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職女孩被困“天羅地網”

東方

日前，北京警方破獲一起環環相扣的詐騙案。該案犯罪團伙以勞務公司、商貿公司的名義在網上發布高級住家保姆、經理助理等招聘信息，誘騙求職女性上當。然后分角色扮演人事經理、經理助理、雇主等身份，與被害人大談儀表容顏的重要性，說服被害人貸款整容，以謀取中介費、貸款及整容提成，甚至引誘被害人與雇主發生性關系。經北京警方偵查，該案件犯罪團伙共有十多人，受害女性多達25名，損失金額共計48萬余元。2019年7月31日，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終審分別判處劉政等6名主犯8年、7年、3年、2年有期徒刑不等。2019年11月2日，筆者輾轉找到其中一位受害者姚珊，她含淚向筆者講述了她匪夷所思的受害經歷。

工作輕松又高薪，求職女孩進羅網

姚珊，1997年出生于山西陽泉，高中畢業后，只身一人前往北京打工。為了在首都生存，姚珊做過服務員和客服，最近的一份工作是銷售。銷售的工作很辛苦，要長時間坐著還要一刻不停地說話，一天下來，姚珊口干舌燥不說，腰背也疼得直不起來。“唉，你看看人家多好，鏡頭前面隨便扭一扭，錢輕輕松松就進來了。”姚珊指著手機里的女主播，羨慕地對同事說。同事瞥了眼手機，又看了看姚珊說：“我覺得你也挺漂亮的，要不也去當主播試試？現在可流行了。”姚珊笑著，不好意思地說：“我哪有人家好看，我要是當主播了，只怕一個粉絲都沒有。”同事帶著幾分妒意說：“瞧你說的，怎么可能沒粉絲。唉，我要是像你的條件這么好，我一定去，不就跳跳舞賣賣萌嘛，總比天天在公司累死累活強。”姚珊讓同事說得心動了，開玩笑似的嚷著明天就去辭職。

晚上回到出租屋，姚珊想到同事的話，忍不住去看招聘主播的廣告。這一看，姚珊的心真就活泛了。網站上主播的工資普遍兩萬元起，而且條件她全都夠得上。姚珊看著高得誘人的工資，狠了狠心真就把工作辭了。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主播的工作看起來輕松，實際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這些壓力有的來自同行的競爭，有的來自視頻的點擊率。點擊率是直接和工資掛鉤的，一般新主播沒有粉絲基礎，能拿到手的工資和做銷售差不了多少。姚珊失望極了，她既不想背負強大的工作壓力，也不想回頭繼續干苦力。可是全北京哪有既高薪又輕松的工作呢？姚珊連著找了一個月，也沒找到合心意的。想到下個月即將要付的房租，生活壓力讓姚珊幾近崩潰。

姚珊不死心地順著招聘廣告一路往下翻，翻著翻著一條月薪三萬的招聘廣告從她眼前掠過，仔細看了一遍，只見廣告上寫著“急聘高級住家保姆，月薪三萬元，一經錄用，立馬簽合同”。姚珊一下被吊起了胃口，她看了看應聘條件，要求年齡20—30歲，學歷不限，必須長得好看。姚珊心里清楚這份工作不單純，但是沖著三萬元的工資她決定豁出去，投一份簡歷過去。

很快，招聘高級保姆的飛翔勞務公司給姚珊發了面試通知。面試地點在一棟寫字樓內，給姚珊面試的是一位三十歲左右、名叫劉政的男人。劉政讓姚珊坐下別緊張，然后嘮家常似的開始了面試。

“我們這個高級住家保姆，不要你干家務，主要工作就是照顧雇主，單身雇主。你懂我的意思吧？”劉經理旁敲側擊地問。姚珊一聽果然跟自己想得差不多，但她還是問了句：“不干家務，怎么照顧雇主呢？”劉經理話外有話地說：“是這樣，我們的雇主基本都是事業有成的單身男人，他們有的感情受傷離婚了，有的是不想結婚，但是他們也有需求，就是生理需求。所以就想找個人陪陪自己，不談感情的那種。我這么說，你明白了吧？”姚珊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沒有接話茬。劉經理像是為了緩和氣氛，他無傷大雅地笑了笑，說：“這事其實很簡單，就是他想有人陪，你想掙錢，大家各取所需而已。”劉經理的話在姚珊看來是話糙理不糙，只是姚珊的內心還在斗爭，她還需要更充分的理由去說服自己。

劉經理不緊不慢地說：“我想你來我這之前，肯定在網上也找了一些工作，現在的公司行情都不景氣，工資差不多也就五千上下，人還累得不行。像咱們這樣什么活不用干，一個月能掙三萬元的，估計獨此一家。我實話跟你說，在你后面等著面試的姑娘還有好幾個，現在是僧多粥少，所以我絕不勉強你。不過，話說回來了，咱們都是年輕人，思想放開一點，活得不也輕松些。”

女孩陷入連環騙

劉經理看出姚珊的態度松動了，趕忙趁熱打鐵繼續勸說：“姑娘，你思想包袱別太重。實在不行，你就當自己和雇主交了個朋友。相處好了，說不定還能修成正果。不瞞你說，我們這的雇主個個身價不菲長得也帥，你要真成了，下半輩子就是名媛太太的命。即便最后不能在一起，你好歹也拿著錢了不是？反正你這邊不虧什么。”姚珊波瀾不驚的臉上慢慢暈染出一點羞澀的笑意，尤其是劉經理說到能和雇主結婚時，她竟有點喜不自禁。

姚珊考慮了一晚上，最終決定應下這份工作。劉經理看到姚珊毫不意外，他招呼姚珊坐下，繼續往下聊：“姑娘，大概這兩天我們就會給你安排工作。在你工作沒定好之前，我們勞務公司分文不收，但是工作找好以后，你得付我們月工資的百分之三十作為中介費，也就是九千元。”姚珊知道找工作要給中介費，只是沒想到這么多，“九千元也太多了，不能少點嗎？”劉經理苦笑了一下，無可奈何地說：“這是公司規定，我也沒辦法。一般勞務市場都是按這個百分比來，主要是你工資太高，所以對應的中介費高。”姚珊聽說是公司規定，也懶得再還價，輕輕點頭默認了。劉經理見談得差不多了，便問姚珊還有什么要問，姚珊磨蹭了一會，終于說出了心里話：“劉經理，那麻煩您給我找個條件好點的雇主……”劉經理反應極迅速地說：“放心放心，我會替你把好關的。”

大約兩天以后，劉經理替姚珊找好了雇主。在寫字樓內，姚珊和雇主張老板見面了。張老板是做服裝生意的，家境豐渥。姚珊細細打量他，模樣一般，算不上帥，不過身上的金飾看起來挺奢華。張老板也上下看了看姚珊，點頭表示滿意。劉經理一看雙方都同意，便讓財務小蔡讓雙方簽字。簽合同時，劉經理還特意交代姚珊備注上：自愿與張老板發生性關系。姚珊撇撇嘴有點不屑，但還是照寫了。合同簽完，姚珊交了九千元的中介費，隨后搬去了張老板的豪華小區。

姚珊搬過去以后，就如合同上說的那樣，什么家務活不用干，只在晚上陪陪張老板。剛開始，她還有點放不開，但慢慢地也就習慣了。然而讓姚珊沒想到的是，才不過一個禮拜張老板像突然變了一個人，姚珊稍有差錯，張老板就暴跳如雷，有一次還差點動手打了她。姚珊一怒之下，辭職回到了勞務公司。

劉經理給姚珊遞了杯茶，關切地詢問緣由。姚珊堅決表示不會再回去。劉經理皺著眉，面露難色，“可你單方面解約沒有工資啊，要不再回去堅持堅持。”姚珊雙手捂著臉，既委屈又氣憤：“不回！那人有暴力傾向，我不能為了錢不要命啊！”

劉經理點頭表示理解，然后摩挲著下巴想辦法，好一會，他拿著一張照片遞給姚珊說：“我這倒是還有一個雇主的活沒人接。”姚珊接過照片，失神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這是個英俊的男人，像電影明星，身材挺拔不說，五官也長得標致，穿著打扮透著氣質和品位，一點不像張老板那樣暴發戶。“這個雇主看著還不錯！”姚珊點頭表示認可。劉經理激動地附和道：“這個馬老板你別看他年輕，身價也是不得了。只是他的要求太高，之前介紹過好幾個，可他一個都沒看上。”姚珊不禁開始審視自己，也許是覺得自己沒什么希望，神情不免失落起來。

“要不我安排你們見個面試試？”劉經理提議道。姚珊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她羞怯地說：“行，你看著安排吧。”

劉經理把見面地點約在一家格調不錯的咖啡廳。姚珊如約到時，馬老板似乎已經等候多時。姚珊不好意思地坐到馬老板對面，兩人慢慢聊了起來。雖然姚珊和馬老板的生活經歷相差很多，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兩人聊得格外投機。有幾個瞬間，馬老板風度翩翩的樣子，讓姚珊情不自禁心跳加速，好像戀愛了一樣。

貸款整容環環扣

回到家，姚珊便捧著手機一直等劉經理的回復。兩個小時后，劉經理的電話打來了：“姚珊啊，我今天跟馬老板談了，他對你非常滿意，他說跟你在一起很舒服，好像生意場上的壓力都沒有了，讓人特別放松。”姚珊內心的喜悅簡直克制不住，她強壓著興奮說：“這意思是我被面試上了嗎？”劉經理頓了一會，猶豫地說：“但他說就有一點不太滿意。”“是什么？”姚珊追問。劉經理接著說：“他說你的眼睛要是再大一點，鼻子再高一點，就非常完美了。”姚珊一下愣住，心里涌上一陣自卑。劉經理安慰她說：“這個馬老板要求確實苛刻。之前我給他介紹過好幾個長得跟花似的姑娘，可他說沒有共同語言，不能聊天。唉，難得你和他有共同語言，誰知道又……”劉經理自顧自地說，姚珊默默聽著，眼淚要從眼眶里漫出來。

停了一會，劉經理突然說：“姚珊，你愿意整容嗎？”姚珊像是沒聽清，跟著重復了一句：“整容？”劉經理肯定地說：“對，整容。他不是覺得你眼睛鼻子差點意思嗎？那咱們就去做個微調唄。現在整容太正常不過了，原件配得不好，進一趟醫院，出來個個和女明星一樣。”姚珊對整容倒不排斥，女孩子誰不希望自己越來越漂亮呢。可是一想到手術帶來的風險和自己空空如也的錢包，姚珊剛點燃的希望又覆滅了，“整容好危險，新聞上因為整容死了好幾個女孩了。而且我也沒錢了，我的存款都交你們中介費了”。

劉經理應著姚珊的話，然后一條一條地分析說：“整容肯定要去大醫院，來我這兒的小姑娘她們很多都整過容，我可以幫忙問問哪家做得最好最安全。錢嘛，也不是問題，我有朋友做貸款，可以讓他給你少算點利息。”劉經理熱心的樣子讓姚珊有點發虛，“你干嗎這么肯幫忙？不是這次還要我交中介費吧？張老板那個你們也有責任，不能算在內。”劉經理哈哈一笑，說：“放心吧姑娘，這次不收你的錢。是馬老板出的中介費讓我不得不賣力啊。”姚珊哼笑了一聲，恍然大悟地說：“怪不得。”

接下來的日子，馬老板又給姚珊打了好幾次電話，每次兩人都聊得異常開心。姚珊像是徹底陷進了馬老板的溫柔里，沒事的時候，她便掏出手機回味與馬老板的甜蜜對話。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馬老板在一起，不管是為了錢還是愛情。

很快，姚珊見到了勞務公司的經理助理小李。小李和姚珊差不多大，一看到姚珊就親昵地噓寒問暖。“妹妹，我們經理特意交代了，說一定要給你找一個好的整容機構。我問了公司好多姐妹，大家都說這家不錯，安全技術都過硬。對了，劉經理還囑咐我好幾遍，讓我幫你把把關還價，千萬別讓你吃虧。”小李的一番話說得姚珊心里甜絲絲的。她客氣地對小李說：“那麻煩你了，李姐。”說著，兩人進了醫院。

醫生仔細看了看姚珊的臉，最后給出的手術費用為三萬元。姚珊剛想開口說點什么，小李搶先和醫生套起了近乎，一陣客套吹捧之后，小李將價格直接談到了兩萬元。姚珊一看手術費降了三分之一，心里也很滿意。

定好整容日期，姚珊找劉經理幫忙貸款。劉經理發給她一個名叫小何的人的電話，讓他們直接聯系。沒多久，兩人見了面。姚珊一共貸款兩萬兩千元，小何把利息和還款日期算給姚珊看，姚珊覺得以自己三萬元一月的工資還款不成問題，于是果斷在合同上摁下了手印。拿到錢，姚珊很快躺在了整容機構的手術臺上，那時候的她滿心以為只要過了這一關，她姚珊渴望的東西便都有了。

出院以后，姚珊第一個想到的是馬老板。她給馬老板打電話，可是電話關機了。姚珊沒在意，又給劉經理打電話，打了幾個也是關機。姚珊這才慌起來，像是預感到什么，她一邊打車往勞務公司趕，一邊不停地給劉經理、小李打電話，可電話始終沒有接通。姚珊急急忙忙趕到寫字樓，赫然出現在眼前的一幕讓她幾乎昏厥，前些天還熱鬧的勞務公司此時已經人去樓空……

2018年3月，北京市公安局豐臺分局大紅門派出所、北京市公安局海淀分局田村派出所先后抓獲了以劉政、馬強、李菊萍等6人為主要成員的犯罪團伙。劉政即劉經理，馬強就是馬老板，李菊萍就是小李。

2019年3月，北京市豐臺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經法院查明，2017年10月至2018年3月間，姚某糾集被告人劉政、馬強、李菊萍等人，利用北京某商貿有限公司、北京某勞務服務有限公司等公司名義，在某網站上發布高薪招聘住家保姆、總經理助理等虛假招聘信息，誘騙應聘者到北京市豐臺區某寫字樓、某商務寫字樓等地，與被害人簽訂虛假勞務服務合同，并要求部分被害人注明自愿與雇主發生性關系，騙取多名被害人錢款共計人民幣48萬余元，擾亂社會生活秩序，造成較為惡劣的社會影響。

據此，北京市豐臺區人民法院一審分別判處劉政等6人有期徒刑8年、7年、3年、2年不等，并處罰金8萬元、7萬元、3萬元不等，其他犯罪分子另案處理。劉政等6名被告人不服判決，向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2019年7月31日，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二審駁回劉政等人上訴，維持原判。

（文中主要人物為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