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本輸入對中國英語學習者復合詞產出的影響分析

余清萍 蘇 杭

引言

詞匯知識是衡量學習者語言水平、預測其寫作水平的一個重要指標。深入研究和測量中國英語學習者的詞匯知識對揭示語言習得規律、提高教學質量非常重要。學界已探討了簡單詞、派生詞、屈折詞、詞塊、語塊等詞匯知識的習得。復合詞屬于詞塊，國內研究多聚焦于三字詞塊、習俗語語塊和短語架構語塊，對復合詞的關注較少。然而，對于中國英語學習者來說，復合詞的習得是非常重要的。復合法是最簡單、最有效的創造新的意義的造詞方法（Hatch & Brown 2001）。最簡單是因為復合法簡單、易操作，并且復合新詞最容易被理解（Libben & Jarema 2007）；最有效是因為復合法具有高能產性（Jackson 1988）。因此，加強復合詞學習有助于拓展中國英語學習者的詞匯廣度，進而幫助其閱讀和寫作。

和其他語言相比，現代漢語詞匯中73.6%的詞是復合詞（Zhou & Marslen-Wilson 2000）。研究發現，中國學生的母語復合詞意識能夠遷移到英語復合詞中（Zhang 2013）。這是否說明英語復合詞對中國英語學習者來說不是一個習得難點，目前尚未有相關文獻、報告證明。詞匯知識一般從接受和產出兩個維度進行衡量（Nation 1990）。本研究主要考查中國英語學習者議論文中產出的復合詞與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相比，在詞性和構型上有何異同。

一、研究設計

（一）研究語料

本研究學習者語料來自文秋芳、梁茂成等（2008）的中國學生英語口筆語語料庫的筆語子庫WECCL 2.0，提取該語料庫中大學一年級學生的議論文作為中國英語學習者語料庫，庫容約15萬余詞。以人教版初、高中英語課本為參照，其中初中英語課本5冊、高中英語課本必修5冊，將其作為復合詞語料。人教版高中英語課本是在教學改革實驗區影響較大的課本（胡安琪 2016）。選取必修5冊是因為：首先，人教版初中英語課本與人教版高中英語課本必修5冊的所有單詞為2 400—2 500個，這是對普通高中畢業生的基本要求；其次，絕大多數學校在高中階段僅完成必修5冊的教學；最后，譚曉晨（2006）發現通過我國大學英語專業四級的學生能夠自如運用的詞匯非常有限，即使在高年級仍然依賴2 000以內的高頻詞完成寫作任務。

（二）復合詞提取

首先，根據王文斌（2001）對復合詞的分類，從三個方面選詞：（1）開放式（open form），如 cold war，relief fund 等；（2） 連字式（hyphenated form），如record-breaking，hard-working 等；（3）固體式（solid form），如skybus，gunman等。然后，手動刪除文章標題中的復合詞，再利用AntConc 3.2.1軟件提取議論文中的復合詞，并對提取的復合詞進行單、復數歸并，例如，classmate和classmates可以歸并為classmate（s）。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采用手動的方式提取。

二、研究結果和討論

（一）復合詞的總體比較

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和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提取結果見表1。從表1得知，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種類豐富，達到706種，并且復合詞的重復率較低。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種類不足人教版英語課本的八分之一，但使用總數超過了人教版英語課本的二分之一，復合詞的重復率較高，這說明中國英語學習者受詞匯量限制，不能或不會變換使用近義詞來增加文章的詞匯變化（朱慧敏、王俊菊 2013）。經過分析發現，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共計88種，其中有62種來源于人教版英語課本，這說明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較大程度地受初、高中人教版英語課本的影響。

表1：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和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數量和詞匯類型

從詞匯類型來看，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和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總數上呈現相同的特點，即固體式復合詞最多，連字式復合詞最少。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開放式復合詞種類多于固體式復合詞，而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的固體式復合詞多于開放式復合詞。開放式復合詞屬于詞塊，詞塊是介于詞匯與句法兩極之間的語言結構，作為整體儲存、識別和提取的語言單位，詞塊可提高理解速度及產出流利度（胡元江 2011；曹宇、文秋芳，等 2016）。中國英語學習者在開放式復合詞上產出較少，說明其詞塊意識薄弱。

經過分析發現，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中有62種復合詞來源于人教版英語課本，使用總數為2 184次，平均每詞出現的頻率為35.23次；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獨有的復合詞有26種，使用總數為295次，平均每詞出現的頻率為11.35次。這些數據表明，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基本依賴于初、高中人教版英語課本且使用頻率非常高。在人教版英語課本和中國英語學習者共有的復合詞中，開放式復合詞有11種，固體式復合詞有50種，連字式復合詞有1種，這也說明固體式復合詞容易習得。

（二）復合詞的詞性和構型分類比較

1.復合詞的詞性比較

復合詞按照詞性可以分為復合名詞、復合形容詞、復合動詞、復合副詞、復合介詞、復合代詞和復合連詞（Quirk 1985）?？紤]到有些詞的詞性不止一種，如outside可以用作副詞、形容詞、介詞和名詞，根據中國英語學習者在議論文中產出的詞性把該類詞分別歸類，見表2。

表2：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和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的詞性

（續表2）

從表2可以看出，按照總數數量從大到小排序，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詞性依次為名詞、代詞、副詞、介詞、形容詞、動詞和連詞，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詞性依次為代詞、名詞、副詞、介詞、動詞、形容詞和連詞，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和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詞性的順序基本一致。這說明中國英語學習者復合詞產出與人教版英語課本非常接近。從復合詞詞性重復頻率來看，人教版英語課本復合詞中的復合詞詞性重復頻率均低于中國英語學習者，這說明中國英語學習者的詞匯量不夠豐富，出現過度使用現象。

在人教版英語課本和中國英語學習者共有的62種復合詞中，按種類排序依次是復合名詞（25）、復合代詞（19）、復合副詞（8）、復合介詞（3）、復合動詞（3）、復合形容詞（3）、復合連詞（1）。中國英語學習者獨有的復合詞依次是復合名詞（21）、復合副詞（3）、復合動詞（1）、復合形容詞（1）。數據表明，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和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詞性一致最多的是復合名詞。有研究表明，一語和二語詞匯聯想反應中語義最為豐富的詞類是名詞（Ervin 1961；Huttenlocher & Lui 1979）。使用較多的是復合代詞，人教版英語課本中出現的復合代詞種類在中國英語學習者寫作中都有使用，并且使用頻率非常高。這說明復合名詞和復合代詞是中國英語學習者容易習得的復合詞詞性。

2.復合詞的構型比較

復合詞的構型種類繁多，杰克遜和安維拉（Jackson & Amvela 2000）和王文斌（2005）將其分別分為12種和15種。本研究發現復合詞除上述15種外，還有其他構型，這些構型以在線詞源字典為準，網址為https：//www.etymonline.com。具體分類見表3。

表3：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和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的構型

（續表3）

從表3可以看出，復合詞構型分類復雜多樣。

從復合名詞來看，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和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n＋n和adj＋n兩種結構占據了復合名詞的80%多。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名詞來源于人教版英語課本的分別有 n ＋ n（12）、adj＋ n（8）、n ＋ v（2）、v-ing ＋ n（1）、adv＋ v（1）、v-ed ＋ n（1）。數據結果驗證了張萍（2017）的觀點，名詞具有優先加工的核心特征，“名＋名”搭配能夠在本族語者和二語學習者“母語獨有”類搭配上最快被識別、判斷。中國英語學習者沒有產出v＋n復合詞構型，這類詞在句法上是動狀結構，如washroom和workplaces等。n＋v-ing這類詞在句法上既有動賓結構又有動狀結構，如lifesaving和 handwriting等。v＋ adv結構，如clean-up和takeaway等，這類復合詞都是由“動詞＋副詞”的動詞短語經過轉化和派生合成而來（名詞化的結果）的（Quirk 1985），有研究發現，“動詞＋副詞”的動詞短語是中國英語學習者難以習得的（Davies 2009；汪榕培 1997）。

從復合代詞來看，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代詞均來源于人教版英語課本，但出現過度使用現象。中國英語學習者過度產出的復合詞構型主要是pron＋n形式的反身代詞，如課本中themselves一詞，中國英語學習者對該復合詞產出的比例（4.44%）高于人教版英語課本（0.35%），其他幾個詞的使用頻率和人教版英語課本接近。人教版英語課本中還出現了adj＋n：anybody和pron＋ n：herself等。數據顯示，復合代詞詞類比較固定，不如復合名詞具有高產性，中國英語學習者基本能靈活使用這類詞。

從復合副詞來看，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與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一致的結構有4種，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種類比人教版英語課本少，但是使用數量卻高于人教版英語課本，其中結構adv＋adv產出最多。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有however，非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有furthermore和moreover。而人教版英語課本中只出現however一詞，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該復合詞的比例（7.66%）高于人教版英語課本（2.15%），這說明中國英語學習者出現過度使用現象，可能是因為教師過度強調該類詞在連貫和銜接方面的重要性（李曉利 2009：王揚、肖2013）。在結構prep＋n上，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有indeed和inside等，人教版英語課本中還出現indoor和outside等。在結構adj＋ n上，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有meanwhile和sometimes，非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有otherwise，人教版英語課本中還出現了anyway和someday等。在結構adj＋ adv上，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有anywhere和everywhere，人教版英語課本中還出現了anyhow和anymore等。中國英語學習者未產出的復合副詞數量較少，在結構adv＋n上，有downstairs和overnight。在結構n＋adj，n＋ n和prep＋prep上都只出現了1種，分別是nationwide，sideways和nearby。

從復合介詞來看，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與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一致的結構有1種，prep ＋ prep：into，within 和 without，這三個復合介詞均來自人教版英語課本，此外人教版英語課本中還出現了onto一詞。這說明中國英語學習者對復合介詞掌握較好，且基本上都能掌握人教版英語課本中出現的復合介詞。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介詞種類與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介詞種類接近，但使用數量超過人教版英語課本，主要過度使用了without一詞，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該復合詞的比例（5.41%）高于人教版英語課本（1.04%），其他幾個詞的產出頻率與人教版英語課本接近。人教版英語課本中出現的中國英語學習者未產出的復合介詞有prep＋adv：throughout。從COCA得知，throughout一詞詞頻小于into，without和within等詞。

從復合動詞來看，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與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一致的結構有3種，且產出的復合詞種類和總數基本與人教版英語課本一致。在結構prep＋v上，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有understand，人教版英語課本中還出現了underline一詞，因為該詞基本在題目中出現，中國英語學習者往往忽視題目中出現的復合詞。在結構prep＋v-ing上，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有understanding。在結構adv＋v上，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有overcome和非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有outweigh，人教版英語課本中還出現了download一詞。這說明中國英語學習者基本能掌握人教版英語課本中出現的復合動詞。但數據顯示，對于outweigh一詞，中國英語學習者受寫作模板的影響，產出的語句不夠豐富，體現出中國英語學習者對復合詞的語義知識掌握不夠好，不能靈活應用。中國英語學習者未產出的復合動詞有 adv ＋v-ed：out-spoken，overslept；adv ＋ v-ing：overcoming；n ＋ v-ed：sunburned；prep＋ n：update；prep ＋ v-ed：understood 等。

從復合形容詞來看，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和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的頻率都較低。在復合形容詞上，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與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一致的結構有2種。在結構adv＋v-ing上，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人教版英語課本詞中的復合詞有hard-working和outstanding，此外人教版英語課本中還出現了outgoing。在結構adj＋n上，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有everyday，非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有long-life。而long-life表達錯誤，中國英語學習者想表達“終生的”意思，但是明顯受到母語負遷移的影響，出現造詞錯誤，這說明中國英語學習者對復合詞的掌握還不夠，而教學中沒有加強對遷移的重視。中國英語學習者未產出的復合形容詞有 prep ＋ n：after-school，adj＋ adj：yellow-brown，n ＋ adj：air-dry，adv ＋ v-ed：wellknown，n ＋ n：part-time，n ＋ v-ed：man-made 等。這些構型的復合詞未在中國英語學習者中產出，可能是因為復合形容詞高產，其構型較多，但使用數量較少，具有較高的詞匯離散度。此外，部分復合詞與寫作主題關系不緊密，因此中國英語學習者使用意識不強。

從復合連詞來看，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與人教版英語課本中一致的復合詞只有adv＋adv：whenever。學習者未產出的復合詞有pron＋adv：whoever。

結語

對比分析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與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的詞性和構型特征，發現與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相比，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呈現如下特點：

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與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有很多共性。在詞匯類型產出上，二者都是固體式復合詞最多，連字式復合詞最少；在詞性上，二者基本相同，按照總數數量從大到小排序，人教版英語課本依次為名詞、代詞、副詞、介詞、形容詞、動詞和連詞，中國英語學習者依次為代詞、名詞、副詞、介詞、動詞、形容詞和連詞；在構型上，與人教版英語課本中的復合詞構型相比，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構型超過人教版英語課本的一半，這說明中國英語學習者已經較好地掌握了復合詞的構型。

中國英語學習者產出的復合詞基本來源于人教版英語課本。中國英語學習者在復合名詞上能產性最高，并且超過一半的復合詞來源于人教版英語課本。復合代詞、復合介詞和復合連詞使用均來自人教版英語課本，并且復合代詞和復合介詞出現過度使用現象。復合副詞、復合動詞和復合形容詞使用基本來自人教版英語課本，不來源于人教版英語課本的詞分別有：復合副詞3個、復合動詞1個、復合形容詞1個。并且出現過度使用連接副詞的現象。這說明中國英語學習者的復合詞學習較大程度上依賴于初、高中人教版英語課本，但在使用深度上總體較薄弱。中國英語學習者獨有的復合詞掌握不夠，如outweigh一詞較大程度受到作文模板的影響，以及long-life一詞出現造詞錯誤等現象。

出現以上現象與課堂中復合詞的輸入有關，在教學中，教師和學生長期忽視復合詞，多通過背誦的方式習得，缺乏明確的講解，僅靠學生附帶習得復合詞，容易導致寫作輸出活動中忽視對復合詞的產出。然而復合詞作為一種創造新詞的方法，具有高能產性，且學習復合詞有助于增強寫作中詞匯產出的多樣性，因此，在教學中，教師應當重視復合詞的輸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