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學文
陳 丹
車生泉*
城市綜合公園是城市公共綠地中功能齊全、活動設施相對完備、規模較大、適合于公眾開展各類戶外活動的一種綠地類型。它的主要服務對象為全市居民,是城市居民休閑文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分析綜合公園游憩空間的使用狀況并及時作出更新調整,對優化公園的游憩體驗、完善公園的社會服務功能,以及提升城市居民的生活質量具有重要意義。
綜合公園的空間使用狀況受公園客體和游客主體的共同影響,在游客主體方面主要與城市居民的游憩偏好差異相關。國內外學者對于游憩偏好差異的研究主要包括影響游憩偏好的因素、游憩行為模式,以及使用滿意度評價等內容,大多采用意愿調查和行為觀察2種研究方法。影響游憩偏好的因素更關注游客屬性,如性別、年齡、收入、職業和文化差異等[1-2],是游憩偏好的內在驅動力;游憩行為模式如分布、停留和活動類型,是游憩偏好的具體表現形式[3];使用滿意度評價往往是游客基于自身游憩需求與公園供給之間供需的平衡情況給出的主觀結論[4]。有研究表明,意愿調查的調研結果與游客真實行為之間存在偏差[5],行為觀察法也受人力局限,存在效率低下、耗時耗力等弊端。隨著GPS技術的發展,定位導航和授時功能可以提供高精度、連續性的位置、速度和時間信息[5],使精準把握游客的空間位置及狀態成為可能。利用游客游覽軌跡(GPS Vistor Tracking,GVT)研究其公園游憩偏好,可以獲得更客觀、可靠的數據,助力從空間層面調整各項要素和景觀資源[5-6]。

圖1 世紀公園導游圖(引自世紀公園導覽資料)

表1 世紀公園游憩空間統計
GVT法已廣泛應用于國家公園、森林公園等大型綠地空間,能用于有效分析不同游客群體的時空分布情況[7-10]。Korpilo[7]跟蹤研究了復雜道路網絡中環境對游客游覽路徑的潛在影響程度;陶赟等[11]結合設施滿意度調查,探討了公園環境設施布局的合理性;Beeco等[5]對游憩空間類型和不同運動人群的實際使用軌跡進行適配分析,識別出了不同運動人群在公園內的潛在游憩沖突區域。前人多從公園自然要素、設施和游客活動要素等方面進行游憩偏好影響分析,鮮有學者將游憩偏好的研究結果應用到空間環境的均衡優化上。
本文借鑒GVT相關的研究成果和方法,結合調查問卷結果,從游覽路徑、停留空間2個方面對世紀公園游客的游憩偏好進行探究,以期改善公園親水空間局部區域的集聚現象,同時提出了對應的公園管理建議,為城市公園的更新改造研究提供一定借鑒。
世紀公園位于上海市浦東新區世紀大道的終端,公園占地面積約140hm2,是上海內環線中心區域面積最大的富有自然特征的生態型城市公園。公園內部以大面積的湖泊、草坪、森林為主體,建有鄉土田園區、湖濱觀景區、風景林區、疏林草坪區、鳥類保護區和異國園區(待建,下文不予討論)6個景區和20多個公園景點(圖1)。
公園內的鏡天湖與張家浜相通,面積達12.5hm2,整體水岸線長10.2km,其中自然駁岸3.6km,人工駁岸6.6km,以鏡天湖為中心形成了多種不同類型的游憩空間。
根據公園游憩空間親水程度的不同[12],可以將世紀公園劃分為水上、臨水和近水3種活動區域。水上活動區包括水體本身以及橫跨水面的橋和親水平臺等;臨水活動區是從水際線到濱水步道外邊界的區域;近水活動區則是從濱水園路邊緣到公園界限之間的區域。景觀分區中,湖濱觀景區、鳥類保護區屬于臨水活動區,鄉土田園區、疏林草坪區和風景林區屬于近水活動區。不同活動區內的游憩空間統計如表1所示。
選取了世紀公園正常開放且人流量較大的 1號、3號和7號門,按照Raymore隨機數字法[13]向世紀公園的游客發放手持GPS設備(Garmin eTrex10)。設備每隔20s記錄一次空間地理位置數據,包括時間、經緯度坐標和高程等。回收設備時采集游客的游園問卷結果,問卷內容涵蓋了游園目的、行為活動、設施利用、空間需求和活動需求等。利用ArcGIS10.4.1和SPSS22.0軟件分析游客游憩偏好及特征,探討親水因素對游憩偏好的影響。
通過2017年11—12月與2018年5—6月共4個月的調研,共采集了276位游客的GPS樣本數據,共產生軌跡點94 985個。調研所采集到的3類群體游客中,老年游客(60歲以上)、中青年游客(12~60歲)和家庭游客(其中兒童年齡12歲以下)的樣本量分別為49、143和84。實際發放問卷276份,回收有效問卷245份(老年游客36份、中青年游客134份、家庭游客75份),有效率為88.77%。
線密度分析:線密度分析適用于游覽路徑分析,根據用戶在公園內的游線集合擬合出游客在公園內的路徑分布密度。
核密度分析:采用核密度分析法[14]從有限集合的觀察點中擬合出游客連續平滑的停留分布范圍,可真實有效地擬合出游客在公園內分布的密度空間結構。
聚類分析:為更準確地把握游客游憩行為與空間親水因素的關系,基于親水因素的空間分類要素,以276名游客在空間的停留比例作為樣本,運用聚類分析[15]對游憩規律進行類型化。
對應性分析:基于卡方統計量的分解與貢獻,將游客群體和游憩類型這2種定性變量構成交互列聯表[16],并以點的形式生成二維空間的對應圖,直觀揭示游客群體和游憩類型之間的對應關系。
游客軌跡數據的分析統計結果如表2所示。由方差分析可知,3類游客間的游憩特征具有顯著性差異,體現在游客的游園速度、路程和游覽時長等具體游園參數上。
游覽速度方面,老年游客和中青年游客的速度均值相當,但老年游客游覽速度的分散程度高于中青年游客;家庭游客的游覽速度最慢,且整體速度分布的集中程度最高。
從公園游覽的平均路程和游覽時間來看,老年游客游覽路程在三者間居中,但平均游覽時長最短;中青年游客游覽的路程最長,游覽時長短于家庭游客;家庭游客游覽的平均路程最短,但整體游覽的平均時間最長。
根據游覽路徑分布統計(表3)可知,各景區的游覽程度差異顯著。鄉土田園區和湖濱觀景區內游客游覽的平均路程距離最長,風景林區內的平均路程距離最短,反映出世紀公園內游覽資源分布不均,游客實際游覽的范圍較小。
對3類游客的游覽路徑進行線密度分析,運用ArcGIS中的自然間斷點分級法將游覽路徑熱度分為9級,由圖2可知,游客游覽路徑表現出主路聚集、區域分散的現象。

圖3 世紀公園游客游憩節點空間分布
老年游客的游覽路徑綜合覆蓋度最高,涵蓋園內82.7%的路線,對公園場地和設施的多樣性使用強度較高。老年人單人游或群體游的形式都較為常見,熱度路線圍繞公園主要園路形成最大的主環線,主路聚集度為28.05%。高熱度路線為:1)7號門出入口—宛溪戲水—群龍追月—櫻花島;2)1號門出入口—觀景平臺—音樂噴泉—錦鯉魚觀賞區。出于對安靜環境的需求,部分老年人會涉足公園中較為偏遠、安靜的線路。
中青年游客的游覽路徑覆蓋度中等,涵蓋園內71.8%的路線。中青年人游園過程中常與朋友結伴而行,熱度路線圍繞公園主要園路形成多環狀連接。主路聚集度在3類游客中最高,達到31.87%,對主環路沿線的景點和林蔭道的使用強度較高,但對于郁閉程度較高的密林區域或風景林區等涉足較少。高熱度路線為:7號門出入口—宛溪戲水—群龍追月。

表2 世紀公園游客平均游園參數

表3 世紀公園游客游覽路徑分布統計
家庭游客的游覽路徑在公園中的覆蓋度最低,僅經過了園內52.7%的線路。熱度路線靠近出入口附近,主路聚集度僅為22.65%。受游樂活動設施節點引導,在兒童游樂場內的往復重合度極高,此外在活動草坪和出入口廣場附近的路線熱度也較高。
對3類游客的行為軌跡點進行核密度分析,運用ArcGIS中的自然間斷點分級法將軌跡點的聚集密度分為9級,所得結果如圖3所示。某一節點的軌跡點越多則聚集密度越高、游客在該空間停留的時間越久。3類游客在公園的密度核分布區域有很大不同,呈現出各自特有的節點空間分布特征(表4)。
老年游客停駐的核心節點(12億~23億個/m2)分布在1號門的游客服務中心和音樂噴泉廣場的廊架下;中等節點(6億~12億個/m2)分布在鏡天湖邊的林下空間以及繞湖的濱水步道附近;一般節點(2億~6億個/m2)與公園內休閑座椅、售貨亭外擺座位等休憩設施的位置重合。
中青年游客停駐的核心節點(31億~63億個/m2)分布在靠近3號門最大的活動草坪和鏡天湖邊的疏林草坡處;中等節點(16億~31億個/m2)分布在荷塘和柳葉馬鞭草花田附近;一般節點(8億~16億個/m2)圍繞公園內的主要園路分布。
家庭游客停駐的核心節點(56億~101億個/m2)分布在活動草坪和兒童游樂場,在這2處空間內呈現明顯的熱點聚集現象;中等節點(27億~ 56億個/m2)分布在沙灘場地和疏林草坪;一般節點(10億~27億個/m2)分散在公園內的親子游樂景點,如草坪飛鴿、觀鳥臺等。
由圖4可知,公園整體游憩行為中,以動態行為中的散步和靜態行為中的坐憩所占比重最高。老年游客主要的游憩行為是坐憩和散步,中青年游客是散步、坐憩和攝影,家庭游客則是散步和兒童游樂活動。
由圖5可知,游客對于世紀公園活動草坪的需求量最大,其次是水邊平臺、健康步道和林下活動空間等。其中老年游客傾向于增加活動草坪和水邊平臺,中青年游客期望增加水邊平臺和健康步道,家庭游客則對林下活動空間的需求更高。
游憩活動需求頻次呈現明顯的階梯狀分布,主題演出、親子游樂、餐飲服務、自然科普教育和藝術展覽是需求量分布較高的活動內容,反映了游客對公園游覽過程中文化活動豐富度的深層次需求。
3類游客在公園中的游憩特征具有顯著性差異,游憩行為和需求上的差異影響了游客游覽路徑和停留空間的最終選擇。
老年游客以風景游賞(44.44%)和運動健身(33.33%)為主要游園目的。在選擇游覽路徑時,老年游客主要受開敞性的湖邊主景(音樂噴泉廣場、湖邊開敞草坪)引導。老年人身體機能下降,在游園過程中需要隨時停下休息,停留的節點以公園中的休憩服務設施為主,如游客服務中心,以及亭、廊和休憩座椅等。
中青年游客主要以風景游賞(71.67%)和拍照攝影(14.93%)為游園目的。在選擇游覽路徑時,中青年游客重點受湖景風光和沿湖主景引導。停留的節點以公園景點景觀為主,沿公園主路環線串聯起附近的草坪活動空間以及植物花田等景觀空間,同時對康體健身場地也有一定的需求。
家庭游客以帶孩子出游、創造溝通教育環境為游園目的,主要包括兒童游樂(60%)和露營野餐(28%)。在選擇游覽路徑時,受游樂活動設施節點引導,有目的地直奔兒童娛樂和親子活動場所。停留節點亦以活動場所為主,在游樂場、活動草坪、疏林草坪、沙灘場地和草坪飛鴿等空間形成了明顯的點狀聚集。
游客在不同親水空間內產生的軌跡點數量與面積的比值反映了對該空間使用的平均熱度。世紀公園內,臨水活動區(1 054個/hm2)熱度最高,近水活動區(675個/hm2)熱度中等,水上活動區(12個/hm2)熱度最低。
根據游客在不同活動區內的游覽軌跡點分布百分比,將94 985個軌跡點降維連接到276名游客的游覽屬性上。通過聚類分析,將游客在水上、臨水和近水活動區內的游憩規律聚類為4種類型(圖6)。整體來看,游客的水上活動占比較小,游憩活動更多地集中在臨水和近水區域。

表4 世紀公園不同群體停留節點空間分布
類型1游客為均衡活動型,在水上、臨水和近水活動區中的停駐比例約為0:5:5,游客數量占比36.23%;類型2游客為臨水活動型,在3種活動區中的停駐比例約為0:8:2,游客數量占比34.06%;類型3游客為近水活動型,在3種活動區中的停駐比例約為0:2:8,游客數量占比28.62%;類型4游客為水上活動型,在3種活動區中的停駐比例約為6:3:1,游客數量占比1.09%。


圖7 游客空間親水程度游覽類型對應圖
將3類游客與4種親水游憩類型進行對應性分析,卡方值=20.145,顯著性sig值=0.003 (P<0.01表示差異性極顯著),表明世紀公園的游客類型和親水游憩類型不完全獨立,存在一定關聯。
由圖7可以直觀得出游客類型與親水游憩類型之間的對應關系(第一維度的慣量可以解釋94.4%的信息,二維的累積慣量可以進行100%的信息解釋)。總體來看,老年游客與青年游客的親水游憩類型更加接近。選擇水上活動型的游客較少,3類游客中對這種游憩類型的傾向性排序為:中青年游客>家庭游客>老年游客。
由圖可知,老年游客與臨水活動型距離更近,即老年游客更傾向于臨水活動型,對親水空間的依賴程度較高;中青年游客與均衡游覽型近乎重合,即更加偏好均衡游覽型,對親水空間和近水空間的利用程度相當;家庭游客與近水活動型重疊較多,對近水活動型有極強的偏好性,在臨水活動區內活動的時間較短,在近水活動區內活動的時間更長。
基于游客GPS軌跡數據,本文結合游覽路徑、停留空間以及游憩行為與需求分析了游客的游憩偏好及影響因素,歸納出如下結論。
老年游客游園兼顧風景游賞和康體健身,游覽路徑受親水景觀引導,停留節點以休憩服務設施為主;中青年游客重點關注風景游賞,游覽路徑沿公園主路景觀形成多環連接,停留節點以主路環線附近景點為主;家庭游客專注于家庭戶外娛樂,游覽路徑受游樂活動設施引導,停留節點以游樂活動場所為主。
針對環湖區域游客集中的問題,從親水因素的角度展開分析。通過聚類分析法劃分4種親水空間游憩類型,經對應性分析發現,對空間親水因素依賴性較大的群體是老年游客和中青年游客。因此,為有效緩解臨水區域游客過于集中的現象,根據老年和中青年游客的公園游憩偏好,對公園管理提出以下建議:1)在風景林區和疏林草坪區增加健身步道,引導散步、慢跑等健身活動在近水區域開展;2)在風景林區和疏林草坪區增加休憩節點,規劃特色景觀,提高空間內的休憩服務設施配給,以期從空間布局上實現人群導流,優化游客體驗。
GVT法可準確識別出游客的偏好區域,結合補充問卷可清楚了解游客的行為和偏好特征。本文重點從親水因素的角度進行影響分析,利用游客游憩偏好特征實現景觀資源和空間要素的調整,幫助提升公園游憩體驗。未來城市公園的管理升級,可以基于公眾參與的地理信息系統(PPGIS)[8-9],依托手機GPS軌跡(Smartphone GPS Tracking,SGT)[10]等更為高效、低成本的方式,獲取人群的海量游憩數據。從多種角度綜合進行影響分析疊加,幫助管理者把握游客的游憩規律和潛在需求,及時調整和提升公園的游憩空間,為公園帶來良好的社會效益和生態效益。
注:文中圖片除注明外,均由作者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