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婉瑩


2020年初,新冠肺炎席卷全球,嚴重地威脅著全人類的生命健康。而在本次疫情中,中醫所發揮的作用,令世人矚目。在同樣遭受疫情之災的日本,是否也會采用中西醫結合的方式,目前尚未知曉。
日本自近代以來一直深受西方影響,其醫療水平也一直居于世界前列。不過,善于兼收并蓄的日本至今仍然保留著漢方醫學;藥店里的漢方藥十分常見,街頭也有針灸理療的診所。可以說,漢方醫學在日本醫學領域內仍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
那么日本漢方醫學與我們的中醫到底有何關聯?如今的日本漢方醫學與我們今日的中醫又有哪些不同?今天就此課題,來談談日本漢方醫學與中醫的淵源關系。
說起漢方醫學,范圍或許過于寬泛。在日語中漢方醫學有兩層含義:一是指中國的傳統醫學;二是指在中醫的基礎上發展演變而成的日本漢方醫學。今天所介紹的是后者。
說起日本漢方醫學,首先要從中醫的傳入談起。早在公元七、八世紀,日本的《大寶律令》“醫疾令”中,就有關于培養、任免醫護人員及種植、培養草藥的相關記載。此外,由中國傳入日本的大量醫藥典籍,部分地收錄于《新撰姓氏錄》1之中,可以說漢方醫學與中醫本是同宗同源。然而,為何如今卻并不能將二者相其并論呢?這主要因為中醫傳入日本后,歷經幾代學術流派的演繹,漢方醫學形成了自己的獨特學術理論和醫護理念。而這一改變的發端就是曲直瀨道三2的《啟迪集》。
《啟迪集》是將李朱醫學的復雜理論進行簡化,整理出了日本人易患疾病的治療用藥,并匯集成冊。而曲直瀨道三的醫學經后人整理流傳,遂成為主流醫學。室町時代末期至江戶時代,這一流派被稱為“后世方”。江戶時代中葉,日本學術界掀起了一股提倡古學之風,醫學界的學者們也開始探尋、追溯至《傷寒論》。這本書是我國東漢時期張仲景的醫學名著。可能有些讀者不禁產生疑惑,所謂《傷寒論》,不就是《傷寒雜病論》嗎?其實,原著的《傷寒雜病論》在流傳過程中經后人整理,將其中的外感熱病內容歸結為《傷寒論》,而另一部分主要論述內科雜病,名為《金匱要略方論》。在日本以《傷寒論》等漢代醫學方法論為理論基礎的醫學流派被稱為“古方派”。與此相對,以金元時代的李朱醫學的治療方針為理論基礎的醫學流派則被稱為“后世派”。此后,博采“古方派”和“后世派”兩家之長,融合發展,形成了“折衷派”。如今,日本漢方醫學則是各派兼蓄并用,歷經數百年后,逐漸發展成為治療各類病癥的綜合醫學。當然,在漢方醫學發展過程中,還出現了其他的一些醫學流派,如“日本漢方派”“和漢診療派”“中醫學派”“古典古方派”“經方醫學派”“疫學漢方學派”“平成漢洋折衷派”“現代漢方派”“考證學派”等。恕在此不一一贅述。不過,無論是哪個學派,《傷寒論》的應用都在其中占據著重要的地位。

其實,《傷寒論》的原本早已遺失。西晉王叔和將其斷片進行了整理,及至宋代,隨著印刷術的發展,散逸的《傷寒論》被再度進行編纂。其后又幾經遺失和整理,如今所能看到的《傷寒論》的內容,是明代《仲景全書》中的《翻刻宋版傷寒論》,也是現存最早的版本。該版《傷寒論》有以下幾個特點:
1.正文條文的文中與文末會用小字進行備注;
2.在“三陰三陽篇”與“可不可篇”中,含有其他處方的條文;
3.在“可不可篇”中,存在一處條文給出兩個處方的地方;
4.多處使用特殊文字,如:鞕、煑、胷等。
日本江戶時代中后期,掀起了一股研究《傷寒論》的熱潮,經許多研究者和愛好者傳抄,出現了眾多版本。后人將這些版本分為兩個系統:1.康平本系;2.康治本系。日本的這兩大體系版本,與我國的《翻刻宋版傷寒論》(以下簡稱“宋版”)有何區別呢?
首先,在思想體系上,《傷寒論》以“六經辨證”為核心,以“陰陽表里”“虛實寒熱”為依據。而日本古方派則主張將《傷寒論》體系化,條文是否正確要根據臨床效果進行判斷。古方派代表人物吉益東洞進而提出了方證相對的觀點。其次,在學習傳統醫學時,對于專業術語和概念的理解是學習的基礎。不過,因種種原因,在部分概念的理解上,漢方醫學與中醫出現了差異。例如:中醫的“氣的病癥”大致分為氣虛和氣滯,而在漢方醫學中則將二者統一概括為“氣證”一詞。又如中醫中的“氣虛”一詞,在漢方醫學中則稱之為“水毒”。此類問題一直是中醫和漢方醫學比較研究的難點。另外,在條文上,日本不僅因版本不同而存有差異,在內容上也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刪減及增添備注、用字的差異等。例如:宋版《傷寒論》太陽上篇第十章“太陽病下之后,脈促胸滿者,桂枝去芍藥湯主之。若微惡寒者,桂枝去芍藥加附子湯主之。”而在康治本《傷寒論》中則變成了“太陽病,下之后,脈促,胸滿,桂枝去芍藥湯主之。”較之宋版《傷寒論》少了“若微寒者,桂枝去芍藥加附子湯主之”一句。而宋版《傷寒論》太陽中篇第二十四章“傷寒、脈浮緩、身不疼、但重、乍有輕時、大青龍湯主之。”在康治本《傷寒論》中則為“傷寒,脈浮緩,身不疼,但重,乍有輕時,無少陰證者,大青龍湯之發。”較之宋版又補充了一句。再如:宋版《傷寒論》太陽上篇第十四章“服桂枝湯,大汗出后,大煩渴不解,脈洪大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而在康治本《傷寒論》中則為“服桂枝湯,不汗出后,大煩渴不解,脈洪大者,白虎加人參湯主之。”一個為“大汗出后”一個則為“不汗出后”。此類差異還涉及多處條文,恕在此不一一列舉。
最后,在方劑和用量上,中醫和日本漢方醫學也存在差異。相比而言,中醫不僅用藥的味數多于日本漢方,用藥的劑量也遠遠大于日本漢方。根據日本大塚敬節和矢道數名的《漢方處方分量集》,以及我國杜雨茂教授的《奇病雜病臨證指南》,將其歸結為下表:

其中,既有中日兩國單位換算之間的差異,也有用藥味數多,總計藥量大的因素。根據我國國家計量總局公布的《中國古代度量衡圖集》可知,張仲景生活的東漢時期的“一兩”約為現在的“15.625g”,而根據日本大塚敬節的研究所得出的結論:我國漢代的“1兩”約為日本昭和時代的“1.3g”。在日本流傳的不同版本的《傷寒論》中,對于個別方劑的藥味數與劑量與宋版《傷寒論》也存在著一定的出入。同樣以康治本為例,關于“干姜附子湯”,宋版《傷寒論》中的描述是:干姜(一兩)、附子(一枚、生用、去皮、破八片)。而在康治本《傷寒論》中則是:干姜(一兩半)、附子(一枚生、去皮、破八片)。 另外, 宋版《傷寒論》中關于“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的記述為:茯苓(半斤)、桂枝(四兩去皮)、甘草(二兩炙)、大棗(十五枚擘),而在康治本《傷寒論》中則變為:茯苓(半斤)、桂枝(三兩)、甘草(二兩炙)、大棗(十五枚擘)。桂枝的量有所減少。
以上的種種不同,慢慢地釀成了日本漢方與中醫的差異,使得受《傷寒論》影響而發展起來的日本漢方醫學,逐漸走上了與中醫不同的道路,形成了帶有日本特色的漢方醫學流派。
隨著醫療技術的高速發展,傳統醫學也需與時俱進,無論是中醫還是漢方醫學,如今直接服用漢方藥和中藥的人日趨減少,而服用漢方藥或中藥制劑的人則日漸增多。傳統醫藥正通過各種形式,不斷豐富患者的服用體驗。同時,在日本,關于漢方制認證標準也在不斷修訂完善。日本作為一個長壽國家,漢方醫學的作用不可小覷。目前,中西醫結合治療越來越受到重視,兩種醫學取長補短,將會為人類的健康發揮巨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