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論從最早的《金瓶梅傳》手抄本之流布,還是《新刻金瓶梅詞話》《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之刊印,《金瓶梅》的出版之路,備受艱辛。而其研究價值,目前已經遠遠超越了一般的文學范疇。
《金瓶梅》乃是成書于明代中晚期的長篇小說,共100回,雖說寫的是市井之事,但描述各色人物2000余名,號稱“四大奇書”之首。
然而不論從最早的《金瓶梅傳》手抄本之流布,還是《新刻金瓶梅詞話》《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之刊印,其出版之路,就備受艱辛,因為與“奇書”之名相并列的,是其“淫書”之名。所以,明清兩朝和近代的民國政府都曾對該書有所查禁。
正是因為《金瓶梅》在問世之后流傳的“遮遮掩掩”,造成了世人多半認為它是色情小說。實際上,大學者們從來不把《金瓶梅》當作色情小說來看,如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寫道:“(《金瓶梅》)作者之于世情,蓋誠極洞達。凡所形容,或條暢,或曲折,或刻露而盡相,或幽伏而含譏,或一時并寫兩面……同時說部,無以上之。”同樣重視《金瓶梅》價值的還有胡適、毛澤東等人,而毛澤東對《金瓶梅》的重視,則直接導致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金瓶梅》的首次出版。
1957年版的《金瓶梅》被戲稱為“部長本”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毛澤東曾在公開場合多次提起《金瓶梅》,并認為“《金瓶梅》是《紅樓夢》的祖宗,沒有《金瓶梅》就寫不出《紅樓夢》。但是《金瓶梅》的作者,不尊重女性。《金瓶梅》沒有傳開,不只是因為它的淫穢,主要是它只暴露黑暗”。
1956年2月,毛澤東在聽取重工業部門工作匯報時,對萬里等人說:“《水滸傳》是反映當時政治情況的,《金瓶梅》是反映當時經濟情況的。”次年,毛澤東親自拍板《金瓶梅》在全國小范圍解禁,各省委書記可以看看。在得到毛澤東首肯之后,文化部副部長鄭振鐸便主持了1949年后《金瓶梅》第一個版本的出版。
1957年11月,人民文學出版社(以下簡稱人文社)以文學古籍刊行社之名義,全文影印《金瓶梅》,不刪節,宣紙印刷,一共兩函21冊,內部發行,總計2000套。銷售對象為副部級、省委副書記以上干部,高校和科研單位的學者。所有購書者名字均登記在冊,并且編號。購買此書的讀者還得滿足另外兩個條件,即已婚、年滿45歲。所以1957年版的《金瓶梅》被人們戲稱為“部長本”。
人文社的“潔本”和齊魯社的“尚方寶劍”
上世紀70年代后,人文社開始策劃公開出版《金瓶梅》的校勘本,于是就有了1985年版的《金瓶梅》。但實際上早在1980年9月,人文社古典文學編輯部彌松頤編審就在《光明日報》發布了該社出版“中國小說史料叢書”的消息,并公布了《金瓶梅詞話》在內的首批六種書目。
盡管彌松頤明確說明《金瓶梅詞話》是刪節本,但仍然引起了很大反響。只不過,從1980到1985年這五年期間,其他五部小說都已相繼出版。從現在的解禁批文和人文社古典文學編輯部戴鴻森編輯的“校點說明”來看,這五年是人文社和業務主管部門打報告與批復的五年。因為戴鴻森的“校點說明”提到校點工作完成于1980年9月18日,而當時主管業務的文化部出版局之批文卻在1985年初。這份文件的全稱是“文化部出版局批復《金瓶梅詞話》刪節本出版事”(1985年1月31日):“……報告已悉。鑒于該書在我國古典文學中的價值及當前研究工作的需要,經中央宣傳部同意,可印一萬部,內部對口發行,主要供給文學研究工作者,其他出版社,未經批準,不得擅自排印發行《金瓶梅》一書的任何版本。”
文件雖然是給人文社的,但還抄報抄送給了中宣部、全國的地方文化局和出版社,所以此次《金瓶梅》的出版還是人文社的“專利”,其他出版社還是不能“碰”該書。只不過本次出版的印數大大增加了。
在人文社社長韋君宜的主持下,此次的《金瓶梅》出版“刪去性描寫的文字19061字,其中大描寫36處,小描寫36處,挑選無性場面的圖36幅遷入正文”,共分上中下三冊,故有“潔本”之稱。
兩年之后,齊魯書社出版了王汝梅教授點校的《張竹坡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這是張評本在中國大陸的首次正式出版。當然,在此之前,齊魯書社也獲得了一口“尚方寶劍”,即國家新聞出版局的批準函。批文肯定張評本在回目、文字上自成特色,有學術參考價值,所以同意出版刪減版,但印數不得超過一萬部。1987年1月,《張竹坡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分上下兩冊正式出版。此次出版的張評本刪去字數合計10385字,相對于人文社的“潔本”來說,王汝梅專門保留了性風俗、性文化遺產等內容,以供學界研究。
民間的關注與海外的盛況
除去官方的正規出版之外,民間人士對《金瓶梅》一書的刊印也有極大興致。
1983年,部隊作家韓英珊把100萬字的《金瓶梅》改編成17萬字的《金瓶梅故事》,發表在《劍魂》上,結果《劍魂》被停刊,而韓英珊還丟了軍籍。四年后,韓英珊將《金瓶梅故事》交作家出版社出版,結果圖書在上架之后旋即遭到禁售封庫的命運。事后,新聞出版署專門召開會議進行討論,決定書不能發行,但對作者不作處理。
在中國人對《金瓶梅》又愛又禁的時候,海外已經對此書比較“熱”了。據1992年第六期的《中國出版》所載:“《金瓶梅》已被譯成日、俄、英、法等13種外文版本,譯本出版量之大,都已超過《三國演義》《紅樓夢》等其他中國古典文學名著。1985年,法語譯本《金瓶梅》出版時,法國總統為之發表談話,法國文化部出面舉行慶祝會,稱《金瓶梅》在法國出版是法國文化界的一大盛事。
《金瓶梅》的研究價值,目前已經遠遠超越了一般的文學范疇,明史研究、服飾研究、飲食研究等領域的學者都可以從中找到自己需要的素材。2000年,人文社再次出版點校版《金瓶梅》,此次的點校者是南開大學文學院教授陶慕寧,他刪去性描寫4300字。《金瓶梅》的此次出版,還被出版社列入“世界文學名著文庫”。縱觀1949年后《金瓶梅》于各個歷史階段出版的不同版本,可以說是老一輩出版人遺留下來的寶貴財富,其目的絕不僅僅是為了圖利或獵奇,而是在于保存價值,傳承文化。
(《文匯報》)