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克
人們居住的城池和村莊基本上都建在水源地邊緣,可見人是離不開水的。水是人的血液,水是人的生命,一切生物離了水都是滅亡。在水泥構造的森林里,河流是人們永遠的牽掛,畢竟一方水土涵養一方人,讓人們在繁冗的事務中,還有詩和遠方。我慶幸所蝸居的小縣城旁邊有條河——七里河,七里河是我們小城人們對它的昵稱,它的官方大名叫“湍河”。
我搬到河邊居住有幾年時間了,每次吃了晚飯我就出門到附近七里河散散步。湍水悠悠,淡淡的云霞伴隨著流動的水波閃耀著,這是自然的美,河里跳動的漣漪像是五線譜,自有她美妙的韻律。我剛居住這里時,大多朋友們都說這里偏僻。我心里想,休息的地方就是要僻靜。我們常說的“安靜”是這個地方沒有聲音;其實,我還在找另外一種安靜,換個說法是“幽靜”,讓人脫離虛浮的功利舞臺,回歸自己的生命本源。
在一個夏日的傍晚,我獨自一人在七里河邊散步,隨手拍了一張照片發在微信圈里,說是在河邊散步。哪知一個同學給我打電話說在河邊的夜市攤,讓我立馬過去,我急著說已吃了晚飯,對方依舊不依不饒非讓過去,不來就不給面子。唉,步沒散成,卻裝了一肚子酒精。這兩年,有些朋友也搬到河邊居住,我在散步時若是發到朋友圈,他們會誠摯邀請我去他家坐坐,或是到他茶室喝杯茶。或者有的家里來客,正在翻手機準備找個陪客,你這微信一發,他一拍大腿,得了——就老胡了。最后不但肚皮里盛滿了酒,還盛了一肚子吹牛皮的話,直到看到家門口的燈光時,我才稍稍有些清醒。我搬到河邊居住后,想換另一種活法,可是自己沒有控制住自己,酒醒后很是責怪自己昨天不應該。自此散步后,我用輕輕的步,悄悄地散,雙手背朝后,就是不動一下手機,看看靜靜的水面,聽聽風聲,讓自己體悟到充實瑩潔的恬靜。
以前七里河一帶比較蕭瑟,只有一座老橋,兩岸河堤是以前人們用沙土堆的攔河堤,在公園下口處有個木材行還有點人氣。
其他都是楊樹和一些柳樹不規則地長在這里。七里河兩邊毗連著大片的濕地,雨季來了,它們被淹了;雨季去了,它們就長一些雜草,其中要數蘆葦最是吸引人,因為它最高,風一吹,它便東搖西晃,是美術和攝影愛好者的創作素材。二十多年前的七里河兩岸沒有什么工廠,只有沙子和清澈見底的河流。一到周末,我們這群上學的孩子就騎著自行車到河灘上玩耍,那時大人們都不管我們,屬于放任自流的管理模式。
每年的暑假,我們一伙同學們就到七里河的老地方洗澡。我們一個個站在土坡上,后退十多步,一個短暫的小跑后,在坡的最前方起跳瞬間,我們張開雙臂大叫一聲,一個個像往鍋里下餃子似的,爾后濺起朵朵浪花,同伴們隨后就開始互相打水仗,有時嗆幾口水是最平常不過了。我們正玩得不亦樂乎時,一個同學跑過來,哭喪著臉對我們說,他的自行車不見了,我們立刻分頭去找,最后是無功而返。前不久,我們又小聚在一起,我問起他這事,他笑著說,當年他騙家人說是別人借去了,半月后,家長識破,自己被打了一頓了事。
我上班后,自己有了工資就買了膠卷。那時候,我一般好買柯尼卡,因為它的價錢適中,樂凱膠卷便宜,但是洗出的相片發紅,富士膠卷有點貴,我把家里的相機拿上,吆喝同事和朋友們來七里河照相,那時還沒有橡膠壩,我們可以到河里任意一處稍高的草堆上坐下聊天。那時候我們的發型統一模仿香港四大天王的,那時單位發的衣服好像只有灰西服,沒上班的穿著牛仔服,無論穿什么衣服,頭發一律抹摩絲,讓頭發定住型不動,襯衣顏色不論,襯衣上系的領帶一般是深紅色帶黑點的,要么是藍色加白點的,腳蹬黑色大頭皮鞋。
那時候我還很傻,光知道玩,自己光忙著給他(她)們在河邊照相,成全了好幾對新人。不久前,我翻出給他們在河邊照的相片,挨家挨戶給他們送去。一次,我把相片送到一個好友家時,他一看到照片,兩眼放光,接著悠悠地說,原來七里河是這個樣呀!我都快忘記了。我們通過照片看到以前七里河的模樣。一頓推杯換盞后,他笑著說,老胡,您這一張相片可真是值錢呀,吃吃喝喝花了我500塊。我說,我5000元買你這絕版照,你干不干。他說給多少錢都不賣。我說,這不就結了,其實你還賺錢,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接著對他說,這兩年我很少參加聚會了,沒有讓人煥發出激情的氣氛,更別說有活潑如孩童的笑臉了。
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曾說:“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我覺得也是,每個人的心里都住著一條河流,在流動中尋找生命的全部意義,因為在河流邊發生過刻骨銘心的故事,裹挾著內心鳳凰涅磐的想法,讓人情不自禁斟滿一海碗濁酒,仰望水面上空的蒼穹一口吞下。最后喝下些什么?又留下什么?所以說,朋友!你倘若要來到我們七里河,最好攜一本線裝本古書,咂摸著那山盟海誓的表演和那曾經純真的笑臉,你就會像是行走在江南軟語暖韻的氣息中。在這里,你最好不要在微信里透漏一點點文字信息,只需發圖片就可以了,因為朋友們會誤以為你到蘇杭地區游耍了。
如今的七里河治理得非常優美,有綠化帶,有人行道,楊柳依依,芳草萋萋,是人們休閑娛樂的好去處。到了夜晚更是流光溢彩,這時的河水反射的彩光煞是好看,可是到了白天仔細觀察,河里的水沒有以前清澈了,不像以前人們擔一桶水回家直接做飯。
河水每天依然頑皮地流著,每秒都在不快不慢發生著變化。以前人們建房從來沒有想著在河邊建房,因為河邊沒有飯店、學校、商店。現在河邊到處是二十層以上的高層住宅,人們就一窩蜂購房“觀景”,七里河里的生物也在水里“看景”。今晚我散了一萬多步,快到家門口時,扭頭看看七里河,不禁吟誦起宋代詩人陸游他老人家寫的一首詩《夜泛湖中》:
水鴨鵁鶄拍拍飛,
菰蒲深處弄煙霏。
喚回二十年前夢,
半醉姑溪棹月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