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農民起義中的朱氏宗藩百態

顧錦春

明王朝建立之后，開國皇帝朱元璋吸取歷代治國的經驗教訓，采取藩封的方法，分派子孫駐守各地，世襲罔替，以期朱氏子孫們永綏祿位，藩屏帝室，特別是在中央皇權受到威脅的時候朱氏子孫能夠以藩兵勤王。

然而理想與現實總是存在著差距，在明朝末年農民大起義的洪流中，大多數皇室子孫的表現令人失望……

風聞義軍將至，藩王四處流竄

依照明朝律令，宗藩在沒有皇帝的允許下是不得離開封地的。面對人數看似龐大的農民起義軍，大部分宗藩們已經是未戰先怯，風聞義軍將至，便搬遷不定，疲于奔命。

武昌楚王、長沙吉王、常德榮王、寶慶岷王、衡州桂王、襄陽襄王、荊州惠王等，一接到農民軍即將殺奔而來的戰報，頓時腿腳發軟，哪管皇室貴胄的尊嚴，慌忙出城潛逃，一路上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窘態百出，或在鄉間農舍蝸居躲藏，或在河中湖上漂流彷徨。

其中，漢中瑞王的顛連極具代表性。農民起義軍攻占西安的消息傳到漢中后，漢中明軍終日惶惶，城內士兵開始嘩變，乘機搶掠城內官民財物，瑞王府也未能幸免。

在亂軍的哄搶中，瑞王府累年積攢的帑金80萬被席卷而空，府中家眷亦不知所蹤。瑞王與一妃子勉強逃出，車輦等儀仗俱未帶出。平時養尊處優慣了的瑞王豈能受得了這份苦，但又無轎可乘，只能命人將桌子翻倒做轎子，用兩人抬轎子，而妃子只能騎馬。

眾人一溜煙地奔向保寧，保寧閉關不納，無路可去的瑞王只能找尋了一條小船，蜷縮在舟中等待著不可知的未來，伴隨著河水的微瀾時時地追尋過去的美好回憶，真可謂是狼狽不堪。

而據地方官上奏描述，不少宗藩的處境甚至還遠遠不如瑞王。

起初崇禎皇帝念及“親親之義”，暫且容忍了這些宗藩擅離封地的行為，指示地方官員解決好藩王的俸祿問題，并勘察房屋，方便宗藩權且居住，以待時機成熟時護送藩王回到封地。然而崇禎的這番好意助長了宗藩的外逃之勢，且這些擔負“聯屬人心，綱維重地”責任的宗藩的聞警輒逃嚴重打擊了各地明軍備戰的信心和士氣。

崇禎也逐漸察覺到了這一消極影響，對外逃宗藩的態度漸趨強硬，嚴旨切責，要求他們迅速回到封地，如要求福建巡撫將逃奔至閩的益王送歸原籍，下令避居鄉村的韓王返回封地等，并重振綱紀，對外逃宗藩采取了罰祿米和革爵位的懲戒，希圖制止這股外逃之風。但是，一想起一旦被農民軍俘虜后可能面臨的命運，大部分宗藩們不寒而栗，早已風聲鶴唳的他們成了驚弓之鳥，根本沒有返回封地的勇氣，只知一路流竄。

紙醉金迷，束手就擒

部分宗藩或忌憚于朝廷的旨令不敢外逃，或不舍紙醉金迷的生活不愿外逃，困守在封地之內，坐視農民軍兵臨城下。

地方守將多方與宗藩們溝通，希望他們能在中央和地方財政捉襟見肘之時捐資助餉，為國分優。然而這些平時嬌生慣養的宗藩們唯知恣情享樂于殘山剩水間，終日沉湎于醇酒婦人中，面對明軍的困境無動于衷，一籌不畫，一錢不舍，一言不聽，嚴重打擊了守軍的士氣，甚至激起了軍隊的嘩變。

如陜西郟縣一戰，陜軍精銳損失殆盡，朝廷統籌，急調五千名川軍協助防守兵力薄弱的西安。軍情緊急，川軍來不及配發冬衣就急速兵發西安，西安府內文臣武將趕赴秦王府，懇切地希望秦王在這關鍵的時候捐助部分軍餉，為士兵購置棉衣，以鼓士氣，以彰國本。但是任憑官吏們磨破嘴皮，秦王朱存樞始終不答應捐助棉衣。

川軍聽聞此消息，莫不義憤填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打開西安城門，歡迎李自成，朱存樞亦被農民軍活捉。對此兵科都給事中曾應遴憤憤地上奏，秦王富甲天下，農民軍攻破西安，打開其府庫，發現資產不下干百萬，盡數落入了起義軍手中。

而據時人記載，當時各地之藩國，盡若秦藩，大多愛財如命。分封在洛陽的福王，府內珠寶堆積如山，卻讓士兵餓著肚子守城，最終導致了軍士倒戈。蜀王世代以冶煉黃金白銀而著稱，當蜀中大員們希望蜀王出錢出力時，蜀王指著一座房子，表示府中別無積蓄，僅有這么一座房子，希望官員幫忙變賣后充軍餉，令在場人員哭笑不得。直到張獻忠開始攻城，蜀王這才開始心慌，急忙出錢招募勇士守城，但為時已晚，無人響應，他本人也成為了張獻忠的階下囚。張獻忠攻克武昌后，見到楚王府堆積如山的錢財，笑著對眾人批評楚王的短視，直斥楚王是庸人。

高層宗藩尚且如此，中下層普通宗人們也是怯懦無能，如曾應遴抨擊陜西、山西的宗人，甘心屈辱，束手待斃，未有一人拿刀槍抵抗農民軍，而抗節死義者，更是少之又少。

當然，不可否認，還是有小部分宗藩能夠在王朝面臨內憂外患之際，挺身而出，力所能及地協助地方守衛城池。周王朱恭枵就是比較典型的一位，正是他的出資出力，讓一生攻打名藩大鎮無數的李自成在開封城下遭遇到了他軍事生涯中最費時、最費力、最艱辛的一場攻城戰。

宗藩的表現為何如此拙劣

宗藩們在明末大動亂中不僅沒有為崇禎帝分憂解難，反而讓朝廷背上沉重的包袱。其原因何在？這就不得不從明朝為宗藩所制定的典章制度談起。

朱元璋建立宗藩制度，給予了宗藩尊隆的地位、優厚的俸祿，并賦予他們兵權。然而，朱元璋的繼承人建文帝登基不久，燕王朱棣就以一場“靖難之役”奪取了皇位。

朱棣及其孫子朱瞻基親眼見證了宗藩掌兵所帶來的威脅，為防止舊轍重蹈，著手對宗藩的特權大加裁抑，剝奪了宗室的掌兵與從政特權，之后又相繼出臺了宗藩出城之禁、藩王相見之禁、入朝之禁，交結官宦之禁等一系列禁令。

面對嚴密的禁網，宗藩不得掌兵、不得從政、不得從民四業，無所事事的他們要么待在王府內坐吃祿米，生兒育女，要么瘋狂擴充莊田，追求經濟上的奢侈，要么追求風流好文的雅致生活，要么干脆混跡街巷，形同無賴。

雖然朝廷為他們配置了專門的王府官吏，但這些官吏大多昏庸懦弱，根本無法勝任宗藩輔導的工作，更談不上對他們道德品質的塑造了。因而當李自成的起義軍席卷各地時，根本無法指望這些平時嬌生慣養、不識兵事的皇室子孫能夠擔當起挽救明王朝的重任，即使個別宗室“深明大義”，主動要求起兵勤王，亦為朝廷所不許，唐王朱聿鍵上書請求練兵靖亂，被朝廷以叛逆的罪名發配南京高墻。

對朝廷來說，宗室掌兵是尤為忌諱的，即使處于風雨飄搖之時，也絲毫未放松對宗藩的監控。因而對明代各地的宗藩來說，面對農民軍勢如破竹的攻擊，除了固守封地和逃跑外別無他法。

摘編自《文史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