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晨



20世紀50年代,一場消滅血吸蟲病的群眾運動席卷了中國長江中下游地區。那么,新中國成立前后,血吸蟲病為何如此肆虐?作為執政黨的中國共產黨在整合組織資源防治血吸蟲病方面做了哪些具體實踐?是哪些歷史經驗讓中國人民在短短幾年時間內戰勝肆虐已久的“瘟神”?這場消滅血吸蟲病運動開創的新中國公共衛生事件應對體系的中國模式有哪些特點?
為稽古振今,增強疫情防控信心,本文將帶領讀者走進那個激情燃燒的戰“瘟神”歲月——
血吸蟲病,俗稱“水臌病”“大肚子病”,是由一種寄生蠕蟲——血吸蟲在人體或動物血管內發育所引起的。血吸蟲在患者體內產卵,隨糞便排出,在水中孵化為毛蚴,侵入釘螺,發育為尾蚴,逸至水中,一般人接觸疫水,尾蚴即侵入體內導致發病,先是引起腸胃病變、腹部水腫,繼而致人畜死亡。由于血吸蟲病感染面廣,而人畜感染血吸蟲后一般數月才表現出明顯癥狀,難以早期察覺治療,待發現時往往為時已晚,導致死亡率高,因此被水鄉湖泊地帶的人們稱為“瘟神”。
此病在我國流行由來已久,晉隋以來的醫學文獻中都有類似血吸蟲病癥狀的記載。據資料,20世紀70年代先后在湖南長沙馬王堆和湖北江陵鳳凰山出土的一女一男兩具古尸,體內均查出日本血吸蟲卵(在我國因只有日本血吸蟲病流行,故通常將日本血吸蟲病簡稱為血吸蟲病),說明此病至少在2000多年前就在我國長江中下游流行。直到1905年,湖南常德廣德醫院美籍醫師Logan在一名18歲漁民的糞便中檢出日本血吸蟲卵,并將病例有關情況在專業雜志(《中華教會醫學雜志》英文版,1905)上發表,血吸蟲病才逐步為我國醫務工作者所發現和認識。不過直到新中國成立前,盡管也有專家學者對血吸蟲病的流行情況做過調查,但國民黨政府基本上未采取有效的防治措施,致使新中國成立前后,我國的血吸蟲病疫情非常嚴峻。
血吸蟲病疫區:“萬戶蕭疏鬼唱歌”
1949年4月至1950年,中國人民解放軍三野某部在渡江戰役和水上練兵時,大批指戰員因感染血吸蟲病,喪失了戰斗力。僅據當時駐守在江、浙、滬流行區兩個軍7個師的統計,感染者為33891人。這引起了黨中央的注意,并著手開始防治工作。如1950年6月,湖南省政府就委托湘雅醫學院陳祜鑫等7人,在岳陽市南郊建立“湘雅醫學院地方病防治實驗委員會岳陽實驗所”(湖南省血吸蟲病防治所前身),對洞庭湖區的血吸蟲病進行研究和防治。
新中國成立初期,經過有關衛生防疫部門的大規模摸底調查,證實血吸蟲病流行區遍及長江流域及其以南的江蘇、浙江、安徽、江西、湖南、湖北、廣東、廣西、福建、四川、云南和上海等12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324個(后陸續發現為378個)縣、市。其范圍北至江蘇寶應縣,南至廣西壯族自治區的橫縣,東至江蘇沿海地區,西至云南的劍川縣。上述流行區內血吸蟲的中間宿主釘螺的分布面積達143億平方米,患者近1000萬人,約1億人口受到威脅。其中尤以江蘇、安徽、浙江、湖北、湖南、汀兩6省最為嚴重。拿湖南省來說,血吸蟲疫區人口感染率最高達80%,最低的鄉村也在20%以上。
在這些數字背后,血吸蟲病造成許多農村人煙稀少,田園荒蕪,還出現了不少“寡婦村”“無人村”。1910年至1949年僅在江西省,血吸蟲病就奪去了31萬人的生命,毀滅了1300多個村莊,絕戶近3萬家。如江西豐城縣白富鄉埂頭村原有張、朱、熊等18姓1400余戶、4000余人口、耕地6000畝,因血吸蟲病危害,到1949年全村僅剩一個寡婦和一個小女孩。“白天田里人稀少,夜晚月下鬼唱歌。痛苦何日熬到頭,人間幾時有歡樂?”湖北江陵縣資市鄉本是一個富饒的產米區,由于血吸蟲病為患多年,全鄉12000畝肥沃良田變成了雜草叢生的荒野,疫區人民生活無著,只能“春天吃魚蒿,夏天吃野草,秋天吃米糠,冬天把飯討”;房屋無力修繕,任其坍塌,到處是殘垣斷壁,雜草沒膝。安徽貴池縣棠溪鄉碾子下村,百余年前約有120戶,到1957年統計時只有一戶四口人,其中三人也患血吸蟲病。江蘇高郵縣,1950年春季發生了一起震驚全國的血吸蟲病感染事件,上灘5250余人中一次急性感染4019人,先后死去1335人,死絕45戶,遺棄孤兒91人,造成了運河西堤陳尸18里的慘狀。真可謂:“于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
不僅如此,諸多疫區的兒童乃至青壯年身體發育受阻,嚴重者則成為侏儒。據1955年江西醫學院統計,江西玉山縣疫區醫院內晚期血吸蟲病患者300人中有75人為此類侏儒,占25%。另據20世紀50年代初期血吸蟲病流行地區的典型調查,當時全國還有大約40%的血吸蟲病患者勞動能力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害;有5% - lO%的晚期病人喪失了勞動能力,腹大如鼓,并且受到了死亡的威脅。1950年6月到1951年11月,湖南省地方病防治實驗委員會在岳陽、臨湘、湘陰三縣進行疫情調查,發現血吸蟲病流行所造成的勞動能力減退和消失現象十分嚴重,許多年輕力壯的血吸蟲病患者發病之后時常發冷發熱,四肢無力,久之便不能勞動,直至臥床待斃。
更有甚者,部分疫區出現病愚交加現象。在湖南洞庭湖區,血吸蟲病一直以來被視為絕癥,“防無妙法,治無良方”。人們對此病缺乏認識,常委因于鬼怪、風水等。湖南漢壽縣龍潭橋百家嘴患此病死去的人不少,誤認為白羊精為害,“制鐵符鎮之,無濟于事”。
以上表明,舊社會留給新中國的血防任務異常艱巨。而當時造成血吸蟲病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人居環境的問題。
新中國成立前后,長江中下游及其以南的血吸蟲病疫區農村糞缸多置于村莊或住宅附近的河岸,露天無蓋,雨天糞水四溢,流入河內污染水源。因生活習俗原因,疫區群眾習慣直接從河中、塘中等處取水飲用,因而造成血吸蟲病感染。在1951年4月的一次檢查中,江蘇無錫縣西部太湖邊上的大渲村全村共有露天糞缸186只,其中1/3放置在河邊。該村釘螺分布廣泛,居民血吸蟲病感染率很高,根據大便檢驗的結果,該村422人中有大便陽性者128人,感染率達30.33%。
可以說,近代以來,中國血吸蟲病流行的區域持續經歷著一場范圍極廣、禍患慘烈的公共衛生危機。這場嚴重的公共衛生危機連同整個凋敝的農村一起成為新中國從舊社會繼承下來的爛攤子,是對剛剛執政的中國共產黨的一大嚴峻考驗。衛生部門雖然加強了調查研究和防治措施,但和任務要求差距還很大。隨著廣大農村土地改革的完成,農業合作化的發展,消滅血吸蟲病已成為保障人民健康,發展生產,促進社會主義建設的緊迫任務。
毛澤東:“一定要消滅血吸蟲病”
1953年,時任民盟中央第一副主席的沈鈞儒在太湖療養,發現血吸蟲病流行猖獗,9月16日寫信向毛澤東反映。毛澤東“極為關注”,9月27日即復信指出:“血吸蟲病危害甚大,必須著重防治。”并將來信轉給當時的政務院文教委員會負責同志。之后,毛澤東又指出:“就血吸蟲病毀滅我們的生命而言,遠強于過去打過我們的一個或幾個帝國主義,八國聯軍、抗日戰爭,就毀人一點來說,都不及血吸蟲,除病死的以外,現在尚有一千萬人患疫(病),一萬萬人受到威脅,是可忍,孰不可忍!”
1955年11月,毛澤東在杭州召集華東、中南地區的省委書記、市委書記開會,研究農業問題。他特地叫時任衛生部副部長徐運北匯報血吸蟲病疫情。毛澤東在聽取匯報時指出,血吸蟲病是危害人民健康的疾病,它關系到民族的生存繁衍,關系到生產的發展和新農村的建設,關系到青年能不能參軍保國,我們應該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共產黨人有責任幫助群眾解除疾苦,把血吸蟲病消滅掉。在這次杭州會議上,毛澤東發出了“一定要消滅血吸蟲病”的號召,要求把防治血吸蟲病當作一項政治任務。
根據毛澤東的指示,在1956年的《農業十七條》和《全國農業發展綱要(草案)》四十條中,都把防治和基本消滅危害人民嚴重的疾病,首先是消滅血吸蟲病,作為一項重要內容。1956年2月,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上號召“全黨動員,全民動員,消滅血吸蟲病”,并列入《全國農業發展綱要》。這也成了全黨全民向血吸蟲病開戰的動員令。后來,毛澤東先后批發了十多個關于消滅血吸蟲病的文件。對于中央召開的防治血吸蟲病工作會議,他親自過問有關問題,包括出席會議的人員、會議討論的議題等。
不僅如此,毛澤東還指示徐運北:“重點疫區的情況,一定要調查研究,深入基層,親自掌握情況……”后來徐運北回憶道:“在疫區,我耳聞目睹,進一步認識到血吸蟲病的危害,更加體會到毛主席關于消滅血吸蟲病的指示是完全正確的,毛主席從方針政策到工作方法都作了明確具體的指示,使我受到的教育終生不忘。”
在黨和國家領導人中,周恩來對血吸蟲病的防治工作也高度重視。1955年10月,他在接見印度衛生部部長時說,中國的血吸蟲病,是危害人民健康的最大的一種病,沿長江都有……我們發展水田,釘螺也有可能繁殖到北方,危害北方人民,這是一個嚴重問題,衛生部應把它當作一個最主要的任務去做。
11月4日,周恩來在接見一個日本醫學代表團時,專門詢問日本在防治血吸蟲病方面的經驗,希望能夠得到日本醫學界人士的幫助和指導,推廣日本的先進方法來消滅釘螺。事后,一位日本醫學家深有感觸地說:“一個國家的總理還談到血吸蟲病,真令人感動。”
如果說中共中央最高領導層的政治動員,為新政權治理公共衛生危機指明了正確路線的話,那么治理活動的展開和治理效果的好壞,則取決于能否制定和實施符合實際的措施,正如周恩來所言:“加強黨和政府對血吸蟲病工作的領導,是消滅血吸蟲病害的基本保證。”
1955年11月,根據毛澤東的提議,中共中央成立防治血吸蟲病“九人小組”,確定了“加強領導,全面規劃,依靠互助合作,組織中西醫力量,積極防治,七年消滅”的血吸蟲病防治工作方針;提出了“一年準備,四年戰斗,兩年掃尾”的大體規劃。后來,有關省、市、地、縣、區、鄉黨委也都成立了專門領導機構,省委、地委、縣委成立五人或七人小組,區委、鄉支部成立三人小組。建立定期的匯報制度,各省、市每半月向中央血防“九人小組”寫一次簡報,具體反映工作進度和問題。
自中央“九人小組”成立和上海兩次血防會議后,原來衛生部門有的血防人員認為任務重,難度大,防無妙法,治無良藥,信心不足。現在大家都情緒高漲,認為“有了奔頭”。
其間,毛澤東對血防科學技術工作非常重視。1956年2月28日,中國科學院水生動物專家秉志向毛澤東主席寫信建議,消滅釘螺用火燒的辦法更為徹底。毛澤東隨即批示衛生部重視此意見,并囑請秉志參加血防會議。1956年、1957年毛澤東還分別在廣東、上海接見從事血防科研工作的陳心陶、吳光、蘇德隆等專家教授,傾聽他們的意見,指示研究的方向,給科學工作者很大的鼓舞。1958年9月毛澤東在安徽視察時,親自看了安徽省消滅血吸蟲病規劃。他在上海時也不止一次聽取了中央血防“九人小組”副組長魏文伯關于血防工作情況的匯報。毛澤東對血防工作的關心是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激勵著廣大干部群眾積極同血吸蟲病做斗爭。
防治良方:中西醫辨證施治
毛澤東對當時廣大農民和疾病做斗爭的豪情壯舉非常重視,他在1955年《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一書的“序言”中樂觀地指出:“許多危害人民最嚴重的疾病,例如血吸蟲病等等,過去人們認為沒有辦法對付的,現在也有辦法對付了。”
那么,當時主要用什么辦法來防治血吸蟲疾病呢?
首先,1955年12月底,根據中共中央決定,在上海成立了中央防治血吸蟲病研究委員會,該機構由中央衛生研究院及其華東分院、解放軍上海醫學科學院、中國科學院藥物研究所等十多個醫學機構的專家、教授,以及浙江、江蘇、上海等地的著名中醫師43人組成。同時根據中央關于消滅傳染病的戰略計劃,衛生部把防治血吸蟲病提到了防治各種傳染性疾病工作的首要地位。在疫區建立了19個防治所、236個防治站、1346個防治組,培訓了1.7萬余名專業防治人員,在流行區309個縣市開展了大規模的防治工作。1957年8月,衛生部成立了血吸蟲病防治局。
其次,在各流行區探索中西醫結合治療血吸蟲病實踐基礎上,中共中央和衛生行政部門總結當時醫藥衛生技術革命的經驗,提出了“中兩結合,土洋并舉”的治療方針,在血吸蟲病流行區全面推廣。
其實,新中國成立初期,在西醫歧視、輕視中醫的情況下,中醫或被排斥于血吸蟲病防治隊伍之外,或則進行單獨治療,雖有驗方發現亦不被采用。1953年,毛澤東對衛生行政部門歧視、排斥中醫的錯誤做法進行了批評。1954年,毛澤東對中醫工作作出重要指示:“中西醫未團結好,主要責任在西醫”,“今后最重要的是,首先要西醫學中醫,而不是中醫學西醫。”
具體到對血吸蟲病的治療,西醫的副作用也促使各流行區在治療上開始走中西醫結合的道路,以取長補短。比如對銻劑的運用。銻劑是20世紀50年代治療血吸蟲病的主打藥品,療效顯著,但這種西藥對患者的毒副作用也比較明顯,很多體質較弱的病人注射或口服銻劑后,容易發生嘔吐、心肌中毒、視力下降等不良反應,嚴重者甚至危及生命。1956年,南京市治療血吸蟲病因銻劑毒性反應死亡5人。廣東、江蘇等地也曾發生過銻劑中毒的嚴重事故。因此,中西醫協調治療的方式受到越來越多的認可:對一些體質弱的患者,先用中醫中藥調理補養,待體質改善后,再用銻劑治療,把血吸蟲卵殺死后,再用中醫中藥來排除銻劑的毒副作用,通過“中一西一中”的療程,實現了血吸蟲病治療上的中西醫結合。
從現有資料看,1955年下半年之后,各流行區開始廣泛采用中兩醫結合療法消除銻劑的不良反應。例如,湖北省在1955年之前,大多采用l%酒石酸銻鉀20天療法,1956年之后,“對不能接受銻劑治療的,先由中醫治療,改善癥狀后改銻劑治療”;云南在1956-1957年,也注重利用銻鉀和云南白藥合復丹、復方檳榔丸等中西藥結合來治療血吸蟲病。事實證明,效果是非常顯著的。另外,針灸在銻劑毒性反應中也大顯身手。
中西醫結合療法的成功還集中體現在對晚期病人的治療上。晚期血吸蟲病人最明顯的癥狀是腹腔大量積水,體質虛弱。1956年年初,全國晚期血吸蟲病人有250萬,約占全部血吸蟲病人的25%。此前許多晚期血吸蟲病人得不到治療,基本上處于“等死”境地。有些衛生站工作人員也認為晚期病人身體衰弱,受不住酒石酸銻鉀的刺激,為了防止出現醫療事故,放棄了對他們的治療。針對這種錯誤思想和做法,1956年1月,中共中央防治血吸蟲病“九人小組”辦公室主任齊仲桓專門指出,“采用中藥對晚期病人進行重點治療”,“要積極治療晚期病人”,“放棄對晚期病人的治療,就不能在七年內基本上消滅血吸蟲病”。此后,晚期病人的治療更受重視,許多流行區在利用中西醫結合療法治療晚期病人時,積極探索,積累了豐富經驗。例如,江西省從1955年7月開始,中醫與西醫一起共同救治晚期血吸蟲病患者。1956年3月,省中醫界在研究基礎上提出了辨證治療的基本概念,并總結歸納出“六經”分類的辨證論治規律。上海市也積極探索用雙氫克尿塞、氨苯喋啶、安體舒通等西藥,配合中醫中藥辨證論治。
此外,各地中醫通過獻方等措施,發掘了一大批能夠有效防治血吸蟲病的中草藥和藥方。浙江的“腹水草”、江蘇的“龍虎草”、武漢的“全生腹水丸”、湖南的“加減胃苓湯和絳礬丸”、安徽的烏桕樹根皮和半邊蓮,都是當時配合西藥銻劑治療晚期血吸蟲病的代表性中藥,對消除腹水、肝脾腫大等癥狀有顯著療效。1959年,衛生部醫學科學研究委員會血吸蟲病研究委員會對1956年一1958年12省、市52篇典型報道統計分析指出,中醫中藥治療晚期血吸蟲病平均有效率為80.35%
就預防而言,中西醫協調的成功主要體現在對釘螺的殺滅上。1956年1月,齊仲桓在論及殺滅釘螺的藥物時,既強調了六六六、砒酸鈣、五氯酚等西藥的作用,也指出了巴豆、茶子餅等中藥的功效。在滅螺實踐中,各血吸蟲病流行區也紛紛采取了中西藥結合的舉措。例如,安徽滅螺試驗中使用過的中藥有草烏、鬧羊花、芫花、蛇床子、茶子餅等,其中草烏根或鬧羊花浸出液浸泡72小時,滅螺率達100%,使用和試驗過的西藥有亞吡酸鈣、五氯酚等。浙江用以毒殺釘螺的中藥有茶子餅、土巴豆、鬧羊花等,西藥有砒酸鈣、六六六等。此外,江西、江蘇、四川、廣西等地都發揮了中西藥聯合滅螺的作用。這些研究成果大大提高了血吸蟲病的防治效率。
實踐證明,20世50年代,在治療血吸蟲病上采取的“中西結合,土洋并舉”的“兩條腿走路”方針,效果顯著,得以治療的人數逐年增加。到1960年,已累計治愈病人195.6萬。血防戰線上的這些顯著成就,達到了“保護勞動力,搶救人命,發展生產”的曰的,有力地支援了社會主義國家建設。更重要的是,有效防治血吸蟲病,直接突顯了中國共產黨維護人民健康權益的能力,從而更加堅定了廣大人民群眾跟共產黨走社會主義道路的信心。
依靠群眾:萬眾送“瘟神”
1955年,早在徐運北向毛澤東匯報血吸蟲病疫情時,毛澤東就強調:“要發動群眾,不依靠群眾是不行的,要使科學技術和群眾運動相結合。”特別是毛澤東發出“一定要消滅血吸蟲”的號召后,廣大人民群眾更是歡欣鼓舞。他們說:“只有共產黨、毛主席的領導,才能消滅血吸蟲病。”“共產黨領導我們發展生產、關心我們的健康,我們要以消滅血吸蟲病的實際行動回答毛主席的關懷。”于是從1955年年底開始,有計劃、有組織、大規模的防治血吸蟲病的群眾運動,在各個疫區蓬勃開展。
從1955年開始,根據中央指示,各血吸蟲病流行區的省、市、縣、鄉鎮四級,都迅速成立了血防機構,且由黨委書記掛帥。各有關部門在黨委、政府的領導下,積極配合,把防治血吸蟲病作為本部門的一項工作任務來抓:農業部門結合各項生產活動做好滅螺工作;水利部門根據“疫區優先治水,治水優先滅螺”的原則,把興建水利設施與消滅釘螺結合起來;畜牧部門承擔了耕牛血吸蟲病防治工作……共青團、婦聯和疫區駐軍幾乎無一例外參加了這場實實在在的“人民戰爭”。
中央血防“九人小組”副組長魏文伯親自寫了《送瘟神三字經》:“血吸蟲,害人精,糞中卵,要小心。糞入水,卵變形,長毛蚴,鉆螺身……新社會,傳佳音,黨號召,送瘟神。斷病源,要認真。搞防護,不可輕,糞管好,肥成金……”至于基層的各防治機構,則以印發資料、巡回放電影、有線廣播、辦墻報、文藝演唱等形式,將宣傳工作做到了田間地頭和千家萬戶。
防治血吸蟲病,重點在“防”字。染病者之所以在增加,主要是因為血吸蟲孵化的中間宿主釘螺,而釘螺又遍布在數億農民日常勞作和生活的環境中,故消滅釘螺便成了防治工作的關鍵。于是,在當年的長江中下游一帶,針對不同地貌創造出了結合生產圍墾荒洲、堵汊、不圍而墾、矮圍墾種、筑圩蓄水藥浸、開新溝填舊溝、修筑“滅螺帶”、藥殺、火燒、火焰噴殺、藥物泥糊和機動噴霧器噴藥、拖拉機機耕滅螺等行之有效的方法。僅以當年較有代表性的湖南華容縣及江西余江縣為例——
據華容縣《血防志》載:“1958年11月5日,錢糧湖滅螺圍挽工程開工,投入勞力18.82萬人。至1959年1月13日第一期工程告竣,圍挽洞庭外洲有螺面積三十萬畝。”當時華容縣的總人口約有40萬,投入的勞力數幾乎近半,可見該縣滅螺的決心之大,亦可想象當年該縣的滅螺規模之壯觀:在兩三百平方千米的荒洲闊野,一夜之間被密如蛛網的“挑土大軍”布滿,且紅旗獵獵,無數有線廣播都“唱”著“滅螺戰歌”……圍挽成功后,縣里又迅速將血防指揮部遷往新挽,采取各種方法,就地指揮已挽面積的滅螺工作。
據中共中央血防領導小組辦公室編印的資料:江兩余江縣從1956年春至1957年冬,先后為滅螺填掉舊溝347條,填土100多萬方,開新溝119條,挖土44萬方;擴大耕地面積532畝,改善灌溉面積1500多畝。他們還用鏟草積肥、三光滅螺等多種方法,消滅屋基、墻腳、樹蔸、石橋縫中的釘螺。經過兩年苦戰,余江縣人民消滅了傳染血吸蟲病的禍根——釘螺,全縣6000多病人也全部治愈,首先在全國血防戰線上樹起了第一面紅旗。
1958年6月,正在杭州開會的毛澤東在《人民日報》上看到余江縣消滅血吸蟲的報道后,“浮想聯翩,夜不能寐”,即興寫下著名的《七律二首·送瘟神》,并于10月3日發表在《人民日報》上。以此詩的發表為標志,一場從南到北,從中央到基層的血防運動高潮已經掀起。1959年,時任衛生部部長李德全在總結新中國成立十年來衛生工作成就時指出:“血吸蟲病已在65%的流行地區基本被消滅。”
劫后余生的疫區人民發白內心感念黨和政府:“長江水、長又長,救命恩人共產黨;長江千年流不盡,毛主席的恩情萬代永不忘。”江西余江縣藍田畈的劉金元,患血吸蟲病后肚大如鼓,家人已為他準備了棺材,但他卻被救活了,還當上了大隊支部書記,1977年當選為中共十一大代表;同是江西余江縣藍田畈人的陳國棟,少年時曾患血吸蟲病,后被治愈,長大后成為一名空軍飛行員;江蘇昆山縣因系血吸蟲病重疫區,1960年前全部免除兵役,1961年至1967年每年也僅出兵百人左右。通過大搞“群眾血防運動”,1972年出兵人數增至1020人,體檢合格率上升至79.8%。上海市青浦縣任屯村,原是一個血吸蟲病嚴重的“肚胞村”,新中國成立前的20年間,有500多人被“瘟神”奪去生命。經過1955年至1962年的送“瘟神”運動,村民健康情況大大改善,村里還組建了農民籃球隊,并在1963年縣里組織的“全縣農民運動會”中,一舉奪得冠軍。福建福清市的東張一帶本是血吸蟲病重疫區,當地人多遷往外地,十室九空。又因遷往國外的人數較多,被稱為“僑鄉”。新中國成立后,政府將這里定為滅螺重區,組織當地的群眾查螺,還從外地調來一萬多名解放軍戰士和農工,采取噴霧器噴藥、火燒、藥物泥糊等辦法,硬是將漫山遍野的釘螺全部消滅。如今此地已建成“石竹山風景區”,成為福建省的“八大旅游勝地”之一。
成績無疑是偉大的。我國之所以能治愈這么多血吸蟲病人,關鍵措施之一就是重癥者治療全部免費;之所以能消滅那么大面積的釘螺,關鍵是發動數億人民群眾參與查螺、滅螺。所以,中央血防領導小組在總結中指出:“我國血防工作取得的成就,充分體現了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
經過幾十年的艱苦努力,我國的血防工作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1985年,據中共中央血防領導小組公告:“至1984年年底,全國已治愈血吸蟲病病人1100多萬,消滅釘螺面積110多億平方米,有76個縣(市、區)消滅了血吸蟲病,193個縣(市、區)基本消滅了血吸蟲病……”據資料,截至1994年年底,全國已有上海、廣東、福建、廣西4省(自治區、直轄市)和200個縣(市、區)達到消滅血吸蟲病標準。
新中國成立之時,由于長期的戰亂、災荒以及舊政權的不作為,各類災疫事件頻發,考驗著執政黨的應急處置能力。通過20世紀50年代這場“全黨動員,全民參與”的血防運動,中國共產黨領導廣大人民群眾,從方針政策制定、機構組建到醫學協調,對災疫事件的應對能夠臨危不亂,有條不紊,在血防實踐中增強了應急處置能力。
正是基于此種認識,中國共產黨在防病實踐中開創了公共衛生事件應對體系的中國模式。強調黨的領導、中西醫協調和全民參與,是這一模式的三大突出特點。1961年,衛生部黨組在向中共中央提交《關于防治當前主要疾病的報告》中,開篇就強調了這些特點。中共中央在批轉這個報告時,認為這個報告“很好,很重要”。
時至今日,血吸蟲病的防治仍是一項長期和艱巨的工作。如按照《湖南省消除血吸蟲病規劃(2016-2025年)》,湖南要到2025年才能達到血吸蟲病消除標準。20世紀50年代中國的血吸蟲病防治,不僅顯示了高效率的社會主義制度優勢,更為我們今天血吸蟲病的生態環境治理和公共衛生事業建設提供了經驗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