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立云
岳父在這個冬天走了。岳父走那天說
在這個冬天之后如果我們想他
就去風中聽萬馬奔騰,他就在這萬馬奔騰中
騎著他那匹高頭大馬,在大地上
馳騁;需要特別強調的是
他騎著的那匹高頭大馬
是白色的!那白馬的白,白馬的
暴烈和迅疾,白馬嘹亮的
嘶鳴,接近一道光,一道瞬間即逝的閃電
岳父就在這萬馬奔騰中,以光之姿
閃電之姿,從呼倫貝爾大草原
高舉那把彎月般的刀
一路砍殺,馳向黑土地的一座座
白雪的圍城,白雪的宮殿
然后從白雪的關外,依舊像一道光
一道瞬間即逝的閃電,馳向和平柔軟的懷抱
天生的草原之子!這是從前的騎兵連長
最想聽到的贊美;你還可以稱他為
草原上的風之子
河流之子(簡稱風流之子)
馬櫻花和狼毒花之子
馴馬馴出來的套馬桿之子,騎馬騎出來的
羅圈腿之子;一顆一顆用青露珠
和泉水,洗凈的星光之子
一夜一夜釘在夢幻天空的穹廬之子
紫水晶和藍鉆石之子
但最讓他沉醉的,還是共和國之子
當他帶領著他的兵,他驕傲的
騎兵連,騎著同樣雪白的一匹馬
嘀噠嘀噠,嘀噠嘀噠
像陣雨過山,水銀
瀉地,從世界上最大的那座廣場,馳過
岳父是選擇這個冬天遠足的,他選擇
窗外的風,刮過來如萬馬奔騰
從病榻上彈起,迅速
披掛整齊(這絕非回光返照
而是一個老兵浪漫的向往)你看漂得發白的
制服、擦得锃亮的解放勛章
新編織的馬鞭、烤過藍的馬蹄鐵
白底套色的胸章上清晰可辨的
部隊序列、兵種和番號
他說他等待得太久了,他要去追趕他的部隊
他的兵,他獨自在原野上咻咻
嘶鳴的那匹白馬
這時他五指并攏,拇指貼于
食指的第二道關節,緩緩地提上帽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