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董事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陳詠英 胡陽 賈園園

【摘 要】 以2015—2017年石油化工行業A股上市公司的數據為樣本，對獨立董事特征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關系進行了分析。結果發現：國有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高于非國有上市公司，規模較大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高于規模較小公司;獨立董事的學術背景、獨立董事薪酬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正面影響;獨立董事的財務背景、獨立董事任期、男性獨立董事比例、獨立董事年齡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負面影響;獨立董事的法律背景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雙向影響。此外，財務杠桿對國有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負面影響，獨立董事比例對非國有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負面影響，盈利能力對非國有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正面影響。根據結論提出了三點建議。

【關鍵詞】 獨立董事特征; 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石油化工行業

【中圖分類號】 F23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0）10-0093-07

一、引言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近年來，由于環境污染加劇，環保問題日益受到重視。在2018年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發表重要講話，指出要構建和完善政府為主導、企業為主體、社會公眾參與的環境治理體系。我國于2015年正式施行《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規定企事業單位應當防止、減少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對所造成的損害依法承擔責任。在黨和政府的引導下，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有所改善，然而還有較大的提升空間。環保部發布的《中國上市公司環境責任信息披露評價報告（2017年）》顯示，2017年中國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評價平均得分僅為33.57分，離60分的及格線還很遠①。因此，如何提高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成為學術界關注的熱點。

證券法規定，上市公司的董事應當勤勉盡責，關注信息披露文件的編制情況。因此董事與企業信息披露質量有著密切的關系。為了完善公司治理結構，我國于2001年建立獨立董事制度，要求獨立董事在董事會成員中的比例不能低于三分之一。作為具備獨立客觀判斷能力的專業人士，獨立董事對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起到何種作用？如何通過改進獨立董事的配置來提升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目前這方面的研究文獻還比較少。畢茜等[ 1 ]、陳健等[ 2 ]發現獨立董事比例正面影響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水平。李長熙和張偉偉[ 3 ]、劉佟和李強[ 4 ]發現獨立董事聲譽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正面影響。然而，除了獨立董事比例、聲譽之外，獨立董事的特征還包括學術背景、職業背景、薪酬、性別、任期、年齡等多個方面，有待進一步研究。同時，已有研究所采用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指標多數為總括指標，沒有進行細化，還有進一步拓展的空間。本文以現有研究的不足為契機，構建三個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指數，從多個方面分析獨立董事特征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之間的關系，為相關研究提供新的經驗證據。

二、理論分析與假設提出

（一）獨立董事背景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本文認為，獨立董事的學術背景、財務背景和法律背景有可能對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顯著影響。目前，我國大部分上市公司都會聘請具有學術背景的獨立董事。羅百靈[ 5 ]發現學術背景獨立董事有助于提升企業的環境責任，而且這種作用在企業內部控制質量較高的情況下更為顯著。李亞利[ 6 ]發現學者型獨立董事的比例與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質量顯著正相關。朱晨曦[ 7 ]發現具有高校學術背景的獨立董事對企業的內部控制質量產生積極影響。本文認為，具有學術背景的獨立董事具備較強的獨立思考能力，具有“揪住不放”的鉆研精神，同時又具有較高的社會聲譽，對環境等社會問題比較關注，因此會積極督促企業提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并通過提升企業的內部控制質量進一步加強這種效果。陳國輝等[ 8 ]發現財務背景的獨立董事雖然擁有更多財務會計方面的專業知識，但在促進自愿性信息披露方面并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羅懇懇和李玉萍[ 9 ]發現女性董事的財務背景對環境信息披露有微弱的負面影響。本文認為，具有財務背景的獨立董事由于職業習慣，更重視企業的經濟利益，忽視環境等社會責任的履行，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水平。何威風和劉巍[ 10 ]發現，我國上市公司聘請法律背景獨立董事的主要動因在于咨詢，而非監督。呂榮杰等[ 11 ]指出，具有法律背景的獨立董事降低了上市公司違規被稽查的概率，延長了上市公司違規后被查出的時間，存在包庇上市公司的行為，沒有起到監督的作用。本文認為，法律背景的獨立董事出于保護企業的目的，會督促企業披露必須披露的環境信息（主要為排污費、環保補助等貨幣性信息），而對自愿披露的信息（主要為環境信息披露制度、環保措施與改善情況等非貨幣性信息）則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降低法律風險的動機，不建議企業過多披露。因此，法律背景的董事會對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產生兩方面的影響。綜上，本文提出假設1：

H1：獨立董事的學術背景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正向影響;獨立董事的財務背景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負向影響;獨立董事的法律背景對貨幣性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正向影響，對非貨幣性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負向影響。

（二）獨立董事薪酬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薪酬是重要的物質激勵手段。陳漢文和夏文賢[ 12 ]認為獨立董事薪酬是影響會計信息質量的重要因素。李繼志和梁梓淇[ 13 ]發現高管薪酬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顯著正向影響。本文認為，物質激勵能夠顯著提高獨立董事的工作積極性，增強獨立董事對公司的責任感。同時，薪酬較高也說明獨立董事的人力資本較高，聲譽較好。此時，獨立董事更有能力發現企業在信息披露方面的問題，同時會出于愛護自己聲譽的目的，督促企業提高環境信息披露質量，贏得公眾好感。因此，本文提出假設2：

H2：獨立董事的薪酬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正向影響。

（三）獨立董事性別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Kollmuss和Agyeman[ 14 ]認為女性高管能夠推動公司履行社會責任。孟曉華等[ 15 ]發現高管團隊中男性占比越高，公司履行環境責任的行為就越少。羅懇懇和李玉萍[ 9 ]發現女性董事比例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有顯著的正向作用。周煊等[ 16 ]也發現女性董事有助于促進上市公司更加積極地履行企業社會責任。本文認為，女性董事天生對自然環境有著柔軟的共情心，具有“生態直覺”，更注重對環境問題的治理，從而促進企業環境信息的披露。因此，本文提出假設3：

H3：女性獨立董事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正向影響。

（四）獨立董事任期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杜興強等[ 17 ]發現，上市公司的獨立董事存在按照任期“論資排輩”的現象，這種現象使得獨立董事提出異議的比例下降。王隆隆[ 18 ]指出，任期時間較長的獨立董事由于與董事會成員建立起了親密關系，更有可能出現舞弊行為。本文認為，獨立董事任期越長，對企業的情況更加熟悉，發言權也越大，但由于熟悉而產生的放松，可能導致任期長的獨立董事更容易出現細節上的疏忽，忽視企業存在的環境隱患，從而降低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因此，本文提出假設4：

H4：獨立董事的任期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負向影響。

（五）獨立董事年齡與環境信息披露質量

李亞利[ 6 ]發現，學者型獨立董事的年齡與公司的信息披露質量顯著負相關。宋波[ 19 ]發現，獨立董事的平均年齡較小時，企業的盈余質量較高。Said等[ 20 ]發現，CEO的年齡負向影響公司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筆者認為：年齡較大的獨立董事由于其思維模式相對固化，不愿做出改變和嘗試，相對更關注企業的經濟效益，對環境問題重視程度低;年齡較小的獨立董事學習能力更強，吸收新思想的速度快，因此相對會更加重視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由此，本文提出假設5：

H5：獨立董事的年齡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負向影響。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及數據來源

石油化工行業是重污染行業中的重點關注行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相對較高。因此，本文選取我國滬深兩市182家A股石油化工行業上市公司2015—2017年的數據作為研究樣本。其中，環境信息相關數據主要通過查閱各公司年報、社會責任報告、可持續發展報告、獨立環境報告，手工搜集獲得。其他數據來源于國泰安經濟金融數據庫。在對數據進行初步搜集之后，剔除ST或者*ST的樣本，剔除數據缺失的樣本，最終得到的樣本為546份。本文對連續性數據均采用Stata14.0統計軟件進行了上下1%的縮尾處理（Winsorize）。

（二）變量設計

1.被解釋變量

本文參照武劍鋒等[ 21 ]的辦法，構建了貨幣性環境信息披露指數（EDIF）、非貨幣性環境信息披露指數（EDINF）和總環境信息披露指數（EDI）。其中，EDIF由6個指標計算而得，包括排污費支出、重大環境問題應急支出、環保投資支出或借款、降低污染收益、廢料利用收入、環保撥款補助減免或獎勵收入。EDINF由7個指標計算而得，包括環境信息披露制度，環境管理目標，環保措施與改善情況，是否有環保方面的認證及執行情況，節約能源的措施及成果，污染物種類數量及排放達標情況，是否有獨立社會責任報告、可持續發展報告或獨立環境報告。EDI由全部環境信息披露指標計算而得。每個指標的滿分為2分。如果有定性披露得1分，如果定性披露和定量披露都有得2分②。

2.解釋變量

本文的解釋變量包括獨立董事背景、獨立董事薪酬、獨立董事性別、獨立董事任期以及獨立董事年齡。其中，獨立董事背景包括學術背景、財務背景、法律背景三個方面。

3.控制變量

參考相關文獻，本文設置了獨立董事比例、股權性質、公司規模、盈利能力、財務杠桿、地理區域、年度效應作為控制變量。

各變量的具體含義參見表1。

（三）研究模型

本文建立以下回歸模型進行研究。

其中，變量EDIXi，t代表總環境信息披露指數EDI、貨幣性環境信息披露指數EDIF、非貨幣性環境信息披露指數EDINF。？茁0是回歸模型中的常數項，？茁1至？茁13是各變量的回歸系數，？著i，t是殘差項。

四、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由表2的Part A可知：EDI、EDIF及EDINF的全樣本均值分別為0.41、0.47和0.35，都沒有過半，說明我國石油化工行業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水平還比較低。EDINF的變異系數大于50%，說明各公司之間非貨幣性環境信息披露水平存在較大差異。從獨立董事背景來看，具有學術背景的獨立董事占比最高，具有法律背景的獨立董事占比最少。獨立董事的法律背景、財務背景的變異系數也都大于50%，說明不同企業在獨立董事職務背景的選擇上存在較大差異。由表2的Part B可知：EDI、EDIF及EDINF的均值2015年到2017年都呈現逐步提高趨勢。以總環境信息披露指數EDI為例，其均值2015年到2017年增長了0.12（增長幅度為34.29%）。這說明，2015年初正式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對提升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起到了明顯的作用。

（二）多元線性回歸分析

經皮爾遜相關分析發現，解釋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均小于0.7，且方差膨脹因子VIF都小于5，說明本文的解釋變量之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依據模型（1），本文對EDI、EDIF、EDINF三個變量分別進行穩健標準差的OLS回歸，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

Academic對EDIF的回歸系數估計值顯著為正，Finance對EDI、EDIF的回歸系數估計值顯著為負，Law對EDINF的回歸系數估計值顯著為負。說明學術背景的獨立董事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正面影響，且主要是提升了貨幣性環境信息披露質量;財務背景的獨立董事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消極作用，且主要是對貨幣性環境信息產生負面影響;獨立董事的法律背景對企業的非貨幣性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負面影響。此外，Salary對EDI、EDINF的回歸系數估計值顯著為正，Gender對EDIF的回歸系數估計值顯著為負，Tenure、Age與EDI、EDINF顯著負相關。說明獨立董事的薪酬有助于提高環境信息披露質量，且主要體現在提高了非貨幣性環境信息披露質量;增加女性獨立董事有助于提高貨幣性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獨立董事的任期越長、年齡越大，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越低，尤以非貨幣性信息披露質量為甚。綜上，本文的五個假設都在不同程度上得到了證實。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表明：增加董事會中的獨立董事人數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消極影響;國有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更高;規模較大的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更高;盈利能力較高的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更高;財務杠桿較低的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更高。

（三）拓展性分析

模型（1）的回歸結果表明，股權性質是影響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重要因素。因此，本文按照股權性質，將總樣本分為國有公司和非國有公司兩個子樣本進行細化研究。

1.子樣本描述性統計

從表4可知，國有樣本公司的EDI、EDIF和EDINF的均值分別為0.45、0.52和0.40，而非國有樣本公司的EDI、EDIF和EDINF的均值分別為0.38、0.44和0.32。可見，國有樣本公司的各項環境信息披露指標均大于非國有樣本公司。就獨立董事的學術背景、財務背景及法律背景而言，國有與非國有樣本公司對應數據的均值差異不大。此外，相較于非國有樣本公司，國有樣本公司獨立董事的薪酬更低，男性比例更高，任期更長，年齡更大。經過樣本均值t檢驗，本文發現，國有和非國有樣本公司在環境信息披露指數、獨立董事薪酬、獨立董事性別、獨立董事任期、獨立董事年齡方面存在的差異是顯著的（限于篇幅，檢驗結果略）。

2.子樣本多元線性回歸分析

表5是不同股權性質樣本公司的OLS回歸結果。在回歸之前，本文進行了共線性檢驗，發現解釋變量之間不存在嚴重的共線性問題。

從表5可以看出，分樣本回歸結果顯著的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估計值的正負號都與本文的五個假設相一致。就國有樣本公司而言，獨立董事的學術背景、法律背景、薪酬、年齡這4個解釋變量得到了顯著的回歸結果。就非國有樣本公司而言，獨立董事的財務背景、法律背景、性別、任期這4個解釋變量得到了顯著的回歸結果。其中，獨立董事的法律背景對非國有樣本公司的貨幣性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正面影響，對非貨幣性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負面影響。就控制變量而言，國有子樣本中財務杠桿回歸系數的估計值顯著為負，非國有子樣本中獨立董事比例回歸系數的估計值顯著為負。兩個子樣本的公司規模回歸系數估計值均顯著為正。此外，非國有子樣本中，盈利能力（Roe）對EDINF回歸系數的p值為0.129，在15%的水平上顯著，說明盈利能力對非國有樣本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起到了一定程度的正面影響。

（四）穩健性檢驗

本文對樣本期間內企業的最終控制人是否發生變更進行了檢查。最后發現，排除最終控制人發生變更的樣本后，本文結論也成立。此外，本文對獨立董事任期按照月數取自然對數的方法重新計算，代入方程進行了再次檢驗，結論也基本一致。

五、結論及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以我國滬深石油化工行業A股上市公司2015—2017年的數據為樣本，對獨立董事特征和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的關系進行了研究。研究發現：

1.我國石油化工行業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整體水平較低，但處于上升趨勢。國有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高于非國有上市公司。規模較大的公司環境信息披露質量高于規模較小的公司。國有上市公司獨立董事的男性比例更高，任期更長，年齡更大，薪酬更低。

2.獨立董事的學術背景、薪酬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正面影響;獨立董事的財務背景、任期、男性比例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負面影響;獨立董事的法律背景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雙向影響;獨立董事比例、財務杠桿、盈利能力對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

（二）研究建議

首先，基于國有企業、大規模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更高的事實，證監會和環境保護部門應加強對非國有企業、中小規模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方面的監督和規范，完善上市公司強制性環境信息披露制度，督促企業履行環境信息披露責任。

其次，為了提高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應提高學術背景獨立董事比例，降低財務背景獨立董事比例，對法律背景獨立董事結合企業的股權性質進行選擇;提高女性獨立董事比例，加大獨立董事薪酬激勵力度，適當縮短獨立董事的任期，聘請年齡較小的人士擔任獨立董事。

最后，基于獨立董事比例、財務杠桿、盈利能力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質量產生顯著影響的結論，應適度降低非國有企業獨立董事的比例，降低企業的財務杠桿，提高企業的盈利能力。

【參考文獻】

[1] 畢茜，彭玨，左永彥.環境信息披露制度、公司治理和環境信息披露[J].會計研究，2012（7）：39-47.

[2] 陳健，陳曄，張嘉琪.獨立董事、銀行債務融資與環境信息披露：基于林業上市公司的經驗數據[J].中國集體經濟，2018（13）：109-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