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雋

封存碳元素,促進生物多樣性的發展,為土壤提供肥料和保護,帶來清涼和降雨……要是忽視像樹這樣珍貴的盟友,那人類可真是瘋了。因此,我們需要深入了解這個奇異的合作伙伴。大量科學研究證明,同樣基于DNA分子代碼生長的樹,在很多方面可被視為植物中的“人類”。
人與樹的相遇是一場高層次的對話。樹統治著植物界,而人類則統治著動物界。和人類一樣,樹也為很多物種開辟了寬廣的棲息地。二者的共同點還在微生物方面。樹和人類都擁有復雜的微生物區系,在某種層面上,樹還供養著體積遠比微生物更大的物種,比如授粉的蜜蜂、傳播種子的松鴉。
樹和人類的另一個相似之處在于,樹也極為敏感,它們對環境中的細微變化會產生反應。和人類一樣,樹也是社會生物,它們也會進行“社交”。樹與樹之間通過空氣和土壤交流,實現協同和互助。研究人員最近在新西蘭發現了一株“年事已高”的貝殼杉,它已經喪失了進行光合作用的能力,如果沒有周圍“年輕”樹木的幫助,它可能早已死去。
但將樹擬人化的做法也有局限,這會使我們忽視人類與樹的內在差異?!斑€是將樹視為比人類更早繁衍于地球的地外生物比較妥當?!备ダ饰魉埂ぐ⒗状蛉さ?。他長期研究人與樹之間的區別,并將成果匯總為一本書。
阿雷指出,樹是平面的,而人類是立體的。一個人的皮膚面積差不多是2平方米;而一棵樹的面積,算上葉片的面積是一個人皮膚面積的1萬倍。樹通過葉片表面吸收陽光獲得能量,而人和其他動物則食用植物或獵物,以化學方法消耗能量。追溯起源,我們不難發現:植物是固定于一處的,它們只能盡力擴大自身的面積;而動物是可以移動的,體積就相對緊湊。
樹還有一個奇特的地方:它們是“去中心化”生物。即使一棵樹90%的葉片被蠶食或者90%的樹根被破壞,它仍然可以依靠剩下的10%重生。樹沒有了重要的器官仍有可能存活,但換成任何一種動物,都難逃一死。
更令人難以想象的是,森林中不存在個體的概念。以一棵生長在草原上的相思樹為例,它的根部在地下迅速蔓延,并長出數千棵新的相思樹——這些樹都來自同一顆種子。每當一株新芽萌發,隨后分生的枝丫在遺傳層面上都是自主進化的。研究人員發現,在同一株樹干上,不同的樹枝可以擁有不同的基因,基因之間甚至存在競爭關系。這無疑加速了樹的進化過程。
試想一下,一棵長期生活在干旱環境或遭受不知名害蟲侵襲的橡樹,如果其上百條樹枝中的一條發生保護性突變(如需水量降低、產生殺蟲毒素),那么這條樹枝的發展勢頭就更好,而帶有該有益突變的橡實來年就將逐漸遍布整片橡樹林。
與樹相比,人類的進化速度要慢得多,且沒有那么精細,要知道,樹可以根據環境實時調整自己的基因!這也是植物進化的本質:樹不能像動物那樣躲避不利的狀況,它們進而深耕遺傳學,并成為此中高手。因此,一棵櫟樹擁有兩倍于人類的基因并非偶然。如今,唯一幸存的人屬只有一種,而樹的種類多達6萬余種。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區別是,與人類消滅其他物種的傾向相反,樹與其他物種(如菌根真菌)的關系以合作為主。
固定生活、集群分布、去中心化、協同合作……樹簡直比科幻作家想象出來的外星人還要令人費解。
最后,人與樹的根本性區別在于,這些“外星人”出現得更早,壽命更長。由于不具備基因老化的機制,只要不因外力(如砍伐、干旱、疾?。┒鴨噬?,樹可以屹立幾個世紀甚至數千年。正如弗朗西斯·阿雷總結的那樣:“如果動物是空間的主宰,那植物就是時間之主?!?/p>
重新用樹裝點地球,最大的問題在于時間,今天種下的一棵樹,其對氣候的改善作用得等15年至20年才能顯現。我們無法與樹的生長節奏討價還價,只有配合。首先應在全球范圍內停止濫伐樹木,每一棵樹,特別是每一棵年輕的樹,都應被視為珍貴的資產。因為這些樹齡不長但體積不小的樹吸收的碳是最多的。
人類對自身與樹木之間的差異并不了解,這在很大程度上導致過去人類在植樹造林方面犯下了許多錯誤。“現在我們明白,必須在盡可能多的地方讓樹自行恢復生物多樣性,并發揮協同作用。”法國熱帶森林專家克洛德·加爾西亞解釋道,“這要比單一種植一些外來物種更有效?!碑斍?,人類幾乎占據了地球的每一個角落。如果每個人都能重視與樹結盟的重要性,那么,在地球上種植超過1萬億棵樹就變得更為可行。如此,人類就能擁有一支龐大的“外星人”盟軍。它們與我們并肩作戰,守護地球這個共同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