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道祥


巴甫雷什蘇霍姆林斯基學校是書的海洋,書籍是觀察、認識世界和自我的窗口。
學校思想室購進幾本描寫遙遠的異國和自然風光的小書,五年級男孩尤拉看到其中一本高興極了,他激動地問老師:“我讀完這本,還能給我別的嗎?”
“當然行,就是每天讀一本也行。”老師回答。可是學校描寫遠方國家、海洋深處、熱帶森林和各種奇遇的書籍并不多。尤拉剛過了一天就來還書了,而且請求再借一本新書,書架上可供他讀的書越來越少(老師個人的書房也缺少這樣的書)。該怎么辦呢?為了不讓學生失望,老師從所在的偏僻村落出發,前往哈爾科夫、波爾塔瓦和基輔三個城市,花費了自己兩個月的工資,吃力地帶回幾大包書來。
駐足蘇霍姆林斯基的書房,看到兩邊從地面到天花板的“書墻”,我被震撼了——原來他的私人藏書有許多是這樣買來的。雖然經濟上付出不少,但他心里是滿足的:如果沒有書籍,教師將無力影響學生的意志,是書籍讓青少年的興趣像火一樣被點燃起來。
德爾卡琪校長介紹說,學校的藏書有五個部分。一是圖書館,有3萬多冊書籍,在學生心靈和文化領域架起一座真正的橋梁。在信息化時代,培養讀書興趣尤為重要,它讓孩子們在紛繁復雜的世界之中靜下心來,與自己的靈魂對話。二是教學樓的每一層和樓道都有閱覽室或書架,陳列著適合不同年齡孩子閱讀的圖書,老校長稱它們為“思想之室”,這些書由學生自己管理,也可以帶回家閱讀。三是教室的后墻,根據學齡特點,每個教室都配有適合學生課堂閱讀的童話、故事和各科相關課外閱讀書。教師上課的許多時間都在引導學生讀書,學生可以隨時、隨手去拿。四是紀念館,除珍藏教育家的代表作、手稿外,相當一部分是全國蘇霍姆林斯基研究會的研究成果、國內和各國學習交流的贈書。這幾年德爾卡琪校長到中國開會,每次都要帶回幾大包書刊和會議交流資料,主要是蘇氏著作的中文譯本、學者研究著作、結對友好學校的實踐成果,有的放在基輔的蘇霍姆林斯基教育科學圖書館保存。五是教育家個人藏書,現在在學校保存的有約7000冊,只供參觀,不外借。
作為一個傳統,學校現在每年9月1日的開學儀式也是圖書節,一般在村體育館或校園廣場舉行。屆時,隨著校歌響起,扮演童話角色的人物來到現場,“知識王子”舉起象征智慧的火炬,“科學女神”講述書籍在人類生活中的作用,“童話之家”邀請新生加入。十一年級的學生走近剛入學的小孩子,贈給他們每人一件紀念品——一本書;一年級的新生手持白毛巾排成一列,仿佛一只只小鳥向知識海洋張開了白色的翅膀。學期中間,學校還邀請家長參加學生閱覽室的建設,活動在圖書館舉行,邀請作家向孩子們介紹自己寫的書,進行閱讀知識競賽,評選出“全班最佳讀者”。父母根據學生的年齡特點選擇書籍,將帶有簽名的圖書作為獎品獎給孩子們,并要講述這本書的來源、價值。
在畢業前夕,學校還要組織隆重的畢業典禮,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活動也是圖書節。畢業生首先參觀紀念館,瞻仰教育家的手稿、作品和書房,告誡自己——“沒有書的頭腦就像沒有翅膀的鳥”,提醒自己尊崇知識、永遠愛書籍。接著,全校師生到體育館表演童話劇,回顧老校長寫過的童話故事,師生共同做交流讀書格言的游戲,“書仙子”送給孩子們每人一個讀者備忘錄——如何讀書和利用圖書。最后,一年級學生給每個畢業生獻上鮮花和題有臨別贈言的一本書,畢業生向學校圖書館捐贈圖書,學生代表向老師和學校致答謝辭。
學校是書的海洋,教師則是帶領孩子到世界各地旅行的舵手。蘇霍姆林斯基教育紀念館還收藏著蘇氏當年用過的地球儀,正是這小小的“地球”,把孩子的視野逐漸從故鄉的田野、森林擴大到祖國與全球的大自然和生活圖景:一年級,學生已經很清楚地球是一個巨大的球體,同一個時候的不同角落有的是白晝、有的是黑夜,有的是酷暑、有的是嚴冬;二年級,孩子們可以坐在“綠色教室”里,演示太陽、地球、月亮的運行軌跡,隨著地球儀的轉動做“環球旅行”,了解祖國的發展概況,理解社會主義制度和資本主義制度有什么不同,展示地球不同角落人們的勞動和生活場景;三四年級可以看一些文學名著、歷史知識、科普讀物、名人和英雄人物事跡、介紹世界各民族的書;五至七年級就可以多看與學習有關的課外讀物,甚至是自己感興趣的專業書籍;八至十年級學生閱覽室的圖書反映了青少年認識世界多方面的意愿,而且對科學尖端問題尤為關注……世界在孩子們面前展開了,有河流和海洋、陸地和島嶼、植物和動物,首先是有人。孩子們不能作為一個冷眼旁觀的人,而要作為能為人類的命運分擔憂慮的人進入這個世界。
在這里,我還了解到蘇霍姆林斯基引導學生對遠方中國的關注:
——我們經常激起孩子們對他們在保加利亞、匈牙利、越南、德國、中國、朝鮮、古巴、波蘭、羅馬尼亞、捷克等國朋友的生活的深厚的興趣和同情。孩子們將圖片、詩篇作為禮物贈送給自己的朋友并向他們祝賀國慶節,祝賀生日。
——人類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問題,在我校的課外活動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我們經常舉辦晚會,介紹古希臘、埃及、中國、印度和美洲印第安人、拉丁美洲各國人民及西伯利亞各族人民的文化。
…………
尤其使我感興趣的是,蘇氏在向中學生推薦的外國文學名著書目中,竟然有魯迅先生的《阿Q正傳》。
1928年,烏克蘭人通過轉譯法文本第一次接觸到中國現代文學作品——《阿Q正傳》。1929年,《阿Q正傳》俄譯本(鮑·亞·瓦西里耶夫譯)由列寧格勒激浪出版社出版,其后在蘇聯有4種俄譯本,還有20多種蘇聯各民族文字的譯本。1956年蘇聯著名作家鮑·尼·波列沃依訪華時,曾經對與魯迅交往頗深的翻譯家曹靖華說:“30年代初讀到《阿Q正傳》俄譯本時,發現書中描寫的不是帝王與妃子們的逸事,也不是神話傳說,而是蘇聯人民迫切關心的中國被損害、被侮辱的普通百姓的悲慘命運。”有意思的是,他很同情阿Q的悲慘遭遇,不甘心阿Q被無辜殺害,便將這部作品改編成劇本——《阿Q在廣州的街壘上》,結尾處讓阿Q在共產黨員的引領下,走上了革命道路。
在蘇聯讀者看來,《阿Q正傳》是20世紀觸及中國國民靈魂的小說,充分表現出中國傳統精神以及人民的幽默感,魯迅被認為是“中國的高爾基”。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烏中文化交流頻繁,從1955年開始,以伊凡·契爾科為代表的漢學家集中將中國現代文學代表作由漢語直接翻譯成烏克蘭語,其中就有魯迅的《故鄉》(1957年)、《阿Q正傳》(1958年)、《魯迅選集》(1961年)等。“共同的時代問題”的共鳴,讓這些中國現代文學經典進入了蘇霍姆林斯基的視野。
教師講述的世界知識不僅能夠為孩子們所理解,而且還要啟發他們思考世界的命運。蘇霍姆林斯基認為,如果少年對那些離開他們很遙遠的、與他們個人命運,以及他們的家庭和村莊的生活似乎沒有直接關系的人們的命運無動于衷,那么,他們是不可能進入觀念世界的;而從物質世界到觀念世界的認識對學生道德形成、成為真正的公民至關重要,因為我們的教師未必有人能活到2000年,而學生將在創造力旺盛時期迎來21世紀,他們將是世界的主人——工程師、教師及各行各業的建設者,要使少年的思想、感情和感受的領域逐漸擴大——把眼光從自己所在的村莊、城市和州擴大到自己的祖國,擴大到當代的現實和對未來的展望,這是極為重要的。
難怪,現在的巴甫雷什蘇霍姆林斯基學校把校訓確定為——“熱愛孩子是世界穩固之根基”。
(責 編 再 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