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姐妹花：背著孩子去長征

梅興無

80多年前，參加長征的女紅軍共有2000多人，但勝利地走過長征路，新中國成立后仍堅持在革命隊伍里的不足百人。她們當中有唯一一對親姐妹，姐姐叫蹇先任（1909-2004，曾任中共中央組織部副秘書長等職），妹妹叫蹇先佛（1916-，曾任電力工業部副部長等職，是第五屆全國政協委員）。姐姐是賀龍的第二任妻子，妹妹則嫁給了蕭克。長征前姐姐誕下女兒賀捷生，長征中妹妹誕下兒子蕭堡生。姐妹倆都背著孩子走完充滿艱辛坎坷的長征路，被周恩來譽為“長征姊妹花”。

1935年10月，賀龍率紅二、六軍團發動的東征津（市）澧（縣）戰役勝利結束，捷報頻傳。11月1日，蹇先任在賀龍家鄉桑植洪家關生下一個女孩。紅六軍團政委王震擬了一句俏皮電文發給湘鄂川黔軍委分會主席賀龍：“祝賀主席得了一門迫擊炮！”

收到電報，賀龍樂了：“蹇先任生了一個女孩！”——他知道軍中把女性戲稱為“迫擊炮”。他要時任紅六軍團軍團長的蕭克給孩子起個名字。蕭克想了想說：“孩子一出生我們就打勝仗，好兆頭，就叫捷生吧！”

這時，蔣介石又集中130個團對根據地進行新的“圍剿”。為保存有生力量，賀龍、任弼時決定紅二、六軍團開始長征。

11月19日，出生才18天的小捷生就在媽媽的背上，隨紅二、六軍團開始了長征。長征第一天，蹇先任拖著虛弱的身子，背著小捷生隨部隊急行軍120里，趕到澧水江邊，同傷病員一起上了一只小船。天上敵機轟炸，濺起沖天水柱，小船像一片樹葉在浪濤中顛簸前行，蹇先任一手摟著女兒，一手死死抓住船幫，咬著牙渡過澧水。

上岸后，天已黑盡，蹇先任解開襁褓一看，孩子渾身上下都是屎尿。她趕緊給孩子洗澡、換尿布、喂奶，等孩子睡熟后，她又把換下來的衣服、尿布洗干凈，用火烘干。忙完之后，才稍稍休息一會兒，又傳來了出發的軍號聲。

為了照顧蹇先任母女，任弼時安排她隨軍團部一起行動。一次突圍，賀龍見妻子體弱，實在難以背著孩子行動，就把女兒裹在自己懷里，然后躍馬揮槍一路沖殺。待到突出包圍圈，才發現孩子不知什么時候丟了。賀龍急忙打馬抄原路尋找，所幸后面的紅軍戰士發現了哭泣的孩子，賀龍摟著失而復得的孩子激動得胡子直顫抖。

進入云貴烏蒙山區后，紅二、六軍團與圍追堵截的敵軍展開了千里回旋戰。蹇先任帶著捷生，有時一晚上轉移七八次，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翻山越嶺。通過敵人封鎖線時，為了防止小捷生在奔跑顛簸中啼哭暴露目標，她就用衣服裹住女兒的小腦袋。等到了安全地帶打開一看，孩子的臉色都變紫了，她心疼地抱著小捷生不停地輕輕拍打。

戰爭環境最怕小孩生病。可越怕事，越有事，有一次，孩子突然高燒不退，在背簍里耷拉著小腦袋，閉眼不哭不鬧。蹇先任急了，軍醫讓她用雞蛋清攪拌灶心土敷在孩子的肚臍上試試。幸運的是，這個土方子居然有效，小捷生高燒退了，她喜極而泣。

爬雪山時，蹇先任用背簍背著小捷生，揪著馱傷員的騾子的尾巴一步一步艱難翻越玉龍大雪山。翻過雪山后，她放下背簍，掐了一下孩子，孩子哭了，她也哭了。孩子會哭意味著還活著！

蹇先任不但要操心背上的女兒，還時常掛念長征前就有孕在身的妹妹。盡管屬于一支長征部隊，但姐姐在二軍團，妹妹在六軍團，姐妹倆難得一見。

長征到達貴州畢節時，姐妹倆見了一面。再見面時已是半年后。蹇先任看見妹妹的肚子挺得像座小山，估摸她快生了。馬上要過草地了，可妹妹對極可能在草地生產的困難和危險沒有絲毫準備。蹇先任不放心，于是背著8個月的女兒，形影不離地陪伴著妹妹過草地。

這一日，蹇先佛的肚子開始陣痛了，一次比一次劇烈，渾身大汗淋漓。是不是要生了？可草地一望無際，連一點可遮擋的東西也沒有。姐姐就攙扶妹妹踉踉蹌蹌地向草地深處走去。

忽然，蹇先任驚喜地發現不遠處有一處低矮破敗的土堡。她連忙扶著妹妹移到里面，把馬上的墊子取下來鋪在地上，扶著妹妹躺下。她雖然生過兩胎，但沒有接生的經驗，但此刻她是唯一能為妹妹接生的人。

太陽偏西的時候，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啼哭聲，妹妹在草地上產下一個男嬰。

晚上，天氣突變，風雨交加，姐妹倆雖然撐起了一頂小帳篷，但還是渾身濕透。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蕭克飛馬趕來，抱著孩子笑得合不攏嘴，說：“孩子在土堡里出生，就叫他堡生吧！”

剛生孩子的蹇先佛，得不到片刻休息，又要隨部隊出發了。賀龍讓二軍團總務科抽凋了兒名身體強壯的戰士，用擔架輪流抬著蹇先佛行軍。但蹇先佛只坐了兩天擔架，就堅決不肯再坐了。

草地沒有吃的，蹇先佛身體極度虛弱，走著走著就一頭栽倒下去了。楊尚昆的夫人李伯釗于是把僅有的一斤大米硬塞給了蹇先佛，而李伯釗自己卻差點餓死在草地上。

1936年10月，紅軍三大主力在甘肅會寧一帶會師。周恩來代表中共中央從保安趕來迎接、慰問紅二、四方面軍，隨行的人民劇社為部隊慰問演出。演出之前，周恩來從蹇先任手中接過小捷生，高聲對大家說：“我們的賀龍總指揮正在前線指揮作戰，不能參加這個聯歡晚會，派了這個‘小龍女當代表觀看演出，大家歡迎！”演出現場頓時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蕭克后調任紅四方面軍三十一軍軍長。蹇先佛擔心自己拖累部隊的機動，征得蕭克同意后，單獨帶著孩子與馬夫一起向著當時黨中央駐地——陜北保安進發。整整走了8天，蹇先佛到達中央軍委后方政治部，成為紅二方面軍第一個到達陜北中央駐地的人，也是紅二方面軍最先見到毛澤東的人。毛澤東以極大的興趣聽取了這位年輕的女紅軍介紹紅二方面軍的情況，并留她一同吃了晚飯。羅榮桓對她豎起大拇指：“你真勇敢，了不起！”

長征足對人的生命極限的嚴峻挑戰，許多男兒都倒在征途上沒能再站起來。蹇先任、蹇先佛姐妹倆卻背著孩子勝利走完長征路，堪稱奇跡。這一奇跡的產生，緣于博大的母愛，更緣于革命者對信仰的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