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切斷的伊朗防疫物資貿易

姚虹聿

大疫當前 美國制裁不手軟

阿拉伯半島電視臺記者近日走訪了伊朗首都德黑蘭。那里的街道比往常安靜許多，路上幾乎沒什么車。人們大多待在家中，減少與外界的接觸。電視中全天候播放對衛生專家和官員的采訪。

一位名叫帕拉斯特的工人說：“工廠無限期放假了。疫情暴發最初的兩周，政府派人在交通樞紐免費分發口罩，每家還能領到一定量的洗手液。但現在不僅沒有免費的物資可領，而且我們連購買防疫物品都很困難了。據說生姜、大蒜有殺菌作用，這些東西的價格上漲了兩三倍。”

帕拉斯特描述的情形是伊朗防疫物資短缺的真實寫照。多年來，伊朗遭受國際制裁和經濟封鎖，醫療物資儲備系統已十分脆弱。大疫當前，這個“中東地區的十字路口”可能成為病毒大規模暴發的樞紐。隨著確診病例和死亡人數的增加，伊朗公共衛生專家多次表示“伊朗需要國際援助”。

伊朗外長扎里夫表示，在伊朗抗擊新冠肺炎疫情的過程中，感謝世衛組織和諸多友好國家與伊朗站在一起。但是，美國的制裁耗盡了伊朗的經濟資源，削弱了伊朗與新冠肺炎疫情作戰的能力，危及伊朗新冠肺炎患者的生命安全。伊朗的防疫物資告急，包括N95口罩和普通三層口罩、呼吸器、外科手術防護服、核酸檢測試劑盒和其他個人防護用品。

據英國媒體《中東眼》報道，美國的制裁導致一些伊朗患者死亡，因為伊朗的制藥公司無法利用全球銀行系統購入生產藥品的原料。伊朗敦促其他國家支持其希望美國取消制裁的呼吁。

德黑蘭街頭人員稀少

法國、德國和英國利用“貿易往來支持工具”（INSTEX）繞開美國對伊朗的貿易制裁，向伊朗出售醫用物資。然而，INSTEX仍難撼動美國主導的國際貿易支付機制，對伊朗的幫助非常有限。

聯合國特別觀察員希拉勒·埃爾弗呼吁，出于人道主義考慮，相關國家在疫情期間應解除對伊朗等國的經濟制裁。聯合國負責人權事務的官員也呼吁有關國家解除對伊朗的制裁，“不要讓其醫療系統因外部制裁而崩潰”。

然而，美國并沒有手軟。美國國務卿蓬佩奧表示，不會暫緩對伊朗的制裁。恰恰相反，美國政府還決定加大制裁力度，將與伊朗石化行業有業務往來的一批公司列入“黑名單”。眾所周知，石化原料是伊朗的主要出口商品，美國擴大制裁將進一步削弱伊朗獲取資金的能力。

面對國際社會的呼吁，美國象征性地進行了回應。美國國務院決定延長對伊朗民用核項目的制裁豁免期限。這意味著俄羅斯、中國和歐洲公司可以在不受美國制裁的情況下，繼續在伊朗核設施開展工作。一位不愿公開姓名的美國官員透露，國務卿蓬佩奧本來反對延長這一制裁豁免，但美國財長姆努欽擔心華盛頓如果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持續施壓伊朗，將令全世界難以接受，因此說服蓬佩奧“稍稍手下留情”。《中東眼》指出，美國的上述制裁豁免，并未改變伊朗防疫物資貿易被切斷的狀態。

正面反擊 英法德共施援手

德國外交部近日宣布，法國、德國和英國利用“貿易往來支持工具”（INSTEX）向伊朗出售了一批醫用物資，以解其燃眉之急。這是除國際援助物資之外，伊朗唯一通過國際貿易渠道獲得的防疫物資。

INSTEX為什么能繞開美國對伊朗的貿易制裁呢？這要從美國實施貿易制裁的原理說起。

國際清算銀行（BIS）的統計數據表明，美元在全球所有外匯交易中占比高達88%，而且是原油、黃金、基本金屬、農產品等國際大宗商品交易的結算貨幣。全球超過80%的原油都以美元計價交易。各國在交易時基本上都使用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訊協會（SWIFT）支付體系。成立于1973年5月的SWIFT總部設在比利時布魯塞爾，是國際銀行間非盈利性的合作組織，其會員包括遍布2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上萬家金融機構，每日有數以萬億計的資金轉移在這些機構之間進行。

SWIFT體系的管理者表示“政治中立”，但該體系被認為實際由美國控制。SWIFT在國際銀行間跨境匯兌市場上的壟斷地位，經常被美國用于解決各種政治問題。例如，通過掌握SWIFT系統，美國可以實時監控全球的資金動向;美國可以要求SWIFT封鎖、限制受制裁國的國際貿易——對伊朗的制裁就是這樣實現的，任何國家與伊朗進行制裁清單上的商品買賣，都無法進行國際結算。

美國的制裁使與伊朗進行貿易的企業進退兩難。許多歐洲企業依賴伊朗的石油資源，同時在伊朗有大量投資，切斷相關貿易對它們來說損失巨大。

據德國《南德意志報》報道，歐洲每年進口價值3000億歐元的能源，其中80%以上通過SWIFT以美元結算，但只有2%是購自美國的。也就是說，歐洲能源貿易與美國的關聯度不高，但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美國。這令歐洲國家感到不滿。

為了扭轉被動的局面，法德英三國于2019年初宣布建立INSTEX結算機制——在美國主導的全球金融體系之外運作的一種支付機制，旨在幫助歐洲企業繞過美國對伊朗的單方面制裁，繼續與伊朗進行貿易。2019年12月，又有6個歐盟國家——比利時、丹麥、芬蘭、荷蘭、挪威和瑞典宣布加入INSTEX。

據英國《經濟學人》報道，INSTEX的建立，是歐洲對美國主導的SWIFT結算系統的正面反擊。INSTEX以歐元結算，是國際貿易法層面的新型結算工具，可用于歐洲企業合法地與伊朗進行貿易，互通有無。這一方面動搖了美元的金融霸權，威脅美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統治地位;另一方面削弱了美國對伊朗制裁的效力，也說明美國在外交上孤立伊朗的行動與歐洲有重大分歧。

前景不明 伊朗困境難緩解?

英法德三國表示，INSTEX在國際上發揮作用，從與伊朗進行人道主義物資貿易開始。以后歐洲企業可以通過這個渠道向伊朗出售食品、藥品和醫療設備。

但是，INSTEX的前景并不明朗。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分析INSTEX的運作機制不難看出，它難以有效緩解伊朗防疫物資嚴重不足的困境。

INSTEX的運作機制是：歐洲出口商向伊朗出售商品，歐洲進口商從伊朗購買商品;INSTEX與伊朗企業就交易數據進行溝通協調;歐洲進口商通過其在歐洲的銀行賬戶向歐洲出口商支付款項，無須向伊朗企業付款;伊朗的進出口企業之間也在國內進行類似的操作。簡言之，歐洲與伊朗之間實施的是“易貨交易”，商品實現跨國流轉，而資金流轉都在各自境內。

這種機制有效運行的關鍵在于雙方的貿易差額不大，即歐洲對伊朗的出口和其從伊朗的進口基本持平。但事實上，歐洲和伊朗之間的藥品、醫療器械和農產品等貿易并不平衡，伊朗需要向歐洲國家出口其他商品（主要是能源）以補齊差額。

雖然“易貨交易”不涉及歐洲與伊朗之間的資金流動，但歐洲進出口商之間的資金流動仍然需要歐洲銀行參與。如果INSTEX將服務的范疇擴大到能源領域，那么歐洲銀行未必愿意冒著被美國制裁的風險提供相關服務。

事實上，美國已經對INSTEX發出威脅。美國副總統彭斯表示，這一支付機制破壞了美國對伊朗實施的制裁。美國財政部考慮將參與設計和運作該機制的機構和人員列上制裁名單，包括歐洲各國智庫、企業和歐洲金融系統的一些官員。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