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記者 曹穎

初版時遇冷的《平凡的世界》,兩年后因為廣播電臺連播火遍全國,三年內印了幾十萬冊。圖為電視劇《平凡的世界》劇照。 資料圖

演播人在北京人民廣播電臺錄制通州作家劉紹棠的運河系列小說。 受訪者供圖
?上接第17版
紫襟有自己的演播技巧。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演播時會考慮聽眾的聽書場景,因此不會“大開大合”(即聲音忽大忽小)。因為很多聽眾是在上下班路上或休息前聽書,他擔心大喊一聲會嚇到他們。所以,紫襟會在柔和剛、收斂和放開之間尋找平衡,既不打擾觀眾,又讓作品有起伏。
紫襟在家中布置了錄音棚,每天工作八九個小時,接受采訪時,他的聲音略有些嘶啞。入行至今,紫襟幾乎每天更新作品,嗓音狀態不好時也堅持,即便錄音效果可能不理想。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這是為了陪伴聽眾,讓他們知道自己一直在。“陪伴不在于作品有多么的精致,而在于長期形成的依賴感。”
喜馬拉雅用戶中有許多“空床青年”,他們每月有超過二十個晚上在收聽有聲書,時間集中在晚上九點至十二點,最愛聽幻想、言情和都市題材。“空床青年”的男女比例為64∶36,北京和深圳的人數最多,紫襟的聽眾里有不少“空床青年”。
有聽眾聽出紫襟作品里的疲憊感,會在評論中留言安慰。這于紫襟而言是正向反饋,“他們能夠感知到你的付出,你的努力。其實我們對于聽眾來說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位美國華人律師曾私信白云出岫,細致講述這些年來聽《六一詩話》《歐陽修列傳》《世說新語》《桃花扇》等作品給自己的影響。他在海外生活了十四年,常年聽不到鄉音,他寫道:“您的聲音能夠在我心中蕩起一縷難以言說的溫馨,這不單單是因為您用故鄉的語言朗讀給我們聽,更是源于您吟誦的內容,皆足以發人懷古之幽情。”
“主播的聲音往往對聽眾有格外的吸引力。”葉涵說。她喜歡十點讀書的主播素年錦時,是因為她的聲音溫和、有安定力。素年錦時多錄制親子關系、人際交往、自我成長等話題類的散文,“她的聲音真的會有安撫人情緒的作用。反省自己不足的時候我會很喪,聽一聽她的聲音就感覺沒那么害怕自己的不足,感覺受到了她的安慰”。
精神內涵的輸出是一樣的
喜馬拉雅總編輯殷啟明早年接觸中國的出版機構談有聲書合作時,感受到對方的顧慮:同樣的內容,用戶聽了有聲書,會不會不買紙質書和電子書了?
英國《泰晤士報》報道稱,2020年全球有聲書市場將增長25%,達到近40億英鎊(約合363億元人民幣),銷量有望超過電子書。但相比電子書,有聲書對紙質書構成的威脅有限。2018年,英國紙質書銷售額比五年前增長8%,占紙質書和電子書市場份額的80%。
近兩年來,越來越多的出版機構主動與有聲閱讀平臺合作。殷啟明表示,對方甚至期望有聲書、電子書、紙質書三種產品同時發售。上海譯文出版社一直提倡“全版權多形態”方針,在版權允許情況下,會同時制作電子書和有聲書。目前上海譯文已經制作了大約240個有聲書作品,是有聲書市場里產量領先的出版社。
劉恩凡向南方周末記者分析,適合有聲化的文學經典有三個特點:“第一,知名度較高,在紙書端有較好的受眾基礎;第二,可讀性較強,轉化成聲音產品,更有追聽感;第三,字數較多,長篇巨制在有聲端一定優于短小精悍的作品。”
懶人聽書將出版物有聲化時,則會衡量流量、收入、品牌和社會效益。例如,《紅船》這類主旋律作品更看重其社會教育價值,因此對投入產出比要求低;而《白鹿原》《活著》等經典文學作品,則期望其能為平臺創造流量價值或收入價值。
聽和看的需求時常相輔相成。白云出岫學習古典文學時,一直希望能聽到朗讀版,但那時錄音很少,只有幾位名家讀過中學課本中的一些篇目。于是,非專業出身的他開始自己錄制有聲書。他在不惑之年立下計劃,二十年完成一千小時古典文學作品的錄制。如今,他已遠遠超過目標,錄了三千多小時,最近正在錄制“二十四史”中的明史與晉書。
錄制古籍經典時,白云出岫會先查明白其中的陌生字詞。他朗誦時的聲音比平常說話更為厚重。他解釋,說白話文和讀文言文,文體不同,語言節奏自然不同。文言文多對稱、重復、排比等結構,朗讀時要配合其中的節奏。朗讀久了,白云出岫說自己現在看“二十四史”就像看白話文一樣順暢。有聲書錄制完成上傳后,喜歡古典文學的聽眾會在評論里挑錯交流,針對某個字的讀音反復確認,直到更正無誤。
白云出岫為了錄《明史》,順便也要錄《明史通俗演義》,并且會聽《明朝那些事兒》幫助了解史實。“幾種書邊聽邊讀,讀了幾個版本,其中的人物關系就比較清楚了。”但學習古典文化,他認為最終還是要回歸紙質,一邊看書一邊聽書。
葉涵工作后更覺得閱讀是一件孤獨的事。同窗好友喜歡聊八卦,身邊同事看的多是孩子輔導書、耽美或者青春小說,她很難找到同道人分享閱讀的快樂。是聽書讓她重獲美好。“在聽書的過程中,其實是感受別人分享的過程,發現有很多我不認識的人這么熱愛書籍,原來自己熱愛的書目也是有人讀的。”
浮躁焦慮時,她也會坐在書桌前,通過閱讀紙質書來平復情緒。葉涵平時喜歡閱讀蔣勛和渡邊淳一的作品,有的時候還要做讀書筆記。她總結自己的閱讀習慣:《人生海海》《云鄉話書》等文學類作品或者《佛教史》等學術類作品適合紙質閱讀;有趣味性的人物傳記或者心理類、治愈型、引導型書籍適合聽有聲書。“聽書會存在不連貫的問題,我每次再聽的時候會倒回去從有記憶點的地方聽起。所以選擇書目很重要。”
從傳統出版進入有聲出版,劉恩凡認為各種閱讀形態都會有自己的發展。“電子書發展的過程已經向我們證實了,電子書并不會沖擊傳統出版業,有聲書其實亦然。不同的載體有不同的受眾,無論紙張、電子屏還是聲波,以不同的方式輸出的,都是同一部作品的精神內涵。”
(應采訪對象要求,葉涵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