 除了災荒賑濟之外,針對難民和傷兵的救護亦然。1937年為了籌集款項,由“各國領事及中外慈善界人士所組織,以籌募捐款,救護傷兵難民為務”的紅十字會國際委員會,“擬邀集有名藝員演劇籌募”{37}。又如,1937年12月,中國紅十字會上海國際委員會紅十字募捐周定于是月8日,假座大上海戲院,聘請中外歌劇家“演唱義務劇”,“售票所得,悉以充救濟難民之用”。{38} 諸如此類的事例不少,此不贅述。為了得到更多的紅會會員,中國紅十字會還曾演劇征求會員,并有滬上名票名角會串。{39}
由于中國紅十字會通過慈善義演取得了較好的社會效果,其他國家的紅十字會也曾經試圖通過在中國舉辦慈善義演來籌款。例如,美國紅十字會亦曾在上海舉辦慈善義演籌款。{40} 英國紅十字會在九江也有慈善義演之舉,1918年江西商會為了配合英國紅十字會在華募捐,“擬在戲園演劇兩日,以票資作捐款”{41}。
一般意義上講,慈善義演最基本的效用是募款,不過,無形之中對于中國紅十字會而言確實營造出一種良好的人道形象。
(二)社會認同
通過慈善義演的舉辦,中國紅十字會增強了民眾的認同感,特別是與其他社會力量合作組織的過程中,尤為明顯。例如,1936年上海市商會、地方協會、紅十字會合作成立綏遠剿匪慰勞救護會,為了籌款“邀請梅蘭芳、程硯秋兩君,在滬演唱義務劇,以全部收入,作為援綏捐款,期以四星期。另請本市名媛閨秀六百人,擔任招待,請林康侯、黃任之分別敦請接洽”。同時,上海市歌唱界還進行了聯合播音,“經燕燕歌詠社發起后,各歌唱團體熱烈參加,非常踴躍”。{42} 又如,1938年11月,上海市中華慈幼協會、上海慈善團體聯合救災會、上海難民救濟協會、上海國際紅十字救濟委員會等團體,發起征募難童寒衣運動,并借“新世界大美電臺”實行播音,“由本市票界伶界游藝界諸名人,擔任節目”。{43} 1939年2月23日,上海難民救濟協會在黃金大戲院與紹興旅滬同鄉會聯合舉辦女子越劇大會串義演,籌募捐款,姚水娟、竺素娥、施銀花、商芳臣、筱丹桂、馬樟花、袁雪芬等參加演出。還動員各地京劇、越劇等劇種的名票友舉行大會串義演,籌集捐款用于賑災。這些活動取得了很好的社會效果。
抗戰期間,中國人自身組織的慈善義演活動具有了明顯的民族覺醒意義,參與的社會力量更加廣泛,社會認同的功能較為凸顯。例如,香港地區的慈善義演活動非常之多,其中香港九龍紅磡街坊,每年舊歷一月中旬,演劇籌款,辦理當地慈善事業。1938年該街坊主事人張九君認為前方抗戰將士對于雨具極為需要,于是動議發起在演劇時勸捐。參與該次義演的還有學生群體和眾多商人、僑胞。{44} 1938年,針對日本的入侵,香港地區成立各界賑濟華南難民聯席會,并召開緊急會議,討論推進各工作。{45} 接著,該會通過了募款方案,其中“勸助游藝部進行游藝工作”成為重要事項,除了舉辦義賽、義賣之外,粵劇、電影義演也成為重要內容。{46} 各界賑濟會還決議督辦獻金運動,期間舉行各種游藝{47}。為了激發抗戰意識,香港各界賑濟華南難民聯席會在紀念黃花崗節日期間,香港四十余劇團擬將“《黃花崗》一劇”義演。{48}
1938年,日本敵機狂炸廣州,“平民遭其荼毒,不可勝紀,其僥幸逃生來港者,日逾數千,各難民以虎口余生,亟待救濟”。于是,仁人志士發出通告,召集全港各界僑團,舉行緊急會議,磋商救濟難民辦法。其中出席此次會議的社團有,“中華國醫學會,崇正總會,曹益商會,合一堂,華大械器會,紅十字會駐港辦事處,五旬節會,香港中華藝術協進會,香港學生賑濟會,上海學生留港同學會,婦女策進會,南北行,洋務公會,全國童子軍戰時服務通訊社,婦女新運會,婦女慰勞會,女青年會,印刷業工會,陶秀女校,香港四婦女聯合宣講班,東華醫院,中華廠商聯合會,旅港順德商務局,中國婦女同盟會,婦女兵災會,潮州八邑商會,惠陽青年會,新會商會,酒樓茶室總工會,鐘聲慈善社,番禺商會等代表四五十人”。為了救濟難民,此次會議的各方提案表示,為了救濟廣東受傷民眾、救濟逃港難民,決議實施“大規模演劇籌款救濟難民”{49}。可見,從社會團體的力量來看,中國紅十字會與其他社會組織通過慈善義演在救助難民的同時,也增強了民眾的民族意識和認同。
結語
綜上所述,中國紅十字會作為近代中國極其重要的社會組織之一,舉辦了豐富多樣的慈善義演活動。以其為代表,體現出慈善義演領域中社會力量在近代中國參與公共空間的廣度和深度。中國紅十字會與其他社會力量投身慈善公益事業,通過慈善義演籌集款項,取得了不小的社會影響,同時也彰顯出慈善義演對于社會力量的意義。慈善義演對于中國紅十字會的形象展示以及以其為場域形成的社會認同感,對于整個社會慈善公益風尚的養成和民族國家的確立都有著重要的意義。以中國紅十字會為代表的社會力量成為近代慈善義演的主體性力量而存在,深深地打上了慈善義演民間屬性和社會網絡屬性的烙印。
注釋:
① 郭進萍:《紅十字文化在華傳播研究》,蘇州大學2013年碩士論文;郭進萍:《紅十字文化在中國的傳播研究(1874—1949)》,蘇州大學2019年博士論文。
②《紅十字會研究大會紀事》,《申報》1911年12月13日第3版。
③《豫晉秦隴紅十字分會演劇助捐廣告》,《申報》1911年12月29日第1版。
④《四川紅十字會籌辦慈善賑濟義務演劇啟》,《大公報》(天津版),1912年2月29日第1版。
⑤《中國紅十字會特煩競舞臺演劇助賑廣告》,《申報》1915年1月23日第1版;另見《申報》1915年1月25日。
⑥《中國紅十字會謹謝沈洪來君經募四明公所撥助青島兵災急賑銀二百元》,《申報》1915年1月26日第1版。
⑦《中國紅十字會謹謝黃玉書大善士慨助青島兵災急賑銀三百元》,《申報》1915年1月29日第1版。
⑧《紅十字會演劇募賑》,《申報》1915年1月29日第10版。
⑨《中國紅十字會演劇助賑敬謝售券諸君》,《申報》1915年3月5日第1版。
⑩《中國紅十字會假座蘇州拙政園特開京直水災籌賑游覽大會》,《申報》1917年11月20日第1版。
{11} 《中國紅十字會為天蟾舞臺全體藝員演劇助賑啟》,《申報》1920年10月19日第2版。
{12} 《協濟湘賑游藝會初記》,《申報》1918年12月1日第10版。
{13} 池子華、郭進萍、鄧通、李攀:《紅十字:文化傳播、危機管理與能力建設》,合肥工業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103—104頁。
{14} 《萬國紅十字會來函》,《申報》1904年5月16日第3版。
{15} 《詳記萬國紅十字會問答之詞》,《申報》1904年7月1日第3版。
{16}{18} 《中國赤十字會廣告》,《申報》1911年11月12日第5版。
{17} 進步書局編輯所編輯:《清代聲色志》,上海進步書局1915年版,第138頁。
{19}{20} 《赤十字社廣告》,《申報》1911年12月2日第1版。
{21} 《新社會演劇捐助赤十字》,《申報》1911年11月23日第3版。
{22} 《中國赤十字會第二團聲明廣告》,《申報》1911年12月10日第1版。
{23} 中國公立醫院是一所1910年創立的防疫醫院。是年虹口一帶發現鼠疫。經上海總商會及旅滬各幫紳商與工部局反復協商,工部局后來同意,由華人醫師對鼠疫發生地進行全面檢查,檢疫地區由工部局劃定。同時同意由華人自己籌資設立防疫醫院。(王遠明、胡波:《被誤讀的群體:香山買辦與近代中國》,廣東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203頁)自此,中國公立醫院成為中國自立醫院的源頭。(孫善根:《中國紅十字運動奠基人沈敦和年譜長編》,浙江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256頁。)
{24} 《中國公立醫院謹謝來賓暨會串銷劵招待臨時捐款諸君》,《申報》1913年7月5日第1版。
{25} 《中國公立醫院謹謝大舞臺》,《申報》1913年7月5日第1版。
{26}{29} 《丹桂第一臺初九日日戲補助時疫醫院經費》,《申報》1913年7月9日第9版。
{27} 《中國紅十字會時疫醫院謹謝新舞臺諸君》,《申報》1913年7月7日第1版。
{28} 《中國紅十字會時疫醫院謹謝來賓暨會串銷劵招待諸君》,《申報》1913年7月7日第1版。
{30} 《中國紅十字會謹謝哈爾濱遠東報館王文林君自助演劇助捐》,《申報》1913年10月10日第1版。
{31} 《中國紅十字會謹謝呼蘭遠東報館汪慕如諸君演劇助捐小洋乙(一)千元》,《申報》1913年11月25日第1版。
{32} 《中國紅十字會第二屆捐款匯總志謝》,《申報》1912年1月7日第4版。
{33}{35} 《朱連魁全班張園演劇不助紅十字經費聲明》,《申報》1912年2月25日第1版。
{34} 《中國紅十字會不收朱連魁演劇捐款聲明》,《申報》1912年2月25日第1版。
{36} 《紅會時疫醫院將演戲募捐》,《申報》1930年6月22日第15版。
{37} 《紅會國際會財部撥助百萬——分向海外勸募並演劇籌捐,補助各善團救濟傷兵難民》,《申報》1937年10月29日第6版。
{38} 《紅十字國際委會定期演義務戲》,《申報》1937年12月4日第6版。
{39} 《紅會演劇征求會員》,《申報》1935年9月26日第5版。
{40} 《美國紅十字會之籌捐辦法》,《申報》1918年5月2日第10版。
{41} 《九江近事》,《申報》1918年10月11日第7版。
{42} 《慰勞救護會邀請梅程演劇援綏——名媛六百人擔任招待,四星期收入全作捐款》,《申報》1936年12月12日第6版。
{43} 《征募難童寒衣,善團今日再度集議》,《申報》(香港版)1938年11月5日第6版。
{44} 《僑胞捐輸醫藥與款項》,《申報》(香港版)1938年4月1日第4版。
{45} 《各界賑濟會緊急會議,討論推進各工作及指定勸募隊長》,《申報》(香港版)1938年7月26日第4版。
{46} 《賑濟難民聯合會議決通電響應國際反轟炸會——聲討X機濫炸市區平民,函港富豪捐款救濟難民》,《申報》(香港版)1938年7月27日第4版。
{47} 《各界賑濟會昨決議督辦獻金運動》,《申報》(香港版)1938年8月3日第4版。
{48} 《各界賑聯會昨常會撥助黃花崗義演經費——擬撥演出費一千元提今日大會通過,因籌備時間迫促改期下月中旬公演》,《申報》(香港版)1939年3月21日第5版。
{49} 《全港僑體為救濟難民昨召開緊急會議——各社團出席代表即席認捐款項,以大會名義通電世界各團呼吁》,《申報》1938年6月11日第5版。
作者簡介:岳鵬星,河南大學經濟學院副教授,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博士后研究人員,河南開封,475001。
(責任編輯? 劉曉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