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觀約取　和實生物

孟云飛

張銅彥 Zhang Tongyan

張銅彥，河北高陽人。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第五、六屆理事，中國金融書法家協(xié)會第一、二屆主席，中國文藝志愿者協(xié)會理事，中國宋慶齡基金會理事，中央數(shù)字電視書畫頻道特聘教授。書法作品先后入展“三晉杯”全國首屆公務(wù)員書法大展，第二屆中國書法蘭亭雅集“蘭亭書法雙年展”，第八、十、十一屆國際書法交流大展，第十一、十二屆國展特邀名家作品展，第六屆中國書法蘭亭獎作品展（特邀），全國第二屆臨帖展等。文章入編第十一、十二屆國展學術(shù)文集。多次擔任全國書法大展賽的評委、監(jiān)委。作品被人民大會堂、中國美術(shù)館、中央檔案館、中國國家博物館、蘭亭書法博物館收藏。以隸書作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被中宣部、中國網(wǎng)絡(luò)電視臺、《人民日報》漫畫增刊制成招貼畫，在全國各地公共場所進行宣傳。應(yīng)邀在中央數(shù)字電視書畫頻道《名家臨碑帖》欄目主講顏真卿《自書告身帖》（共15集），并出版發(fā)行。

魏碑作為唐楷之外的另一楷書體系，是我國南北朝時期北朝文字刻石的通稱，大致分為碑刻、墓志、造像題記和摩崖石刻四種，其中尤以北魏最多、最精。作為一種過渡性的書法體系，魏碑上承秦漢篆隸，下啟隋唐楷法，兼二者之神韻，具獨特之魅力。因為魏碑是由隸書向楷書發(fā)展過程中的—種過渡性書體，受到的約束較少，用筆較為隨意揮灑，結(jié)體因字賦形，所以它風格豐富多彩。故康有為在《廣藝舟雙楫》中贊譽魏碑有“十美”： “古今之中，唯南碑與魏碑為可宗。可宗為何？日有十美：一日魄力雄強，二日氣象渾穆，三日筆法跳越，四日點畫峻厚，五日意態(tài)奇逸，六日精神飛動，七日興趣酣足，八日骨法洞達，九日結(jié)構(gòu)天成，十日血肉豐美，是十美者，唯魏碑、南碑有之。”也正是由于魏碑的這些特點，自清季以來，研習魏碑者日益增多，至當代為最，但卓有成就者鮮，而張銅彥先生則可以稱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取法乎上情獨鐘

張銅彥先生曾對風格多樣的魏碑名作進行梳理，挑選出適合自己的精彩者作為學習對象。他朝摹《張猛龍碑》《始平公碑》，暮習《刁遵墓志》《崔敬邕墓志》，行走在泰山經(jīng)石峪上，口誦著《論經(jīng)書詩》，如癡如醉。觀干劍而后識器，而當他邂逅了《鄭文公碑》，瞬間有“未曾相逢先一笑，初會便已許平生”之感，從此便矢志不渝。

《鄭文公碑》到底魅力何在？

《鄭文公碑》又名《鄭羲碑》，全稱《魏故中書令秘書監(jiān)使持節(jié)督兗州諸軍事安東將軍兗州刺史南陽文公鄭君之碑》，刻于北魏宣武帝永平四年（ 511），共有內(nèi)容大致相同的上下兩碑，用以記述鄭道昭父親鄭羲生平事跡，因鄭羲的謚號為鄭文公，故簡稱《鄭文公碑》。為區(qū)別二碑，稱山東平度市天柱山之碑為“上碑”，菜州市云峰山之碑為“下碑”。兩碑書風相似，內(nèi)容基本相同，唯上碑字數(shù)較少且字體略小于下碑，文字磨滅較甚，因而下碑比上碑更為著名。總體而言，此碑熔篆、隸、草于一爐，用筆雄渾圓勁，結(jié)體寬博宕逸、蘊藉風雅，氣勢雄渾開張，章法氣魄宏大，極具廟堂之氣，有魏碑之冠的美譽。包世臣、葉昌熾、龔自珍等人都將它同南碑之冠的《瘞鶴銘》相提并論，對它大加贊賞，此后名氣驟增，康有為稱其為魏碑中“圓筆之極軌”， “體高氣逸，密致而通理，如仰人嘯樹，海客泛槎，令人想象不盡”。現(xiàn)代書家沈尹默云： “通觀全碑，但覺氣象淵穆雍容，骨勢開張洞達，若逐字察之，則寬和而謹束，平實而峻肆，樸茂而疏宕，沉雄而清麗，極正書之能事。”

張銅彥喜歡《鄭文公碑》的端莊、厚重、大氣和古拙，于是便選擇此碑作為自己學習魏碑的主攻對象。這首先源于《鄭文公碑》本身的藝術(shù)魅力，其次這種書風也與他的性格相契合。另外，《鄭文公碑》的這種書法風格與他主攻的伊秉綬隸書和顏體行楷書比較一致，而且彼此能互相融合、互相促進。

在當今書壇，大家大都知道張銅彥以伊體隸書和顏體行楷出名，他為了集中精力使自己的這兩種主打書體更上一層樓，也曾想放棄對《鄭文公碑》的學習，但由于他對《鄭文公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甚至“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而且他對該碑已得心應(yīng)手了，所以終究還是割舍不下。“情之所鐘，正如我輩”，在對書法藝術(shù)的追求上，張銅彥太癡情了。由于對此碑的感情太深，所以他發(fā)誓這輩子仍將它作為自己的主攻書體之一，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于是，他不斷地深入和完善，朝乾夕惕，臨池不輟，為此一學就是40余年。這幾十年并不是彈指一揮，個中滋味，唯有自知。為此他還寫下一首打油詩： “歷代書家五體通，流芳百世一兩種。我攻隸書和行楷，保留魏碑《鄭文公》。”這便是他對《鄭文公碑》癡情的明證！

二、博觀約取研技法

當代書壇，浮躁之風時常甚囂，不少人喜歡隨波，企圖尋找所謂的終南捷徑，于是便從那些非經(jīng)典的碑刻人手，個性有時固然鮮明，但往往易入左道。竊以為特點并不一定是優(yōu)點，只有把特點變成優(yōu)點才能算是成功。張銅彥堅定自信，迎難而上，不輕言放棄，不盲目跟風，追求氣象正大的魏碑書風，矢志把傳統(tǒng)經(jīng)典的好東西傳承下來，發(fā)揚光大。

《鄭文公碑》是比較工穩(wěn)一路的魏碑書風的代表，是魏碑中的經(jīng)典，易學而難工。如果學習不得要領(lǐng)，把握不住精髓，很容易把字寫得充滿匠氣，甚至很僵硬。當今潛心學習《鄭文公碑》的人并不多，而能寫好的則更少，大都知其難度大，往往費力而不討好。

張銅彥的魏碑始終堅持以《鄭文公碑》為主線，在此基礎(chǔ)上糅進了不少泰山經(jīng)石峪《金剛經(jīng)》的東西。“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張銅彥專門到山東萊州云峰山觀摩此碑。《鄭文公碑》氣勢豪邁磅礴，歷來被認為是圓筆的典型，北派書法家大多從此碑出。臨寫時應(yīng)多注意轉(zhuǎn)折和撇捺交接處的用筆方法，謹防流于“新魏體”一路的呆板的外形。他取其篆書中鋒用筆，起筆藏露結(jié)合，以藏為主;行筆中鋒為主，注意提按抖動，追求屋漏痕、錐畫沙的效果;收筆方圓結(jié)合，以圓為主;關(guān)注其部分筆畫和結(jié)字的厚重與開張，對其筆畫間的焊接效果也進行了深刻的思考。另外，他還從《論經(jīng)書詩》《刁遵墓志》《崔敬邕墓志》等中汲取營養(yǎng)。為了使自己的魏碑寫得更加靈動，他近年來還集中臨摹了《靈飛經(jīng)》以及趙孟頫的行楷《三門記》《膽巴碑》《妙嚴寺記》和行書《干字文》等。

清人李瑞清以篆隸筆法入北碑，字寫得道勁、生澀、疏朗而有金石味，筆道老辣而富有古意。其魏碑“秀者如妖嬈美女，剛者如勇士揮槊”，瀟灑俊逸，各具神態(tài)。張銅彥先生比較推崇清道人，所以對此也下過相當大的功夫，甚至對近代大家王蘧常先生“如龍蟠曲，老樹枯藤”的章草亦有所借鑒。這些不但增加了其魏碑的自然和靈動效果，而且增加了其魏碑的虛實變化。當代名家大康先生的書法以厚重著稱于世，對他的作品，張銅彥也比較關(guān)注。

對于一個藝術(shù)家來說，天分固然重要，但如果沒有對技法的刻苦訓練，終究只能是紙上談兵。所以，在成為藝術(shù)家之前，按照匠人的要求訓練技法是非常必要的。大文學家蒲松齡說： “書癡者文必工，藝癡者技必良。”

張銅彥深知技法錘煉的重要性。其魏碑用筆既有篆書的圓勁，又兼具隸書的果斷;中側(cè)并用，方圓兼?zhèn)洌兓療o窮。但沉穩(wěn)扎實是他書法用筆的一大特征。無論在其隸書、魏碑還是在行書作品中，其書法線條始終以穩(wěn)重為首要標準，不敢有絲毫懈怠，行筆力至筆端，追求力透紙背。正如《筆陣圖》所言：“下筆點畫、波撇屈曲，皆須盡一身之力而送之。”用筆的內(nèi)撅與結(jié)字的外拓相輔相成，奠定了他端莊平穩(wěn)的書風基調(diào)。

張銅彥的魏碑從結(jié)構(gòu)上來看，單字或正或欹，或方或圓，融篆勢、分韻、草情為一體，集蒼勁、工穩(wěn)、姿媚于一身，在端莊雄強中蘊合秀麗疏朗，穩(wěn)健渾厚中蘊蓄奇肆飛揚，而整體上寬博端莊、骨肉勻稱，給人的感覺始終是氣象正大。

三、和實生物成一家

“和”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思想的核心內(nèi)容之一，西周末年的史伯就已經(jīng)認識到事物的本質(zhì)及其根本法則就是“和”，他的這個“和”就如同當今所說的二元乃至多元的對立統(tǒng)一。其后，孔子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之說，子思亦說： “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類似有關(guān)“和”的論述不勝枚舉。事物的萌生、發(fā)展乃至衰亡，也是“和”的展現(xiàn)形式。從人的認識和實踐來說，我們不但要尊重客觀世界自然的“和”，還要創(chuàng)造主觀世界人為的“和”。人對“和”本質(zhì)與法則的認識，不但是客觀世界的自在過程，也是人的主觀世界的能動過程。“和實生物，同則不繼。”“和”是不同事物的承繼，是多樣性的統(tǒng)一，是矛盾發(fā)展統(tǒng)一; “同”只是相同事物的簡單疊加，只有量的增加，沒有質(zhì)的變化。“和”確能生成萬物。

在對魏碑的取法上，張銅彥深刻領(lǐng)悟了“和”的個中三味。他所學雖然紛繁豐富，但雜而不亂，自始至終都有個主旋律，其他的都為主基調(diào)服務(wù)，主次分明。“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而其魏碑能集眾體之長，既有篆書的筆法、隸書的體勢、行書的縱逸風姿，又有楷書的端莊。他汲取多種碑帖的有益成分，將它們勻適地融入《鄭文公碑》，因而能豐富、發(fā)展，并使其書風不脫離“和”的統(tǒng)一。

布封說“風格即人”。書法藝術(shù)的至高境界是抒情寫意，書法是書家精神生命的物化形式。透過書法作品，我們可以窺探到書家的涵養(yǎng)、人格和思想等。朱和羹《臨池心解》曰： “學書不過—技耳，然立品是第一關(guān)頭。品高者，一點一畫，自有清剛雅正之氣;品下者，雖激昂頓挫，儼然可觀，而縱橫剛暴，未免流露楮外。”柳公權(quán)云： “心正則筆正。”數(shù)十年來，張銅彥始終以自己的實際行動詮釋著“學書先做人”這一名言。張銅彥性情溫和，踏實沉穩(wěn)，淡泊名利，與人為善，為人處世，執(zhí)兩用中，謙和低調(diào)，從不以名家自居，不激不厲而風規(guī)自遠。其人正，取法正，故而其書風自然也正。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因為對書法的鐘情，張銅彥放棄了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他潛心書法藝術(shù)，孜孜以求，守望經(jīng)典，臨池不輟，還時刻不忘加強書外之功，讀書作文，修養(yǎng)身心，以助書藝。“苦心人，天不負”“有志者，事竟成”，他的執(zhí)著與努力得到了應(yīng)有的回報，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其書法不但得到了大眾的喜歡，在業(yè)界也是好評如潮，卓然自成一家。然而謙遜的張銅彥先生說： “學無止境，藝海無涯，長路漫漫，我須永遠上下求索！”

約稿、責編：史春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