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聲長鳴

文/焦力群

2月8日，兩名救援隊員在醫院吹響了哨聲，為了紀念一位醫生。這位醫生是李文亮！

他不是院士，不是長江，不是杰青，不是博導，甚至不是教授，不是那種人人敬仰的學術界領袖或業界精英，他是一位年僅34歲的年輕人，像這個國家里上千萬普通醫務人員一樣，有血有肉，有工作也有生活，但他的年齡永遠定格在34歲。

這是一位讓我落淚的醫生，耳邊無限循環放著歌曲《悲痛》，仿佛置身于武漢，置身于那個蕭條的繁華都市。

我曾多次去過武漢，每次都是工作，或學術交流，或會診手術，每次都會抱怨說從來沒登過黃鶴耬，沒看過武大的櫻花，但心下，是得意于自己的忙碌和被需要，仿佛每次的勞碌都讓自己在成功的道路上又前進了一步。

忘記了什么時候開始，自己醉心于這種忙碌，雖然身心疲憊，但享受其中，似乎這才是一個醫生應該有的軌跡，不斷學習、工作、總結、講課、交流，從小醫生逐漸走向知名的專家。但是，這就是醫生的全部嗎？似乎忽略了什么？那是責任和擔當！

在一位杭州老師給學生們的信中寫到，“他日，你長大。如果你愿意學醫，請你做像這些沖上一線的醫護人員那樣的勇者。用自己的身軀，扛起萬重大山。總是要到這一刻，我們才明白，什么是白衣天使。”好像也只有這樣的危急時刻，就像是戰時，無論你是什么專業，內科還是外科，抑或是李文亮醫生所屬的眼科；無論你是萬民敬仰的院士，還是學著前輩救人的90后小護士，責任成為我們這個職業唯一的標簽。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很多論調總在說，“不要稱醫護人員為白衣天使，這是道徳綁架，容易讓一些人在得不到滿足的時候產生逆反，從而造成現在的辱醫、傷醫甚至是殺醫，醫生就是一個不完美的職業”，我極為反感這樣的說法，世上任何的職業，甚至任何的事情都不是完美的，這就意味著我們不去歌頌不去贊揚嗎？我們的生活還存在很多瑕疵和困境，是不是不要去熱愛生活？人活一世，其實就是不斷完善不完美，美好的事情永遠是值得追求和贊美的，這才是人類進步的根源。醫護人員就是白衣天使，就像是這個社會上每一個正當的職業，都值得我們去尊重和熱愛，醫生不是因為疫情而變成“天使”，天使一直在人間。

就在我的身邊，很多武漢的醫生朋友病倒了。我的一位學生，連夜做完一個急診手術，并未感到危險照常回家，很快發病了，現在還在借助無創呼吸器與疾病抗爭。就在今天，他發來信息，希望能有辦法幫到他的岳父，一位古稀老人現在情況很差，正是被他傳染的，我能感受到他的自責和內疚，但，這是他的錯嗎？如果每一個環節都有李文亮醫生，如果我們哪怕早一點提出一個假設。可惜沒有如果，可惜李文亮醫生被他預警的疾病擊倒了，終年只有34歲。

李文亮醫生履行了他的責任，有別于其他人，他表現出更強的是擔當。當初聽說這8位“吹哨人”時，就經常在想，我會這樣去做嗎？自已會有這樣的勇氣去擔當嗎？如果每一位最初接觸這個疾病的人，無論是醫生還是官員，或是媒體人員，都表現出自己的擔當，我們的中國何以出現目前的困難和傷痛。作為一個有良知的醫生，我們應該做的更多，而不僅僅是低頭把自己的病人看完，應該勇于承擔起這個崗位的責任；作為疾病控制的部門，應該把傳染性疾病的最壞可能性想到，而不僅僅是完成“回顧性研究”。我知道醫務人員的感覺是在每一個病例中產生的，而不是單純收集完所有病例通過統計數字獲得的。我毫不懷疑專家們的專業性和科學性，但不理解其對疫情的敏感性，也許正如饒毅校長所言，“如果她的專業可以延伸……那么一般研究果蠅胚胎發育的也可以延伸兒童醫院或者婦產科醫院院長……”沒有在一線從事過防疫工作的人，或是常年在實驗室做研究的人，可能真的很難理解早一天切斷傳染源意味著什么，哪怕是判斷錯了。

做一個醫生最根本的內涵并不是自已的成就，而是給予這個社會的責任和擔當，但現在我們所面對的是很多優秀的科學家，卻并不是真正的醫生或公衛專業人員，因為很多評價的標準并不適用于一線的醫生，我們太長時間都缺乏臨床工作與科研工作的統一，聚光燈下與無影燈下并不是一種人，真實的醫護不是電視上光鮮的明星，而是那些被口罩勒出傷痕的臉龐，是那些身著加油字樣防護服的孩子們。

肺炎終將過去，因為我們有一個強大的國家，我原計劃2月7日將赴韓國講課，就在大年初二，我深懷歉意地向韓國的教授說明難以成行，因為這個時刻，我應跟自己的醫院和病人在一起。他的回復讓我很感動，“ I clearly understand your situation in China from your letter. And I am sure that the pneumonia caused by novel coronavirus will be completely resolved by huge effort of great Chinese people and Chinese government with world wide support. ”是 的，我們擁有偉大的人民和偉大的國家，雖然我們歷經非典、地震、肺炎這樣的災難，但我們終將勝利。

但，勝利之后呢？我們將如何迎來復興？是時候該改變了，從我們自已的內心，從業界的發展，從社會的態度，不要讓我們再迷失在所謂成功、所謂明星和精英，不要一定到災難時才想起相互理解和尊重，不要危急時刻才想起奮戰一線的都是那些凡人，請不要再讓這一切重演……

李文亮，哨聲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