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情緒司法化 刑法 謙抑性 危害公共安全罪
作者簡介:薛力銘,南昌大學法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刑法。
中圖分類號:D924.3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5.025
2020年2月6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印發了《關于依法懲治妨害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違法犯罪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該意見旨在為防疫工作提供法治保障,統一司法裁量,懲罰犯罪行為,保障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利益維護社會的穩定。該《意見》中明確規定了“對于在疫情防控期間實施有關違法犯罪的,要作為從重情節予以考量,依法體現從嚴的政策要求,有力懲治震懾違法犯罪,維護法律權威,維護社會秩序,維護人民群眾生命安全和身體健康”。同時該《意見》在開篇明確提出“用足用好法律,依法及時、從嚴懲治犯罪”因此在對于違法犯罪行為的打擊時要注意三個方面:第一,要依法打擊,必須在法律的范圍內打擊,不能隨意打擊,亂打擊。第二,是要及時打擊,必須要在犯罪行為出現的第一時間進行打擊,不能“亡羊補牢”。第三,要從嚴打擊,既在妨害疫情防控的各類犯罪的打擊上要更為嚴厲。
提出從嚴打擊頗有亂世用重典的意思,這一規定無疑是兩高對于違法犯罪行為從嚴的具體體現。但是在對違法犯罪行為進行從嚴處罰的同時,切記要嚴守罪行法定原則的底線,越是在特殊時期,就越要堅守罪刑法定原則。因此筆者認為從嚴打擊主要包含兩層含義,第一是對于罪名的認定上要從嚴,例如“危害公共安全罪”中第一款的規定則必須滿足三個條件,首先是滿足已確診的病人或攜帶者,其次要拒絕隔離或擅自脫離治療,最后要具有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和進入公共場合的行為。第二層含義才是對犯罪行為的打擊要從嚴。因此各級法院在辦理案件時候需要注意切不可情緒司法化,在進行刑法規制的同時,要注意行為人的主觀惡性,不能將一般的違法行為上升為犯罪行為,在懲治犯罪分子的同時,也要注意甄別刑事案件和行政案件的區別,周光權教授說“司法公正就像面包和水,冤假錯案落到哪一位被告人身上都是滅頂之災”。尤其是在這樣一個特殊時期,對于犯罪行為不僅要從嚴處罰,更要避免一般的行為免受無妄之災。同時司法機關工作人員更不能情緒司法化,在刑法的適用上問題上理性思考,切忌將適用治安管理處罰的案件上升到刑罰領域,因此如何在防疫的緊急時期,有效的發揮刑法的作用,更是需要系統化的反思。
根據兩高下發的《意見》可以看出,關于危害公共安全罪的主體主要有兩類,第一種是已經確診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病人、病原攜帶者。第二種是疑似患者。該罪的主觀心態要求故意,既過失不能成立本罪。因此在本罪的認定上,首先,行為應當滿足脫離治療、拒絕隔離;其次,在行蹤軌跡上應當滿足進入公共場合或公共交通工具。有學者認為,在人流較少的樓道中活動,不宜認定為危害公共安全。筆者在此持反對態度。該病毒傳染性較強,倘若確診患者在樓道活動,一樣會增加感染風險,且根據相應新聞報道該病毒已經可以隔代傳播,倘若對此行為不加以認定,很有可能導致病毒的大量傳播,不利于防控工作的展開。 ?同時需要注意的是,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是危險犯,其不要求有實害結果的發生,那么關于疑似病人的造成病毒傳播后果的規定,是否違反的罪行法定原則?筆者認為并未違反。首先對于疑似病人的認定需要結合流行病學史和臨床表現予以認定,同時該病癥在一些特征上和感冒相似度非常高,“疑似”既可能有也可能沒有,如果規定并將危害結果作為定罪標準,與第一款規定相同,倘若某一病患因疑似而隔離,其在隔離期間因為特殊原因,或恐懼等脫離隔離,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潛逃回家,但其體內并不存在該病毒,其屬于不能犯,既永遠也不會產生傳播病毒的危險,因此若以其具備危險行為而定罪,但最終并未造成病毒的傳播則有違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因此在這種特殊時期,要求疑似患者這有造成了傳播結果的并不違反罪行法定原則。
《意見》規定該罪的主觀要件要求故意,但是該故意的認定卻具有特殊性,多數人對于病毒的傳播持有間接故意的觀點,既傳播與否與我無關。但是有人是在采取了相關行動以后才被確診為新型冠狀病毒患者,是否一定可以定性為危害公共安全?如果行為人實施了諸如向電梯按鍵吐口水等行為,但因該行為人尚未確診,因此不符合拒絕隔離治療或擅自脫離治療的客觀要件,所以筆者認為將該行為定性為投放危險物質罪更為合適。
關于該罪中的確診病人,其并不以造成實害結果為必然,但現實中,不排除有患者已經造成了實害結果。在量刑時應把握兩種情況之區別,因此對于該罪第一款應從兩方面來解讀。一是確診患者并未造成病毒之傳播。二是確診病患造成病毒傳播。對于這兩種行為都符合危害公共安全罪的構成要件,但是其區別在于量刑。如行為人之行為并未造成特別嚴重之后果,而處以一百一十五條第一款的,會導致罪行失衡違背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因此只有行為人造成嚴重后果才可適用第一百一十五條第一款,對確診病人犯本罪的,以危害后果來追究,更符合罪行法定原則 。
關于該罪,劉憲權教授認為“要限定的適用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對于拒絕執行防疫措施的行為只有當行為人出于報復社會、發泄不滿等動機,希望造成傳染病傳播的后果的,否則一般不應當認定為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但是筆者對此并不贊同,首先防控措施包含了隔離治療這一手段,倘若嚴格把握犯罪分子的主觀動機,不僅增加實務中操作的難度,浪費司法資源同樣不利于防控工作的開展,《意見》明確寫出故意傳播新型冠狀病毒,既只要行為人有故意的心態,不論是直接故意還是間接故意,都應依本罪處罰,過度的追求主觀心理,不僅增加審判的難度,也無異于走向另一個極端。
根據《意見》第六條分析,本罪在主觀上心態為故意,要求其明知是虛假的疫情信息。客觀上要求編造并在媒體傳播,造成嚴重擾亂社會秩序的危害結果。因此對于疫情期間出現的網絡造謠,網絡傳謠現象,必須具備“惡、假、害”三個要素。 既首先行為人主觀上有故意之意圖。第二該信息能被證明是假信息。最后該信息要造成嚴重擾亂社會秩序的危害后果方能定罪。因為“謠言”在漢語解釋為“沒有事實根據的消息”,但是沒有事實根據的消息有很多種,如果不對傳播謠言的行為做出限定,則很容易打破刑法的謙抑性。因此在本罪的認定上需要嚴格把握,區分虛假疫情信息和夸大疫情信息的區別。即夸大疫情信息首先應明確是否超越了合理范圍,第一種情況:某市感染新型冠狀病毒人員為50人,甲夸大信息稱某市感染人數達到60人。第二種情況:某市感染新型冠狀病毒人員為50人,甲夸大信息稱感染人數達到500人。可以明顯看出,第二種情況超出了合理范圍,即使過后感染人數達到500人,也不能否認甲在當時的行為為散播謠言。同樣對于缺乏合理性的謠言也不能認定為該罪,例母豬開口能治愈新型冠狀病毒,鵝卵石能預防新型冠狀病毒,引起瘋搶鵝卵石的。因這些信息明顯違背一般常識,社會危害性有限,故不應納入刑法的規制。
因此在區分罪與非罪時,應把握危害結果這一要素既造成嚴重擾亂社會秩序的結果。例如,2月2日,湖南省婁底市婁星公安分局偵破的鄧某編造、故意傳播虛假信息一案。本案中,鄧某在微信群故意發布虛假消息稱自己為“病毒感染患者,并稱想感染他人。”但事實上鄧某并非感染患者。事后婁星公安分局以編造、故意傳播虛假信息將鄧某依法刑事拘留 。在本案中可以明顯看出鄧某具備“惡、假、害”三要素。但是疫情期間,病人為了不用排隊看病,詐稱自己是“從武漢回來”是否構成該罪?筆者認為并不構成該罪。首先,行為人之行為并未滿足在網絡上傳播這一要件,其行為針對的也并非社會群體,同時最為關鍵的是,其行為并不能嚴重影響社會秩序,因此筆者認為該行為不能認定為編造、故意傳播虛假信息罪。
因此在實務中,應嚴格區分該罪和一般行為的區別,主觀上看行為人是否存在散布謠言之故意,如果行為人是無意間夸大了新型冠狀病毒的感染人數或死亡人數,并在合理范圍內,即使客觀上造成了社會恐慌的后果,同樣不能認定為該罪,因其并不具備主觀故意之意圖。
在司法實踐中,更要注意治安違法行為和刑事犯罪的區別。嚴格把握《意見》中關于各罪的條件。例如妨害公務罪: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是指:一切國家機關、國有企業、事業單位和其他依照法律從事公務的公職人員。但是《意見》特別指出,國家工作人員包含在依照法律、法規性質國家有關疫情防控行政管理職權的組織中從事公務的人員,在受國家機關委托代表國家機關行使疫情防控職權的組織中從事公務的人員,雖未列入國家機關人員編制但在國家機關中從事疫情防控的人員。這無疑是對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做出了擴張解釋,在特殊時期,做出相應的擴張解釋是合理的,但是要嚴格防止類推解釋,不能將小區物業人員擴張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不能將干擾物業防控的行為類推為妨害公務罪。同樣對于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中,該《意見》中規定了危害公共安全罪的主觀要件為故意,并沒有規定過失情形,因此劉憲權教授認為:同樣要謹慎區分妨害傳染病防止罪和過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因此在特殊時期,既要防止病毒的傳播,更要防止防疫工作出現矯枉過正,降低司法公信力的情況。同時,要切忌不可情緒司法化,在欠缺必要性和合理性的情況下,應當謹慎對待案情,要堅持主客觀相一致原則,重點考察行為人的主觀認識程度和對危害后果的認識程度,嚴防客觀歸罪。因此筆者認為,刑法應保持必要的謙抑性,要看到這次新冠肺炎疫情對于國家、社會和個體都是一場災難。很多抗拒疫情防控涉罪行為人自身亦是受害者,故應充分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在入刑和羈押兩方面都保持必要的慎重,確保辦案三個效果的統一。
對于這次的疫情可以說初期處理的并不理想,但是已經和非典時期相比有了長足的進步。在黨中央的領導下,快速啟動各種應急機制,防治病毒的進一步蔓延。但是在國家啟動防控機制時,總有“害群之馬”置國家利益和人民利益于不顧。因此筆者認為,對于突發的公共衛生醫療問題,應當建立一個快速高效的機制,充分發揮法治的作用,例如對于疫情初期隱瞞疫情導致疫情傳播的,情節嚴重的予以刑事處罰。從而避免悲劇的再次上演。在懲罰犯罪的同時切忌不能情緒司法化,既要懲罰犯罪,又要保障無辜的群眾免受牽連。
注釋:
王秀梅,司偉攀.涉疫情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的研析[J].北師大刑科院,2020年2月29日.
劉憲權.拒絕執行防疫措施行為刑法定性應注意的問題[J].上海法學會,2020年2月21日.
李振林.兩高兩部《意見》頒行背景下若干妨害防疫犯罪行為定性分析[J].上海法學會,2020年2月17日.
陳云良,范雪珂.嚴控病毒如何避免觸犯刑律[J].民主與法制周刊,2020年2月24日.
劉憲權.拒絕執行防疫措施行為刑法定性應注意的問題[J].上海法學會,2020年2月21日.
張宇.從實際情形看抗拒疫情防控措施案件的罪名認定[J].刑事實務,2020年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