頻遭圍獵的“拆二代”

李超

一片舊房倒下去，一群“富豪”站起來，成長在這些家庭中的“拆二代”也成為一個熱詞。然而“一夜暴富”的降臨，對于“拆二代”而言，是否就真意味著走上人間巔峰，再無煩惱憂慮可言？答案并非如此。

被騙者傾家蕩產

28歲的江蘇張家港小伙子孫志東（化名）沒想到會掉入這樣一個“陷阱”。大學畢業后，他順利結婚生子，后來老宅拆遷得了兩套房子，家境一下闊綽起來，但他突然覺得生活沒有動力，“總感覺缺少刺激”。

一次小學同學聚會后，同學邀請孫志東一起湊局打麻將。從那之后，這伙人聚餐聚賭成了常態。

仰仗豐厚家底，孫志東出手大方。賭博有輸有贏，但他總感覺手氣差，輸多贏少。即便隨身帶的錢財全輸光，他仍不想罷手，試圖多賭幾局贏回來。

這時，熱心牌友杜勇（化名）總會及時出現，稱自己有余錢，讓孫志東在借款欠條上簽名后繼續打牌。

兩個月后，孫志東才驀然發現欠條已累計達66萬元。更令他震驚的是，自己借的是高利貸。只是，杜勇從未詳細說，每次孫志東牌癮上頭也未多想。

面對驚慌失措的孫志東，杜勇告訴他，“到期的賭債不用急著還，要不跟我去澳門試試運氣，興許能大賺一筆，就能還清賭債了。”

當時，孫志東因屢次夜不歸宿，家人對他非常不滿。如果再知道輸了這么多錢，恐怕會引發更大規模的家庭矛盾。

盡管有些后悔，但他還是決定去澳門賭一把。于是，他又高息借了42萬元來到澳門。在杜勇指定的賭場“貴賓廳”內，孫志東第一天就把籌碼輸得精光。

這時，杜勇催促將總計100余萬元債務盡快歸還，并按天計算高額利息，還假造了一張生意資金周轉需求的借款合同，并逼迫孫志東簽字。

因無法及時籌集“債款”，孫志東想方設法躲避。然而他家人卻因此頻遭恐嚇，甚至他的父親被杜勇等人毆打造成輕微傷。

盡管想報警，但對方以兒子安全相威脅，孫志東只能屈服。他聽從杜勇安排，將家中拆遷房，以低于市場價20萬元的價格，轉讓給杜勇，所獲房款均用于抵償賭債。

公安機關在辦理其他案件過程中，牽出這個16人惡勢力犯罪集團。經查，以杜勇為首的犯罪團伙，從一開始就盯準了像孫志東這樣的“拆二代”。他們通過到拆遷小區游蕩打聽、熟人介紹等方式，找準因拆遷暴富的目標，引誘他們參與賭博，一步步誘使他們慢慢進入他們精心設計的“陷阱”中。

2019年11月，江蘇省張家港市人民檢察院依法以涉嫌敲詐勒索、尋釁滋事等罪名，對以杜勇為首的16人惡勢力犯罪集團向法院提起公訴。

行騙者分工明確

值得關注的是，從2018年以來，張家港市人民檢察院共辦理類似案件16件42人，涉及賭博、詐騙、敲詐勒索、尋釁滋事等多種罪名，多起犯罪事實敲詐勒索對象指向對方房產，絕大部分即為像孫志東一樣的“拆二代”。

所謂“拆二代”，是因上一代的房子被拆遷得到補償而暴富的年輕人。年紀尚輕就坐擁上百萬元財產，有的“拆二代”變得好逸惡勞、追求享樂，不再注重個人品行修養。

4月2日，張家港市人民檢察院承辦檢察官張薇告訴記者，這些“拆二代”經歷拆遷、一夜暴富，心態發生變化，成為一些不懷好意之人眼中的“唐僧肉”。這些人通過設賭局等方式，引誘“拆二代”參賭欠債，進而進行敲詐勒索。

張薇介紹，“攻關”的起點就是看似平常的聚餐、酒場，先是拉攏一起吃喝玩樂套近乎，然后就是試試手氣、隨便“賭”幾把。

事實上，這些賭局也很有門道，各種作弊詐賭手段一應俱全。犯罪呈組織出現，每人都有角色分工：有專門勸人賭的“勸客”，有專門和人賭博的“賭客”和“搭子”，有在旁觀看或者偷看的“看客”等，還有針孔攝像頭、隱形眼鏡、遙控骰子等各式道具。

在分工明確、裝備齊全的“團隊”面前，絕大多數“拆二代”屢賭屢輸、越輸越大，也只能自認倒霉、愿賭服輸。

張薇稱，當被害人無法償還賭債時，這些人假意以暫緩還債為由，主動聯系他們，幫助辦理證件、購買機票、安排食宿、聯系賭場、出借賭資等方式提供“出境賭博”服務。這樣做是為了進一步“控制”，以達到脅迫目的，同時還可以為澳門賭場提供“客源”，抽取豐厚傭金。

在張家港市人民檢察院辦理的另一起林某等人涉嫌敲詐勒索案中，林某甚至在澳門開設了賭博“工作室”，以加收賭資10%服務費的名義，獲取巨額“回扣”。

現實中，“澳門之旅”讓很多年輕人欠下巨額賭債。這時的犯罪團伙一改往日熱情，逼迫簽下虛假買賣合同、借款合同等。

張薇說，多數犯罪分子還和擔保公司、小額貸款公司等有所“勾連”，對借貸業務如何規避法律責任十分“精通”，所有借貸關系都有形式上合法的借條、銀行流水等，使非法賭債得以“洗白”，要從法律上認定“非法”也很困難。

現實中，除非被害者家人能拿出巨款擺平，否則犯罪團伙就通過打砸搶等各種手段，給被害家庭施加壓力，迫使其簽下房產抵押協議，以低于市場價奪走房產。

“這些案件涉嫌敲詐勒索、尋釁滋事等犯罪行為，不僅損害了這些拆遷家庭的經濟利益及人員安全，更是嚴重擾亂了社會秩序。”張薇說。

“拆二代”應重塑人生觀

據了解，近些年來，張家港市人民檢察院依法嚴厲打擊這類犯罪行為的同時，向相關地區和部門發出關于加強樓宇管理的檢察建議，尤其針對酒店、寫字樓、民房、私人廠房等新型賭博隱蔽區域，促使社區、街道等組織不定期暗訪，暢通舉報渠道，進行依法懲治和清理整頓。

張薇建議，拆遷戶集中居住地區的基層組織和公安機關應對本地區好賭人員及時摸排，做好相關“臺賬”，及時發現問題。相關單位也可以借助“大數據”分析，對不正常頻繁銀行流水和出售房產、車輛等情況進行風險研判，發現苗頭及時處置。

張家港市人民檢察院政治部主任王友艷認為，加強對年輕人的思想教育應常抓不懈，引導他們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自覺與不良風氣、不良嗜好保持距離。

摘編自《中國青年報》2020年4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