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瑤
“學農”大概是步入高二之后,大家一直惦念著的一個活動了——放下沉重的課本,離開喧囂的城市,踏進金黃的稻田,和農村的阿叔阿嬸們一同體味豐收的快樂。而我也在與家人分離的這段時間里,找到了和他們心與心溝通更近的距離。
來到這個陌生的村落已經三天了,村里的每條道路漸漸變得熟悉起來,和阿叔阿嬸們相處也少了許多尷尬。那天晚上吃完晚飯,輪到我收拾碗筷。當我從廚房走出來后,看到阿嬸一個人坐在門口的小燈旁挑著紅薯。也許是因為好奇,我走上前去。阿嬸察覺到了我的身影,轉過身問我:“要學學怎么挑紅薯嗎?”我一愣,隨即滿心歡喜地答應了下來。于是阿嬸將籃子拉近我這邊,舉起一個紅薯向我介紹。夜風驟起,阿嬸的聲音也斷斷續續,我不得不俯下身來聆聽。阿嬸見我站得別扭,放下了手中的紅薯,拉過身旁的小板凳,拍了拍示意我坐下。我剛擺正板凳坐下,阿嬸便關心道:“這幾天干農活不會太累吧?”隨后又接連問了好幾個問題,生怕這幾天照顧我們的時候疏漏了些什么。
阿叔喂完雞路過客廳,聽到門口有談話聲,便走近加入了我們,原本窩在樓上玩手機的幾個女生也走了下來。人一多,阿叔便有點興奮,他一個激靈地站起身來,從屋子里搬出好幾張板凳,幫我們一個個擺好,嘴里不斷地說著:“坐,坐,坐,大家快坐!”我們幾個女孩子坐成一排,在門口吹著微涼的風,抬頭便是忽閃忽現的星星,聽著阿叔阿嬸講起他們的故事。
“我們每年都會接待一批來‘學農的學生,每一次都感覺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
“你們從城里來我們農村,我們農村的孩子卻拼了命想往城里去。一去就是幾年,回來也待不了多久就要去上班。”
“不過他們那么忙,我們也開心,自己的孩子有出息了,少花點時間在我們這些老家伙身上,我們當然理解啦。”
阿叔阿嬸滿臉欣慰地看向我們,在微弱的燈光下,我們仿佛與他們遠行的孩子們的身影重合,那一聲“爸媽,我回來了”回蕩在我耳邊。
收起小板凳,我的心里涌過一股暖流。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微信,閃出媽媽今早發的一條短信:“寶貝,在干嘛呢?”我的心里閃過一絲愧疚,立馬發了幾張圖片過去,并按下了語音通話按鈕,和媽媽分享這幾日的趣事——摘茶果、挑紅薯、開篝火晚會……我能聽得出來,媽媽很開心,她不停地囑咐我各種需要注意的問題。她說她這幾天一直非常擔心我剛來農村會不習慣,又不肯告訴她,如今看來適應得不錯,她也可以睡個好覺了。那天我和媽媽聊了很久,要結束時我倆都意猶未盡。這種久違的親切感,讓我突然很想立馬回到家里,挽著媽媽的手臂,或者和她一道躺在床上,說著只有我們倆知道的悄悄話。月亮已經爬上樹梢,我卻轉身跑下客廳,搬來疊在門口的一張小板凳,攤開已經皺巴巴的信紙——我突然知道想給媽媽寫封什么樣的信了。
信里,我寫道:“媽媽,家里那張斷了一小截的小板凳可以別扔嗎?我想坐在你旁邊,和你說說話……”
離開“學農”基地的那一天,我們坐在大巴車里一個勁兒地與阿叔阿嬸揮手,他們也好幾次不舍地走到車前,囑咐我們“注意安全”。幾天前夜光下帶給我的感動仿佛再一次浮現,不知何時我和媽媽會面對這樣的場景。但不論何時,我想我都已經學會了珍惜媽媽的愛。
父母在逐漸老去,兒女卻越長越大,看似漸行漸遠,實際上不過一張板凳的距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