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宇涵 崔之進
(石家莊工程技術學校,石家莊,050061;東南大學,南京,211189)
博物學是一門古老的學科,它“是指對整個有機體進行發現、描述、分類和理解的活動”①[英]羅伯特·赫胥黎主編《偉大的博物學家》,王晨譯,商務印書館2015年版,第2頁。,而其中的博物科學圖像旨在描畫某個有機體的全貌,那些描畫生物局部區域或描述特定細胞活動的圖像則通常不被包含于此。長期以來,博物插圖未被認可為主流藝術,但是,隨著網絡科技的發展,“讀圖”逐漸成為趨勢,對插圖的需求增加,視覺傳達也作為一門學科被不斷細化,由此,插畫藝術成為重要的藝術形式和傳播手段。當代博物學研究基于網絡技術視角提倡跨學科建設理念,將藝術與科學相結合。博物圖像的制作和欣賞,也一定程度上應和了國家提出的工匠精神與審美教育。在此背景下,對博物圖像的傳播進行研究也就具有了更多的現實意義。
科學技術和實用醫學的發展是推動博物科學圖像發展的重要動力。早期資本主義在歐洲大陸萌芽,中產階級在文化生活中影響力增強,印刷術傳入促使出版業崛起——這些是博物知識“可視化”傳播的技術準備;宗教運動頻發,教會分崩離析,思想解放,要求復興古希臘、古羅馬文化的呼聲逐漸高漲,中世紀科學失聲現象得到改善——這是“可視化”的思想準備;歐洲各國政局不穩,與戰爭相伴而行,各國希望通過地理大發現獲得貿易競爭優勢,異域動植物涌入歐洲大陸——這些是“可視化”的資料準備。
古典時期的博物書籍經過多次翻譯、謄寫、填補,后世的文本與原始文本產生出入,著書者的盲區、謬誤摻雜其中,因此,博物志的藥學價值受到挑戰,醫學領域亟需記錄精準的藥學典籍。16 世紀后半期,博物學家們的博物愛好逐步代替了實用醫學,成為推動博物科學圖像(可視化)傳播的動因。
科學精神和出版業崛起14 世紀末至15 世紀初,日益發達的制造業、商品貿易逐漸成為一些歐洲中心城市的主流經濟形式。比起農耕經濟下的中世紀,居民受教育程度更高了,也有了更多的可支配收入。伴隨著教會分裂及“新靈修”(modern devotion)運動的開展,信徒們開始自主閱讀、思考經文。東羅馬人去西歐避難,在佛羅倫薩創辦“希臘學院”倡導民主自由。社會逐漸傾向于擺脫宗教束縛和神秘愚昧,擁抱科學精神,博物學由此一改中世紀停滯狀態,獲得發展。
擴大的讀者群伴隨著需求的增加。“宗教熱情與民眾教育水平的提高造成對俗語書籍,即當地語言寫就的書籍的需求”①[美]H.W.詹森著《詹森藝術史(第七版)》,藝術史組合翻譯實驗小組譯,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3 版,第469-470頁。,對由拉丁語翻譯成當地語言的博物書籍的需求量相應增加。1530年,以奧托·布倫費爾斯(Otto Brunfels,1488—1534)《植物寫生圖冊》(Herbarum Vivae Eicones,1530—1536)的出版為標志,雕版印刷在出版印刷業的潛力被發掘——這與“大翻譯運動”相伴而行——前者降低圖像印刷成本,加速知識傳播,后者從時間、空間領域拓寬讀者閱讀范圍,使古典時期的博物學著作重新進入讀者視野。出版行業擁有廣闊市場并取得技術進展,促使博物學由文字記錄向圖像記錄轉變。
遠航探險及貿易推動歐洲各國在貿易領域的競爭催生出遠航、探險事業,王室希望以此獲得財富,在貿易戰中取得優勢。地理大發現如火如荼,為歐洲帶去異域動植物,也為博物學家準備了大量研究對象——博物學家的研究興趣由此被激發,將文獻研究與田野調查相結合,用圖畫和標本記錄航海、探險成果。
傳統藥物論難以滿足醫藥需求忽略自然觀察、直接復制前代藥學典籍使藥學研究進展緩慢。克拉居拉斯(Krateuas)手稿是已知的第一份有植物插圖的書籍,經過數世紀的傳抄、復制,其清晰度和準確性下降。迪奧斯克里斯(Dioscorides)在其基礎上編成《藥物論》(De Materia Medica,1世紀),該著因其實用性,流傳自羅馬帝國時代而從未中斷。隨著原始希臘文版本被翻譯成18 種甚至更多語言,其影響范圍逐步擴大至整個歐洲。然而,《藥物論》只包含作者對公元1世紀歐洲東南部植物外形特征的簡短描寫,當幾世紀后整個歐洲的讀者將其與當地植物對照匹配時,差異難免巨大,甚至導致用藥錯誤而釀成慘劇。15 世紀《健康全書》(Tacuinum Sanitatis,1474)、《健康花園》(Gart der Gesundheit,1479)、和《健康之源》(Ortus Sanitatis,1491)在描繪自然方面取得進展,但書中仍有大量風格化插圖,其內容甚至包括如毒參茄等可致人死亡的植物。
此外,傳抄謬誤同樣阻礙醫藥發展。印刷術發明前,書籍主要以傳抄方式傳播,傳抄本難免因加入傳抄者的臆斷而出錯,導致植物名稱、藥效、形態等信息錯位,令其參考價值大打折扣。
沒有精準插圖的醫藥著作常為醫生帶來困局,如他們在醫療過程中遇到藥物名稱、形態、藥性、藥效張冠李戴等問題,以致用藥錯誤導致藥效減弱、無效,甚至有害。為了解決這些問題,亟須實地觀察并描畫植物形態,以準確記錄各項藥物信息。
博物學家的研究興趣16 世紀后期,醫藥學作為博物科學知識圖像化的動力逐漸消退,這得益于安德烈亞·切薩爾皮諾(Andrea Cesalpino,1519—1603)和烏利塞·阿爾德羅萬迪(Ulisse Aldrovandi,1522—1605)的推動。阿爾德羅萬迪強調對“事物自然本性的研究”;切薩爾皮諾則是一個本質主義者,他認為植物的藥用價值和味道是“偶然”,希望將注意力從動植物的藥用價值轉移至其固有屬性上。
博物學家們百科全書式的博學愛好成為這一時期推動博物科學圖像傳播的動因。一方面,當時的博物學家熱衷探索自然事物的相似性和關聯性,而非學科式的專業研究。烏利塞·阿爾德羅萬迪既是博洛尼亞大學藥學教授、植物園園長、私人博物館館長、語言學家、目錄學家、作家,又是博物學家,這些身份彼此相關,相互促進。由他自發組建的私人博物館不僅是其博物志的現實來源,還是學術成果的可視化呈現。
另一方面,雖然此時的博物學和中世紀相比已具有科學傾向,但博物志的書寫尚未形成科學體系,其內容常與作者的興趣相關,仍保留文學、道德說教和主觀色彩。烏利塞·阿爾德羅萬迪的研究目標是精確記錄大量動植物及礦物種類,他不僅記錄觀察、解剖成果,還將盡可能多的前人描述匯總在書中,“他引用的作者不光是博物學家,還有神父、神學家、詩人、古文物收藏家、歷史學家、寓言作家和其他各種形形色色的人”①《偉大的博物學家》,第61頁。。康拉德·格斯納(Conrad Gesner,1516—1565)則善于在日常生活中收集素材——他酷愛登山,在登山過程中采集植物并制成標本,或繪制手稿,最終著成《植物史》并于1750年出版。
博物科學圖像的傳播主體,包括業內傳播者和業外傳播者兩大群體。這里,業內傳播者指在此領域有建樹,直接推動博物學發展的群體;業外傳播者的范圍更廣泛,如博物書籍讀者、愛好者等,他們間接推動博物學發展。
博物學家、醫生、醫學生、藥學從業者、探險家等是博物知識的生產者,屬于業內傳播者。他們的身份經常重疊。文藝復興時期,大多數博物學家都有醫學或藥學教育背景,本職工作為醫生或藥劑師的博物學家不勝枚舉,如《植物寫生圖冊》的作者奧托·布倫費爾斯、《植物志圖注》(De Historia Stirpium Commentarii Insignes,1542)等書的作者萊昂哈特·富克斯(Leonhart Fuchs,1501—1566)、《解毒方》作者烏利塞·阿爾德羅萬迪等。一些博物學家也是探險家,如《鳥類博物志》(L’histoire de la Nature des Oyseaux,1555)的作者皮埃爾·貝隆(Pierre Belon,1517—1564),曾經進行過一次為期三年的探險,途徑意大利、希臘、小亞細亞、以色列南部、約旦西南部、阿拉伯半島和埃及,最后回到法國著成《希臘、亞洲、朱迪亞、埃及、阿拉伯半島和其他異域國度奇聞異事之觀察》(Les Observations de Plusieurs Singularitez et Choses Mémorables, Trouvées en Grèce, Asie, Judée,Egypte, Arabie et Autres Pays Estranges: Rédigés en Trois Livres,1553),書中記錄了這些地區的動植物、自然人文景觀,讓歐洲讀者耳目一新,使博物圖像記錄的地理范圍得到拓展。②參見《偉大的博物學家》,第67頁。
這些業內傳播者在博物學領域著書立說,通過圖解手段(graphic means)推動博物知識傳播和創新,進而變成生產力,并促使博物學從涉獵廣泛的業余愛好向專業化、體系化的學科過渡。
贊助人、出版商、讀者、博物學愛好者、畫家等是博物科學圖像的業外傳播者。科學圖像的價值在于是否被傳播,以及傳播的深度和廣度,形成價值的溢出性和擴散增值效應,提升自身的價值和力量。③參見王國燕著《科學圖像傳播》,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2頁。博物圖冊的制作和營利離不開讀者購買、出版商出版、贊助人資助。他們雖然并未直接參與博物圖像繪制,或博物學學科體系構建,但仍然是博物科學圖像傳播的動力。
讀者對書籍印刷質量的要求日益提高,消費需求促使博物志在內容和工藝上更新換代。為追求書籍圖像精致,富克斯《植物志圖注》中的圖像均由婦女兒童手工上色,雖然他們工資微薄,但手工上色仍使《植物志圖注》成本大幅上升,售價相應提高。
博物志作者能否找到合適的出版商出版,影響著圖像面世時間的早晚甚至能否面世。約翰·肖特是《藥物論》的出版商,在他之前鮮少有雕版印刷的博物類書籍出版——肖特出版《藥物論》具有開創性。阿爾德羅萬迪《自然志》是一本百科全書式的皇皇巨著,其中包含大量動植物插圖,共12 卷。但是由于資金、出版等問題,阿爾德羅萬迪于1599 至1602年間只出版了其中3卷,剩余9 卷于1605 至1667年間由博洛尼亞議院陸續出版。1667年《自然志》的全部出版距其第1 卷出版和阿爾德羅萬迪去世(1605)跨越了六七十年。盡管如此,《自然志》最終還是得以全部面世,相對而言,增補版《植物志圖注》則顯得運氣不佳。富克斯與他的出版商合作出版了《植物志圖注》前兩版,第三版書稿完成后,出版商去世,此后,富克斯直到去世都沒能找到其他愿意承擔昂貴植物志出版風險的出版商,最終第三版書稿未能出版。①參見《偉大的博物學家》,第46-57頁。
贊助人為博物學家提供物質支持,其社會身份不盡相同,有商人、貴族、王室、政府或大學人員等。皮埃爾·貝隆在富商贊助下學習植物學,亨利二世許諾給他一筆王室津貼,雖然后來忘記發放,但是貝隆最終通過上訴拿到津貼。②參見同上書,第70頁。
畫家是博物科學圖像的傳播者,同時也是受益人。作為參與者,他們在地理大發現時期跟隨博物學家探險并記錄異域物種,留下很多即時、精美的博物圖像。“由于航海探險過程中運輸、維護植物不易,因此一些探險家帶畫家一起上路,借他們之手記錄新發現。畫家回國后就可以從標本和記錄中提取現場素描。”③英文原文:“As it was not always possible or practical to transport and maintain plants, explorers often brought artists on their voyages to record their findings through artistic representation. Field sketches were enhanced from dried specimens and notes once the artist returned home.”參見“Introduction to Botanical Illustration”,載明尼蘇達大學圖書館網站,2008年(截至2020年3月19日)。https://apps.lib.umn.edu/botanical/intro.php作為傳播者,有時他們的繪畫作品甚至比技術書籍上的繪畫更精確,更具參考價值因而被后世沿用。“藝術家對事物的精確描述帶來了出版史上一個很奇特的現象,就是科技類圖書對前人非科技類圖書或其他作品中已有插圖的沿用(或剽竊)。”④宋金榜、劉兵《從視覺科學史看科學與藝術的同源性和同質性》,載《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6期,第92-99頁。作為受益人,他們利用博物畫精確、寫實的屬性,將其作為繪畫創作參照。
16 世紀博物學家以精準再現樣本面貌為目標,博物圖像科學性不斷提高;博物研究領域分化和博物圖像分類細化使博物志的針對性增強。16 世紀上半葉,博物科學圖像的記錄對象主要為植物,尤其關注植物的藥用價值,圖像多為版畫作品,由雕版印刷手工上色制成;16世紀下半葉,動物逐漸成為研究熱點,博物學的研究重點逐漸從植物的藥用及其他延伸用途,轉移到動植物的固有屬性上來,其可視化的呈現方式逐漸豐富,大量標本涌現,博物館、植物園建立。
科學性提高文藝復興時期,科學意識的覺醒對博物志科學性的提高具有影響。“收集資料并作觀察的博物志研究方法被視為走向科學認知的重要一步”⑤尹飛《論培根博物志分類與自然哲學》,載《自然辯證法研究》2016年第4期,第63-68頁。,以富克斯、阿爾德羅萬迪等為代表的16 世紀博物學家們早已將“忠實事物原貌”當作金科玉律,并為此做出開創性嘗試,例如,團隊繪制、描畫具有理念性的植物圖像等。
針對性增強16 世紀的博物志可被分為動物志和植物志兩種。其中,植物志包含醫藥學專業書籍,例如阿爾德羅萬迪的《解毒方》;還包含綜合描述植物特征、用途的書籍,例如,富克斯的《植物志圖注》等。具體至某一本博物志,還會包含對每種動植物的詳盡講解和圖例說明,并且動物志經常是將特定動物圖像置于詳細介紹前,所有論述都會圍繞圖像上的動物展開。
呈現方式增多16 世紀上半葉,以富克斯、貝隆等為代表的博物學家們,致力于編纂圖書和制作版畫圖像,如富克斯的《植物志圖注》就包含大量植物外形圖像,貝隆的《鳥類博物志》甚至包含描述鳥類骨骼的版畫作品。他們在研究過程中大量參考實物、標本,經常與朋友通信探討博物學問題,且互郵標本、種子……但他們只將標本作為研究樣本,未將其作為研究成果。①參見《偉大的博物學家》,第59 頁;及“Introduction to Woodcut Herbals”,載明尼蘇達大學圖書館網站(https://apps.lib.umn.edu/botanical/herbals.php),截至2020年3月19日。
這一情況在16 世紀下半葉被阿爾德羅萬迪和切薩爾皮諾改變,他們逐漸認識到標本的價值,而不僅滿足于將圖像作為研究成果。這種行為轉變與博物學的發展有關。當時博物學逐漸擺脫對醫學、藥學的依賴,其研究向“本質”層面發展。博物學家的目光從實用價值轉向事物的固有價值,切薩爾皮諾作為“本質主義者”更是著力推動這一浪潮。阿爾德羅萬迪希望見識世界上所有珍奇動植物,他不僅主持編纂圖書,而且大力擴充收藏,最終收獲皇皇巨著《自然志》和琳瑯滿目的私人博物館。切薩爾皮諾的代表作《植物》,突破了博物志的配圖傳統,更進一步地選用植物標本集作為可視化手段。②參見《偉大的博物學家》,第64頁。
16 世紀博物知識以多種可視化方式呈現,由二維平面向三維空間發展——博物學研究成果的展示由單純的紙面記錄轉向標本制作——不僅提供更為客觀、準確、可信的佐證,而且展現出更為立體、生動的自然圖景。
16 世紀博物科學圖像的三個顯著特征是:科學性、理念性和審美性。
科學性探求一手資料和忠實樣本原貌使16 世紀博物圖像的科學性得以提升。16 世紀的博物學家重視收集一手資料,很多博物學家也是探險家,他們遠赴重洋進行田野調查,獵殺活物,制作標本,繪制解剖圖,記錄樣本數據。他們遵循藝術性服從科學性的原則。富克斯和阿爾德羅萬迪雇傭團隊制作博物志,他們監督圖像制作步驟以確保畫師、制圖員和雕刻師不會因遷就審美而犧牲準確性和科學性。
理念性以傳遞知識為主要目的的博物志,必須在有限的版面中傳遞大量的知識——信息量越大,信息傳播越充分,具有理念性的圖像越有效促進博物知識的創造和傳遞。博物志中包含大量靜態文字不易解釋的動態性知識,于是博物學家將一種植物的不同生長階段,或同種植物的不同亞種組織到同一幅畫面上。所以很多圖像并非在描繪真實植物,而是在描繪“理念中的植物”。
例如,富克斯的《植物志圖注》包含大量理念性博物圖像。如下頁圖1中的圖片分別展示出龍膽屬植物、芍藥屬植物、藥西瓜和菘藍屬植物的生長過程。下頁圖2 中的圖片,左側展示出李屬植物(Prunus Sativa)果實的不同顏色形態;右側在同一棵樹上展示了櫻桃的不同品種以及它們的花朵。③參見同上書,第53頁。理念性圖像深得富克斯喜愛,他多次運用這種方法擴充圖片內容,幫助讀者辨別、研究植物。

圖1 《植物志圖注》(富克斯,1542)書影,從左至右:龍膽屬植物(Gentiana),第200 頁;芍藥屬植物(Paeonia),第202 頁;藥西瓜(Colocynthis),第372 頁;菘藍屬植物(Isatis),第331 頁(圖片來源:https://hos.ou.edu/galleries//16thCentury/Fuchs/1542/)

圖2 《植物志圖注》(富克斯,1542)書影:(左)薔薇科李屬植物(Prunus Sativa),第403 頁;(右)櫻屬植物(Cerasus),第425 頁(圖片來源:https://hos.ou.edu/galleries//16thCentury/Fuchs/1542/)

圖3 《健康之源》(拉丁名Ortus Sanitatis 或Hortus Sanitatis,英文名The Garden of Health,1491)插圖,雅各布·梅登巴赫(Jacob Meydenbach)(圖片來源:http://cudl.lib.cam.ac.uk/view/PR-INC-00003-A-00001-00008-00037/258)

圖4 《植物寫生圖冊》(Herbarum Vivae Eicones,1530)部分插圖,奧托·布倫費爾斯(Otto Brunfels,1488—1534):(左一、左二)封面與前言,第1 頁;(右一至右三)三張植物線描分別來自第75、119、181 頁(圖片來源:https://hos.ou.edu/galleries/16thCentury/Brunfels/1530/)

圖5 《動物史》(Historiae Animalium,1551—1558)部分插圖,康拉德·格斯納(Conrad Gesner, 1516—1565):(左上)第414 頁;(右上)第163 頁;(下)第8頁(圖片來源:www.nlm.nih.gov/exhibition/historicalanatomies/gesner_home.html)

圖6 《植物志圖注》(De Historia Stirpium Commentarii Insignes,1542)部分插圖,萊昂哈特·富克斯(Leonhart Fuchs,1501—1566),從左至右:第35、734、131、283、571頁(圖片來源:https://hos.ou.edu/galleries/16thCentury/Fuchs/1542/)

圖7 《動物志》(Monstrorum Historia cum Paralipomenis Historiae Omnium Animalium,1642)部分插圖(創作時間應在16 世紀),烏利塞·阿爾德羅萬迪(Ulisse Aldrovandi,1522—1605),從左至右:第7、9、552(右上)、131(右下)頁(圖片來源:https://hos.ou.edu/galleries/16thCentury/Aldrovandi/1570/)
審美性“視覺并非僅僅停留在感受活動上,而是積極的選擇行為。”④趙慧臣《觀看:知識可視化視覺表征意義解讀的方式》,載《遠程教育雜志》2011年第3期,第44-48頁。如果一本博物書籍擁有比同類書籍更具吸引力的圖像,它就會吸引更多讀者,從而獲得更大的市場和更多經濟回報。所以“科學圖像的審美性在科學圖像的傳播過程中往往起著重要作用……審美仍然是科學家制作科學圖像時要考慮的重要因素之一”。①《從視覺科學史看科學與藝術的同源性和同質性》。
對比15 世紀和16 世紀的博物圖像不難看出,16世紀圖像的審美性逐漸突出,主要表現在以下六個方面:
第一,線條造型水平提升,物體結構完整;
第二,樣貌脫離科學概念化,展現事物特征;
第三,單體為主,構圖靈活;
第四,平面性減弱,裝飾性增強;
第五,排版考究,注重圖片、文字位置安排;
第六,人物動態生動,比例嚴謹。
“通過對這些元素的編排,營造視覺生理的舒適與愉悅,引導受眾按照設計者的意圖去感覺,用最輕松有效的感知方式獲得最佳印象,實現傳達和溝通的目標。”①《科學圖像傳播》,第20頁。
16 世紀歐洲博物科學圖像傳播的影響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建構新型學科體系16世紀博物學逐漸擺脫對諸如醫學、藥學等實用用途的依賴,在樣本圖像以及標本采集、記錄、保存、鑒別等方面取得長足發展。基于這些資料,文藝復興時期的博物學家開始嘗試對物種進行分類——雖然在分類方法上仍體現出中世紀教會帶來的束縛,但仍然對啟蒙運動時期的動植物譜系建設帶來積極影響。例如,安德烈亞·切薩爾皮諾的著述《植物》就展現出對植物譜系制作和分類的嘗試。難以計數的博物圖像、標本展現出不同時期、不同地域的動植物面貌,以及體現出自然科學的不同門類。
揭示圖像傳播之重要性富克斯奠定了古代西方博物志配圖傳統,16 世紀的其他博物學家基本都遵循這一傳統開展博物志編纂——雖有個例未將圖像納入博物志,但也配合了其他可視化呈現方式以對博物志進行說明,例如制作標本集等。為使博物知識更加直觀,理念性植物形象也開始出現。這些進步對加快博物科學信息傳遞速度發揮了顯著的作用。由此,圖像在博物學領域逐漸取得“與語言一樣平等的權利,而非被轉化為語言”②杭迪《W.J.T.米歇爾的圖像理論和視覺文化理論研究》,山東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2年,第96頁。,正所謂一圖勝千言。
提供跨學科研究思路博物學是一門包羅萬象的學科,16世紀是西方博物學蓬勃發展的開端。百科全書式的博物觀念已成為當時流行的思考方式。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巨匠們同樣受到博物學觀念影響,他們活躍在繪畫、建筑、雕塑等多個領域,尤以達·芬奇為代表。
科學精神與出版業的崛起、遠航貿易探險的推動、醫藥領域的需求、博物學家的研究興趣等構成了16 世紀博物科學圖像傳播的原因。業內傳播者(如博物學家、醫生等)和業外傳播者(如出版商、畫家等)對博物圖像傳播起到了不同程度的促進作用。
博物知識可視化傳播可有效幫助讀者理解文本、加速博物知識傳遞,并為后世研究者提供圖像參照。此外,具有審美價值的博物圖像應該被作為藝術作品進行保存與傳播。16 世紀博物科學圖像推動了學科分類與學科體系構筑,揭示了圖像于信息傳遞的重要性,提供了跨學科學習、研究思路——這些方面對后世亦具有很大的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