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對非投資 糾紛解決 仲裁 ADR
作者簡介:李可,澳門大學,國際經濟法博士,澳門大學法學院憲法與基本法研究中心研究員。
中圖分類號:D922.29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5.033
中國政府自1999年推出“走出去”戰略以來中國在全球范圍內的投資日漸增長。根據國家商務部、國際統計局和國家外匯管理局聯合發布的《2018年度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顯示,2018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1430.4億美元,是僅次于日本的全球第二大對外投資國。非洲國家是中國投資的主要目的地國。2017年中國企業對非投資41億美元,同比增長70.8%,占全年中國對外投資流量的2.6%。
中國對非投資模式以綠地投資為主。且中國對非投資模式靈活多樣,是以互利雙贏為目的的“友好投資”。中國在非洲投資的領域廣泛,涵蓋制造業、金融業、采礦、加工零售業、基礎設施、農業、漁業等多個行業。投資主體也日趨多元化,不僅包括擁有雄厚資金的國有企業,也包括如海爾、聯想、華為等擁有先進技術和科學管理模式的民營企業,在為東道國帶來資金的同時,也帶來先進的技術和管理,并為當地經濟發展帶來新的增長點。
中非經貿合作在2000年中非合作論壇成立后,一直保持良好的發展態勢。中國現已成為非洲國家重要的外資來源國,但機遇與風險并存。與中國在歐美等國投資頻繁遭遇國家安全審查不同,中國在非洲的投資風險有其獨有特點,主要來自:
首先,隨著非洲各國逐漸走出戰亂陰霾,國民經濟基本進入穩定發展階段,國家對外資的依賴相對減弱,政府對基礎設施建設熱情減退,轉而開始關注國民經濟的可持續發展。這對外國投資企業社會責任的履行提出了更高、更明確的要求。
其次,非洲大陸的投資環境雖然日趨穩定,但政治風險仍不可小覷。如埃及的動蕩、利比亞戰爭、以及南北蘇丹矛盾、尼日利亞南北方分裂活動等,都增加了中國在非投資的安全隱患。
最后,非洲各國有獨立的法律體系,對外資進入、撤出,勞工權益,自然環境保護等方面都有各自不同的規定,且在不斷更新,除成文法外,存在于非洲各國的習慣法也是調整經濟活動的重要法律淵源,如不深入了解和全面掌握投資東道國的法律,也容易讓投資活動陷入困境。
與投資風險伴生的是無可避免的投資糾紛。狹義的投資糾紛,是指雙邊投資協定(BIT)的締約一方投資者與締約另一方之間就在締約另一方領域內的投資產生的爭議。廣義上的投資糾紛,是指兩個或以上的自然人、法人、政府、機構在跨國投資中產生的爭端,不僅包括投資者與東道國之間基于雙邊投資協定產生的糾紛,還包括投資者在海外投資過程中可能遭遇的一切民商事糾紛,如合同糾紛、侵權糾紛、勞資糾紛等。本文的“投資糾紛”概念采廣義,相應的,本文糾紛解決機制的討論也針對所有類型的投資糾紛,而不僅限于BIT項下的投資人與東道國的糾紛。
中國在非洲的投資是在中非傳統友誼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在獲得投資回報的同時也極大幫助了非洲國家基礎設施建設,為后者經濟發展提供堅實基礎,可謂實現了雙贏。但隨著國際局勢的變化,投資過程中因環境保護、勞動權益保障等社會問題凸顯,增加了在非投資風險及產生糾紛的可能。為此,尋求一套符合中非投資關系特點的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而不是照搬中國在其他國家的投資糾紛解決模式,無論是從維護中國投資者在非利益的角度出發,還是從保持中國與非洲國家良好和可持續的經貿關系角度出發,都顯得意義重大。
中國投資者在非洲國家投資過程中遇到糾紛,如不可通過友好協商解決,首先想到訴之當地法院。訴訟雖然是合法維權的主要途徑,但解決在非投資糾紛并非首選。
首先,投資者要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司法體系,很多法律規定與中國國內的法律規定差別較大,在這個陌生的司法體系中維護自身權益需要花費大量的訴訟成本。
其次,司法機關可能存在地方保護主義,在具有重大社會影響力的案件上有所偏袒。
再次,即便獲得勝訴,投資者還需要考慮執行成本,世界銀行曾就判決執行成本做出一項估計,結果顯示在非洲判決的執行成本相對較高,如在盧旺達執行的成本占到合同索賠數額的43%,烏干達為22%,撒哈拉以南非洲為41%。
最后,涉外民商事案件的審理,不僅要有完善的國內立法和相關規則,還需各國間的司法合作。但非洲國家目前參與民商事雙邊或多邊協調機制還不夠充分。
海牙國際私法會議是致力于推動各個國家在國際民商事訴訟程序中進行合作的一個重要的常設性政府間國際組織,但目前只有3個非洲國家,即南非、摩洛哥和埃及是該組織成員國。而在《海牙域外送達公約》的55個成員國中只有4個來自非洲,《海牙域外取證公約》的43個成員國中,僅有2個非洲成員國。這意味著外國投資者無論是在本國還是非洲東道國通過訴訟途徑維權都困難重重。要維護正當利益,還需善用多元化的非訴解決機制。
除訴訟外,作為替代性糾紛解決機制(Alternative Dispute Resolution, 簡稱ADR)的一種,商事調解的優勢在于能減少糾紛導致終止商業關系的情況,并能節省國家司法行政費用。目前,很多國際著名的仲裁機構設有獨立的調解機構提供調解服務,如國際商會仲裁院(ICC)下設ICC糾紛解決服務中心,按照ICC ADR 規則進行糾紛調解,美國仲裁協會(AAA)的國際分部國際糾紛解決中心(ICDR) 可以同時處理仲裁和調解案件。
目前通過仲裁解決在非洲的投資糾紛仍然是主流選擇,一方面因為仲裁具有較之訴訟更公平、公正、高效的特點,另一方面,非洲國家為吸引外資、增強投資者在非投資信心,根據國際上先進的仲裁立法為模板重新起草或修訂了各自的仲裁法,有些擁有相同語言和文化背景的非洲國家間還簽署了區域性仲裁條約以統一各國的仲裁立法,如非洲阿拉伯國家與亞洲阿拉伯國家簽署的《阿拉伯商事仲裁公約》。
此外,非洲國家還在本國設立了完善的仲裁機構,并成立了許多地區性仲裁中心,前者有津巴布韋的哈拉雷商事仲裁中心,突尼斯的仲裁調解中心,南非的南非仲裁基金和仲裁協會等,后者如開羅地區國際商事仲裁中心、拉各斯地區國際商業仲裁中心等。不僅如此,非洲地區的許多仲裁機構的仲裁規則都允許當事人選擇適用世界上其他著名國際商事仲裁機構的仲裁規則,避免當事人因不了解非洲地區仲裁機構的仲裁規則而產生的疑慮。
另外,為確保一般國際商事仲裁裁決得以順利執行,已有30個非洲國家批準了《關于外國判決承認與執行的紐約公約》,確保仲裁裁決在這些國家的承認和執行。
(一)綜合運用多元化的非訴糾紛解決模式
根據中國與非洲國家的文化傳統與現實國情以及中非兩國長期的友好經貿關系,解決中非投資糾紛,非訴途徑優于訴訟途徑,而在非訴途徑中,除了仲裁,調解也能起到公平、高效的解決糾紛的目的,應為投資人所重視。調解、仲裁并不相互沖突,在處理不同種類、不同程度的投資糾紛時應善于運用上述多種糾紛解決機制,以達到維護自身利益以及保持與非洲國家長期穩定經貿關系的雙重目的。
(二)進一步完善對糾紛解決途徑的約定
為了有效解決投資糾紛,維護自身利益,就投資人而言除了在糾紛產生后選擇適合的糾紛解決機制,更重要的是在事前做好準備工作,就糾紛的產生與合同相對方約定好糾紛解決途徑,例如將調解納入糾紛解決條款,并明確調解機構和適用的調解規則。就投資人母國而言,為了更好的保護本國國民和企業在海外的投資利益,則應進一步完善與東道國的雙邊投資協定的爭議解決條款。如投資協定將當地救濟作為提交國際仲裁的前提條件時,應明確當地救濟具體的期限,約定當爭議在期限以內得不到有效解決時,當事方可將爭議提交國際仲裁。這樣做一方面維護了非洲東道國的國家主權,另一方面又防止了糾紛被無限拖延,有助于我國投資者在合理時間內解決投資糾紛。
(三)加強與非洲國家的政治對話,促進投資雙方的溝通和交流
從保護海外投資人的角度,中國政府應著力搭建和完善國家間和企業間的對話平臺,促進投資雙方的溝通與交流,以便更好的協調和化解投資矛盾。在此方面,中非合作論壇是一個成功的案例,自2000年成立以來,中國與50個非洲國家已經通過該論壇召開了五屆部長級會議、中非外長進行了三次政治磋商,上述磋商和對話加強了雙方在重大問題上的溝通和協調,促進了雙方務實合作,也為和平解決投資糾紛創造前提。在中非合作論壇常態化的基礎上,可考慮建立由中非法律專家組成的協調委員會,專門負責協調和解決中非經貿領域的各種糾紛,并就重大法律問題向論壇部長級會議提出建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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