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瀾
摘? 要:作為中國女性主義文學發展初期的作品,《綺霞》的寫作構思與手法都具有濃厚的符號式隱喻意義。小說揭露新式家庭的舊式分工矛盾,以靜態二元對立的女性敘述勾勒出綺霞成功出走的理想化結局,傳達出女性自主意識與新社會分工的獨特訴求。
關鍵詞:凌淑華;女性主義;隱喻;二元對立
中國女性文學發展初期,眾多女性主義作品表露出婦女對壓抑自身意志與能力、遵從傳統社會分工的反抗,努力尋求與男性平等的社會價值。初期作品中的女性主義抗爭通常表現為對經濟獨立的謀求與擔任社會職務的渴望,對覺醒女性的家庭描寫卻少之又少。女性的家庭屬性與社會追求不約而同地以一種二元對立的形態表述出來。
綺霞較冰心《兩個家庭》中的賢妻良母“亞茜”更加激進,但人物性格趨于扁平與朦朧,“卓群”與“老太太”的形象塑造更像是直覺式的女性自述。“成功出走”的結局也帶有較濃重的理想色彩。但不能否定,《綺霞》所傳達出的女性自主意識與新社會分工的訴求彌足珍貴,反映著早期女性文學作品中覺醒或半覺醒女性的心靈動向。
一、女性傳統家庭屬性“符號式”的悲涼隱喻
小說以城市中產階級的家庭場景開頭。“卓群照例歪在沙發上翻看新近出版的雜志及周刊”“老太太走到隔壁張老太家串門子”“綺霞提了一大包永固哦的手帕到洗澡間去洗。”在這個場景里,“洗手帕”及其所代表的眾多家務構成了綺霞作為“媳婦”的宿命,而卓群與老天太各有各的休閑,似乎相比是自由的人了。綺霞的休閑活動是拉小提琴,可象征著獨立自主、富有才華、愉悅與閑暇的小提琴卻蒙塵蟲蛀。新式家庭內部依舊遵循舊式分工運行,體現傳統倫理觀念舊有思想的根深蒂固,象征著當時熱切的女權思潮還停留在表面,內里的革新依舊困難重重。
院內植物與光影的描繪隱喻傳統家庭婦女的境遇。“窗戶漏進一片枝葉影子,也值得這樣看嗎?但這也不能怪她,這小小一片影子卻是家中唯一的自然物。”家中人工之物品這么多,自然之物如此少,女性被賦予的“人工的”社會職能與家庭屬性也如此重,可供女性表露內心所想的本真空間之小。“房子里雖也擺著一兩盆花草,但那時經過花匠的剪裁,已經失掉了自然了。”綺霞便同這經過剪裁的花草般,經過男權中心主義倫理觀念的修剪后,即將失去活力。“洗手帕”“人工盆栽”與“廢琴”構成了綺霞婚后的生活狀態,代表著女性家庭窘境。“洗手帕”體現家務勞作的使用價值;“盆栽”折射取悅家庭怡慰情趣的審美功用;“廢琴”則象征女性不和家庭需求的另類心愿被迫“蒙塵”。
二、靜態二元對立的女性敘述
小說以綺霞沉靜隱忍而又輾轉多思的心理變動交代人際關系,透過人物對話搭建綺霞成婚前后截然不同的狀態,而對卓群及老太太的性格塑造朦朧模糊。卓群和老太太所應代標的夫權、父權壓迫并非以顯性沖突的形式與女性意識的覺醒進行碰撞,而表現出一種靜態的對峙與緩慢的搏斗。卓群對綺霞禮貌相處卻疏于情感理解,老太太“板緊了臉不作聲”“私下里抱怨”,都未產生正面沖突或行動上的進一步“迫害”。小說對束縛女性兩種勢力的模糊表達過于朦朧,更像是女性意識層面反抗壓迫的流動反映。作品中對女性家庭附屬的抗爭和獲得社會地位的訴求又十分鮮明,而壓迫力量較為隱緩,使綺霞自身的女性意識更像是自發性質的試探,受友人鼓動與思潮宣傳很大的影響,自我覺醒的力度不足。
人物對話與心理描寫鮮明展現出這種對立態勢。親朋好友的話語隨時左右著綺霞的決定,外化為“練琴-荒琴-練琴-出走”的波折反復。“當日她便決心撇下家中一切零碎事不理,去拉琴。”“一個有家有務的女子,愛卓群就應當為了他犧牲一切。”這種絕對的二元對立使每一個決定都流于蒼白無力的掙扎。每一次決定都充斥著他者的聲音,屬于綺霞自己的聲音微弱渺茫,出走的實際意義逐漸消弭,僅幻化為一個思想符號。在凌淑華的時代,社會很難容下一個“有野心”的家庭婦女,女性地位的提高與生活境遇的改善需要發出更為尖銳的聲音。
三、烏托邦式的“成功”出走
小說結尾,綺霞最終同卓群分離,孤身一人在學校里擔任音樂教員,謀得社會認可的工作,實現了經濟獨立。她作為概念上的平等參與者融入了既定的社會秩序。但這種以犧牲女性愛欲幸福為代價的“成功”,割裂了女性的生活與情感追求,女性的情感世界依舊游離在既定社會秩序的視野之外。結尾概念化的描寫僅勾勒出大體的奮斗方向,歌頌烏托邦式的理想藍圖。而綺霞個人奮斗的艱辛,謀求社會地位過程中與傳統觀念的斗爭,在離開自己依舊愛著的丈夫后孑然一身地生活是否快活——這些實實在在的坎坷,都被悄無聲息地淡化了。綺霞的結局,僅在女學生們仰慕崇敬的目光中圓滿起來。至于女主人公對自我境遇的感受,我們永遠不得而知。
《綺霞》反映了中國女性意識覺醒初期,婦女謀求平等社會分工的訴求。小說通過一種概念化的狀態象征描摹女性的生存境遇,反映女性主義發展初期對平等社會分工價值的看重。至于小說內女性人物更為真切具體的血肉人生,則有待往后女性作家基于實際廣闊的人生體驗與感悟來抒寫完善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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